第八十一章 第三日戰爭?決戰（三）

萬妖國都城的注意力全被城外的巨靈人吸引，根本沒人注意三個行跡隱蔽的人。

出了酒肆后，蘇朗一行人躲開巡城的守衛，於窄巷之中迂迴幾番，來到一座四獸聯拱高台前。四獸分別為虎、豹、熊、鹿，後肢立地，分列於高台四角，前肢托舉著長二十丈，寬十五丈的平台，是一處角力戲場所，四尊獸首為觀戲台，氣勢磅礴恢弘。

「我說，咱們不出城，來這角力戲場幹嘛？」

高台之下，是一處環廊清水池，供人休憩歇腳。蘇朗發覺他們選的路並非出城的方向，心中生起疑惑。哈伯特似乎沒聽見一般，徑直跳入齊腰深的清水池中，朝池中央的假山淌去。

池中央的假山，遠遠看去像一堆雜亂擺放的石頭，實則乃是藏於地中的山體，假山正是冒出地面的山頂部分。哈伯特警惕地環顧一周，確認無人後，用力掀開一塊糙石板，露出一條寬兩尺的地縫，一個尖細覆鱗的腦袋鑽了出來，小眼睛滴溜一轉，小聲埋怨道：「怎麼拖了這麼久！」

「一點事耽擱了。」哈伯特示意蘇朗跟着鑽進地縫之中。

地縫雖然只有兩尺余寬，內部倒是寬敞極多，人立於其中不需躬身，左右轉身也不曾刮碰。蘇朗猛擠眼睛，讓自己適應地縫中的昏暗，朦朧中看到一個白紙燈籠，初覺晃眼，須臾之後才感光線柔和，發現不遠處執掌紙燈的人是個石鯪魚妖。石鯪魚專司鑽山打洞，如魚游水一般，世人便將其稱為石鯪魚。石鯪魚妖身材精瘦矮小，渾身透著一股精幹勁兒，與自身散發的陰鬱之氣很是矛盾。

「你們把麗婭藏這地縫裏了？」蘇朗愈加疑惑。

哈伯特和雪姬跟着石鯪魚妖向深不見底的地縫內走去，蘇朗立在原地沒有動彈，他極為反感這種受人擺佈的感覺。

「蘇大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磨唧唧，跟着我你怕什麼？」雪姬回頭揶揄道。

哈伯特頓了一下，解釋道：「這地縫通向地下河，能直通都城外的水涯，麗婭現在就被安置在那裏。時間不多了，等到了地方，你自然明白。」說完，便讓石鯪魚繼續趕路。

地縫越往深處越陡峭，四周寒氣逼人，蘇朗不得不手腳並用，於暗中小心翼翼，他緊緊跟在雪姬後面，見縫插針地向她詢問事情的原委。

「你那相好本來就因為應對皇甫的襲營複發了火毒舊傷，本來藏在軍中休養的好好地，後來火公老和鳳佑哥來了，他們三人密談了許久，也不知都說了些什麼，反正之後她直接就昏死過去了。」雪姬娓娓道出她了解的情形。

蘇朗聞言當即便明白了其中緣由，猜到麗婭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導致了急火攻心，心中不由得地嘆道：「性子真夠直烈。」

石鯪魚妖早已將山體挖空，大約半個時辰后，一行人便探到了山體底部。一條天然洞穴橫穿山體，湍急的地下河水轟隆隆勢頭極猛。

「哈大人，從這裏原路折回即可。您答應小人的事，可要做到。」石鯪魚妖作揖乞求。

「放心吧，你在虛澤之地的家人不會再受極苦。」哈伯特不耐煩地一擺手，屏退了石鯪魚妖，從洞壁上取下一個包裹，將其中的兩件衣服分給了蘇朗和雪姬。

蘇朗接過衣服，手感冰涼潤滑，輕如蟬翼，再一嗅果然有股淡淡的海汽，說道：「這不是鮫人的鮫綃么。」

「特意打造的鮫綃，能避水，能防撞擊，更主要的是能使穿者運水力。」哈伯特三下五除二，將特製鮫綃套在身上，輕輕一躍跳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河道中佈滿了各種螢石，微微熒光照亮了整條地下河，水流速度極快，隨着河道跌宕起伏，但蘇朗沒有一丁點頭暈目眩之感，彷彿與河水融為了一體，連方向都不必刻意控制。一炷香過後，只覺身體一輕，離開了河道，沒反應過來時便又墜入水中，接着被兩隻手拉出了水面，眼前赫然出現了水涯前的石龍頭。

