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宮宴

第25章 宮宴

陸焉生不明所以,這糖葫蘆還是當年盛嫿拿來哄他的,這話也是她親口說的,莫不是說錯了?

「不喜歡吃嗎?不應該呀......」陸焉生眸光暗淡一分,喃喃自語。

盛嫿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忽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臉色一瞬便慘白似雪。

她忽猛地一把將那錦盒豁倒在地,那兩串糖葫蘆從盒子中滾了出去,山楂滾了滿地,立時便沾了臟塵,再瞧不見之前玲瓏可愛模樣。

眾人叫她弄得一怔,皆不知所措,尤其是陸焉生不知所措的看著盛嫿。

卻見盛嫿好似急火攻心,捂著心口喊疼,額頭竟立時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方才還好好的人,一時間竟搖搖欲墜,似秋風掃過的落葉一般飄零而下,陸焉生顧不得傷懷,忙要上前扶她。

盛嫿見他上前,手卻是一檔呵斥道:「走開!」,而後盛嫿向左一步避開,沈知廊見狀上前伸手一攬便將她攬著她,見她神色極其差,心下一緊忙將她送上了馬車。

「走,回白家!」

陸焉生想上前一步,都被兩邊小廝攔住,只得眼睜睜的瞧著她被送走。

陸焉生怔怔的看著人離去,方才還熱鬧的地方,此刻卻只剩下他一人,他眸光落在那摔落在地的錦盒上,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眸光漸漸有些模糊,怎麼辦,好像又搞砸了,明明前世里唾手可得的東西,為何這輩子這樣難。

她好像又更厭惡自己了。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面上再瞧不見半分欣喜。

翌日一早,便聽說陸焉生與楚斟登門了,盛嫿自昨夜起,興緻便不大高,她總覺得荒唐,或是只就是巧合,可除此之外又不知如何解釋陸焉生的舉動。

「姑娘,您這身子......今日宮中除夕宴,不去可成?」點珠委婉勸道。

盛嫿抬眸,眼眸顫了顫道:「去,梳妝吧。」

見盛嫿執意如此,點珠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梳發時有意道:「姑娘,兩位公子還未離去.....」

現在已是午時了,竟還未走,她未應聲,好似在琢磨著什麼事。

她眯了眯眼睛,透過銅鏡看著擺在桌上的衣裙出神,心中便有了決斷,其實也可以試探一二。

前廳

陸焉生與楚斟坐在廳內,兩人對立而坐,遙遙相望卻相顧無言。

楚斟見他出神,輕「咳」了一聲道:「昨夜怎麼了?你走那樣快我沒能趕上你,後來聽說她出事了,可要緊?你當時是不是在場?」

他言辭關切,卻叫陸焉生聽起來不是滋味。

他斂下眉睫道:「她身子不好,又暈了。」頓了頓又道:「你應該要習慣,莫大驚小怪,往後這便會是極尋常的事。」

他有心誇大,意圖勸退楚斟,卻見楚斟聞聲垂眸,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是,是我大意未仔細跟著她,才出了這樣的岔子,昨夜不當陪著你胡鬧的。」