「此地不能久留，讓人發現就不好了。」哈伯特匆匆拽下那二人的鮫綃，草草捆紮在一塊石頭上，將其沉入了水中。

水涯之下，已經成了靖寧的營地，她領着原田皇子和舒屋上平在此紮營，名義上是負責天戍衛的後勤，實則是因為後面的戰事已經不需要他們參與。

魏徵早已在此恭候多時，他緊忙拿出幾套唐制甲胄迎上前，道：「望山已經對這裏起了疑心，大家趕緊換上這身甲胄，扮成靖寧將軍的鐵衛隨我入營。」

「幾日不見，魏大人清瘦了。」

魏徵與鐵衛們風塵僕僕的樣子，讓蘇朗想起長安時他們鮮衣怒馬的風采，前後鮮明的對比，使他對事態的驟變再度唏噓不已。

「唉，倭國貧弊，天天清湯寡水實在難熬，行軍打仗果然是樁苦差事。」魏徵的抱怨雲淡風輕，完全不像是在煎熬一份苦差事。呵呵一笑后，接言道：「你的氣色很不好，跟爐子裏燒紅的炭塊似的，不打緊吧？對了皇甫小將軍那邊怎麼樣？」

蘇朗在旁人的幫助下，硬套下了不合身的甲胄，難為情地回應說：「我這是着急上火，沒大礙。皇甫…他也挺好，話還是不多，悶葫蘆一樣。」

「我看不是那麼回事，皇甫好像有心事。」雪姬對皇甫的狀態有些擔憂，但也說不出哪裏有問題。

「呵呵，人沒事就好，我們走吧。」魏徵這句話讓人猜不到說的是蘇朗，還是皇甫璋征，他下令整隊，以巡營的名義返回營地。

在營地一處僻靜的軍帳中，蘇朗終於見到了多日未見的麗婭，他不顧旁人沖了過去，麗婭的手腕已摸不到脈搏，鼻息若有似無。

「竟然傷的這麼重。」蘇朗凝著眉頭，當即運起元力為麗婭治療。

靖寧對魏徵吩咐道：「讓我的鐵衛守在此帳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

「你的人防不住望山，我去外面守着。」哈伯特憂心地搖了搖頭，嘆著氣走出了軍帳。

蘇朗握著麗婭的雙手，以元力鏈接她的脈絡，入定之後隨着能量緩緩進入她的玄魂珠世界。

再度來到麗婭的玄魂珠世界，蘇朗大驚失色，鳴山寺時她的玄魂珠已是千瘡百孔，幾近熄滅。如今竟然已到了分崩離析的境地，似乎一點點力量就能徹底將這顆玄魂珠摧毀。

蘇朗怕了，他怕這次救不了麗婭，正當猶疑之際，麗婭的玄魂珠突然閃了一下，接着外層的能量殼一瞬間變成碎片，四處飛散，內核急劇收縮變暗。他驚呼不好，立刻釋放元力光線去捕捉那些碎片，可還沒等光線觸及，碎片便已消失不見，猶如曇花一現、飛火流逝。

「怎麼辦？！怎麼辦？！」蘇朗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施救，這是身後傳過來一陣能量，回頭一看竟然是鳳佑。

「麗婭堅持不住了！有什麼辦法嗎？！」

鳳佑沒做理會，待取出玲瓏球，從掌中化出數十顆玄魂珠飛向麗婭，才開口喊道：「用元力將這些玄魂珠煉成能量，重塑麗婭的玄魂珠的外殼，快！」

正常來說，在人死後採珠，玄魂珠會呈現玄黑色。鳳佑帶來的數十顆玄魂珠呈現的卻是清澈的赤紅色，意味着這些都是採的活人珠，蘇朗身為採珠人，自然明白活人採珠與殺人無異，立時百感糾結。

為了救人，先殺人——蘇朗這一路走來，仍然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愣著幹嘛！快救麗婭！」鳳佑怒吼著，猛推了蘇浪一把。

蘇朗深深嘆了口氣，無奈苦笑，放出元力將數十顆清澈赤紅的玄魂珠聚成一團，接着以元力試煉，將它們化成光球套在麗婭的玄魂珠上。新產生的能量與玄魂珠內核周旋，似有排異。

「糟糕，能量還遠遠不夠！」鳳佑悔恨交加，一個勁怪自己沒能多帶些玄魂珠來。

蘇朗操控著光球，明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試圖衝破煉成的能量殼，縱使他以元力壓制，也難將二者融合。眼見已無他法，萬念俱灰之際突然閃過一個想法——為何不用我的玄魂珠？

焦慮惶恐的重壓之下，蘇朗突然釋懷了，他可以完全決定自己的性命，不用背負任何道德上的虧欠。他一面繼續以元力壓制麗婭的玄魂珠，一面對自己進行採珠，打算用他的最後之力，重塑麗婭的玄魂珠，至於奏不奏效，至於火晶石、萬妖國、天戍衛等等這些事，他無暇兼顧了。