這話左右又怪到了陸焉生身上,陸焉生抬頭看去:「怎麼,你在便不同了?你在便不暈了?你成了靈丹妙藥不成?」

他話里的譏諷,楚斟怎會聽不出來,一時間語塞忽不知該如何作答。

恰此刻方管事推門而入,兩人立時便起身。

方管事道:「不巧,我家姑娘今日要去宮中除夕宴,此刻已動身去府門前了......」

話一落下,便見陸焉生已抬步離去,身後楚斟看了眼方管事,行了一禮才匆匆跟上。

為顯皇恩,今日宮中特派了轎攆來接,彼時盛嫿已坐在了軟嬌上,陸焉生兩人匆匆而來,便瞧見轎夫正要抬起。

點珠見來人,微微側身輕聲道:「姑娘,他們來了。」

盛嫿輕咳了一聲,點珠會意,便對轎夫道:「先等等。」

一行人便等在了原地。

兩人將將行至軟嬌一側,點珠便躬身攔在兩人跟前:「楚三公子,陸二公子安好。」

陸焉生眸光閃爍看向那幔紗帳,只是那帳簾厚重,只瞧見裡頭有一人,卻瞧不見旁的,即便如此,也輕鬆了口氣,看著樣子,應當是無甚大礙了。

楚斟上前一步道:「二姑娘,聽聞你身子不適,不知可好些了?」

盛嫿未應,簾幕里的身影連動都未動,只是點珠莞爾道:「謝楚三公子關懷,我家姑娘已好多了。」

陸焉生卻是抿了抿唇,不見著她,心裡總不安穩。

楚斟聞聲點了點頭:「那便好,今日除夕,便賀你新歲康健。」

盛嫿聞聲卻是破天荒撩開了帳簾,今日宮宴,衣裳裝扮得體卻又不是華貴,一身素蘭金絲雪緞挑不出差錯,這顏色極趁她膚色,旁人穿來或過於素沉靜,偏她穿起來,華貴的很。

陸焉生瞳孔微張,他忽然明白,當時剪破這衣裳后,盛嫿為何傷心了好些日子,這衣裳配她確實相得益彰,想來她也應當很喜歡。

盛嫿眼神劃過陸焉生的面上,才面帶微笑道:「亦祝你福澤永寧。」

楚斟受寵若驚,忙躬身笑了笑;「見你身子安好,我便放心了,宮中宴席規矩多,恐耽誤時間,我們這便不叨擾了。」

說罷便很是識趣的後退一步,而後便要轉身離去。

陸焉生卻是腳步未動,他忽道:「這衣裳你穿很好看。」

昨夜的不快與驚顫,此刻在盛嫿面上瞧不出半分來了,好似什麼都未發生,只見盛嫿朝著陸焉生笑道:「多謝你誇讚。」

而後便又喊住了楚斟,只聽她道:「有一事我有些苦惱,還是要與你們說清楚些。」

楚斟頓下腳步,看向盛嫿:「二姑娘但說無妨。」

盛嫿愁苦道:「今日宴席,聖上想瞧一瞧我外祖父新收的學生。」

這話說的極為隱晦,在場人卻登時瞭然其中的意思,聖上要見的哪裡是白郝新收的學生,而是盛嫿的未婚夫婿才是。

陸焉生猛然抬頭,立時便了解她的意思,本死去的心募的便又跳動起來,她會猶豫,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在他心中還算有些分量,不然大可不必在此糾結,畢竟他們兩人之中,真正敬了拜師茶的也就楚斟一人。

他心砰砰直跳,啞聲仍直勾勾的看向盛嫿,他眼神閃了閃道:「所以?你挑選好是誰了是不是?」

所以?盛嫿嘴角銜著的笑好似僵了一瞬,看了眼陸焉生,又看了眼楚斟,顯出幾分為難來。

冷風呼呼而來,不過片刻便都僵冷在原處,陸焉生見盛嫿嘴角笑意忽濃烈,目光從他面上劃過,而後直直的落向了楚斟。

「楚三公子,不知你可願意。」

那聲溫溫柔柔的詢問,卻似萬箭穿心,不過一瞬,便扎的陸焉生心口痛不欲生,也不知是不是在冷風中站得時間太久了,此刻連呼吸都疼入骨髓一般。

那曾經所有的希冀與自負將他包裹住的盔甲,在這一瞬間便兵敗如山,崩潰瓦解。

-----「焉生,盛家姑娘無心與你,楚斟是她自己選中的,不是先生替她選的......」耳畔忽響起陸衷的告誡,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原,只有他一人是陷落在自己的夢中不可自拔。