太累了，就這樣結束吧……

一顆裂痕累累的玄魂珠從蘇朗身上飛出，讓鳳佑甚為驚訝，他沒料到蘇朗被元力反噬的速度會這樣快。他對蘇朗的元力雖有忌憚，但對他這人還是有好感的，不禁失聲道：「蘇朗，你不要命了！」鳳佑本能地上前勸阻，卻被蘇朗的元力彈開，眼睜睜看着蘇朗采出他的玄魂珠。

奇怪的是，蘇朗的玄魂珠脫離身體后，他身體與意念並未死掉，那顆玄魂珠也沒有按照他的意思自我試煉化成能量，而是與麗婭的玄魂珠相伴周旋，二者之間出現一股能量糾纏。

蘇朗對眼前發生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順其自然。忽然，他的玄魂珠內釋放出一股白沙似的光芒，慢慢凝聚成一個人影。

「丹沌！」蘇朗大驚失色，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出現的竟會是丹沌。

「又見面了蘇朗。哦不對，我們每天都有相見。」丹沌的面目形狀與蘇朗神似，但依然沒有嘴。

「在深淵之下，你不是已經死了嗎？」蘇朗疑惑道。

「你無意間打開的三方輪迴確實殺死了我，但我的意識卻在能量中保留了下來，被你一齊給吸收了。」丹沌貼近蘇朗，似乎在觀察他的相貌，而後繼續說道：「很難說我現在是丹沌，還是你。這些天我的意識不斷被你的本體意識覆蓋，所以在你剛才想要自我毀滅時，我便感受到了危險。」

蘇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些事情太過不可思議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的意識遲早會被你的意識毀滅，既然如此，就讓我在毀滅之前，幫你做這件事吧。」丹沌沒有嘴，卻做出一個笑容，那是蘇朗典型式的傻笑。

「很抱歉，我……」蘇朗這才意識到，他的元力也是帶着血的，之前沒把丹沌當成生命看待，所以才沒有罪惡感，此時生出萬分愧疚。

「你不必自責，一切皆緣分。我原來的能量還剩了一些，足夠幫助麗婭重塑玄魂珠，你繼續活下去。」丹沌的人形慢慢渙散，融入進了麗婭的玄魂珠。

蘇朗下意識想到製造魔級戰士還需要大量能量，便想問丹沌會不會消耗太多能量，不料自己還未開口，丹沌卻娓娓說道：「不用擔心。你這段時間所用的能量皆出自元力，而我原本的能量屬於靈力，雖然一直在你體內，但你根本用不上，所以絲毫不影響你後面的計劃。再見，蘇朗。」

丹沌再度變成一股白沙似的光芒，在蘇朗元力的作用下，與麗婭的玄魂珠劇烈摩擦，經過一陣碰撞之後，才慢慢穩定下來，恢復了清澈赤紅的原貌，只是玄魂珠的內核依然受火毒影響，光澤暗淡。

蘇朗那顆裂痕累累的玄魂珠也在丹沌脫離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果如丹沌所說的那樣，沒有產生絲毫影響。

「走吧，麗婭要醒過來了。」蘇朗大大鬆了口氣，與鳳佑一起離開了玄魂珠世界，剛一回到現實世界，就發現了情況有變。

「我們又見面了，蘇朗。」望山坐在馬紮上，吐出一嘴葡萄皮和籽，表情軒軒甚得，打招呼的同時不忘扔給蘇朗一顆葡萄，他記得這是他最喜歡吃的水果。

蘇朗強按驚色，接過望山扔來的葡萄，嫻熟地扔進自己的嘴裏，甘甜的漿水極大地緩和了他的驚色，邊咀嚼邊說道：「府監真是鍥而不捨，小弟服了。」

「說實在的，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發生在你身上的這些事，太離譜了，你一個小小的明司府採珠小吏，竟然……算了，不說這個了。」望山把吃剩下的葡萄全扔給了蘇朗，蹭的站起身，看了看昏迷中的麗婭，對左右吩咐道：「現已查明，天戍衛都司與萬妖國人員勾連，這裏的一概人等全部押解回輪迴台聽候發落。」

守在兩旁的天戍衛得令后，立刻上前緝拿蘇朗和鳳佑，他們二人運力要做抵抗。

「剛才你們救都司的時候，我念及都司舊情沒打斷你們，你們二位，好歹給我點面子，別在負隅頑抗了。不然你的這些同伴，還有外面的人，都難逃其咎。」

望山的獰笑，讓蘇朗卸了力，靖寧和魏徵都在望山手上，連都司身邊都守着好幾個天戍衛，真要在這裏動起手來，必然會傷及他們。

鳳佑則不然，看了一眼都司后，他四臂發力，將迎上來的天戍衛打倒在地，接着打出一道光束，衝破軍帳飛了出去。

「別追了，他無關緊要。」望山一揮手，讓天戍衛們放開了魏徵和靖寧，補充道：「辛苦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