少年的失落皆落在盛嫿的眼底,寬袖下的掌心此刻皆是甲印,面上卻恍若無事一般,看向楚斟。

楚斟只震驚了片刻,便回過神來,看了眼陸焉生才道:「自然,是楚斟大幸。」

見他應聲,盛嫿也無半分意外,眼波流轉間竟多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羞,她轉頭對方管事道:「勞方伯安排,我需得先進宮中太后處請安,便先行一步。」

方管事躬身應道:「是,姑娘放心。老奴都省的。」才緩步走到楚斟身側:「楚三公子您隨老奴來。」

盛嫿朝兩人點了點頭,才又將帳簾落下,而後點珠一聲高呼:「起轎。」轎夫們便在眾人目光中緩緩朝著皇城而去。

楚斟卻未叫這突然的喜訊沖的頭腦發昏,竟還不忘關懷陸焉生的,雖方管事催的緊,他卻還轉身道:「焉生,今日除夕,早些回府吧,」

陸焉生卻好似未聞,似失魂落魄的呆在了原處,楚斟還想在說,一旁方管事卻道:「楚三公子,我家姑娘等得緊,白老大人稍後也會在宮門前應你,莫耽誤時間了。」

楚斟聞聲雖猶豫,卻也知曉什麼是大事,看向陸焉生的眸光欲言又止,到底是未在說什麼,拍了拍陸焉生的肩頭便走了。

門庭外,又只剩陸焉生一人了,他落寞的猶如喪家犬,被人遺忘在原處,叫呼嘯而來的冷風裹挾住,一動不動,他抬頭看向漸行漸遠的軟嬌,他嘴角不禁帶上了一抹自嘲,他好像弄丟了自己的月亮。

點珠回頭看了一眼,有些不忍道:「姑娘,陸二公子他實在有些可憐了......」

軟嬌上的盛嫿眼睫輕輕顫動,她左右言他道:「讓人跟緊些,細枝末節都莫要放過。」

點珠低聲嘆息一口,實在不明白今日姑娘為何非要做著一場戲,其實實在不必如此,老大人並非一定要帶誰進宮的,可姑娘今日這軟刀子仍是毫不手軟的扎向了陸二公子。

盛嫿撩開帳簾,透過罅隙只看了一眼,最好別是那樣,可方才的反應來看,盛嫿又不敢篤定了,她輕聲嘆氣,陸焉生,有些事,不是你後悔了,旁人便會原諒你的,起碼她不會。

大雪又紛紛而下,很快便落了人滿頭,猶如同人白首一般,府門前,陸衷撐油紙傘而來,腳印落在地上,很快又叫鵝毛大雪埋沒,不見痕迹。

「焉生,回去了。」陸衷傘柄向前,傾向向他,替他遮擋了落雪。

陸焉生好似這才有感,抬頭看向陸衷,眼眸已猩紅一片,他抿了抿唇忽道:「兄長,我不後悔。」

即便是此刻,他仍舊強硬如此,他的性格一貫鋼直,認定的事從未迴旋過,他怕叫陸衷看出他的落魄,仍斬金截鐵答他。

陸衷神色未變,只「嗯」了一聲。

風雪速速而來,又聽陸焉生道:「兄長,她一日未嫁,我是不是就仍有機會?」

他不後悔自己選的路,卻又不得不承認走到如今,確實落敗。

陸衷抿唇,對於陸焉生的執迷不悟他只垂下眼眸道:「我不知道,陸焉生,要怎麼做全憑你自己,你才十一,陸焉生......」

本想斥責他才十一便為兒女情長所累,哪裡是大丈夫所為,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事於他實在沒有立場說這話,畢竟自己,也好不到哪處去。

他們衣著單薄站在雪地里,陸焉生常年練武,身子強健抗凍,可陸衷卻不如他,可即便身子已凍僵,卻仍舊站在風口,衣袂翩翩,替陸焉生擋風。

陸焉生看了眼搖搖欲晃的陸衷,眼裡頗動容,接過傘道:「回吧。」

陸衷深深看了眼陸焉生,應了一句:「好。」

***

盛府

「老爺,二姑娘已動身了,咱也差不多是時候要出發了。」盛安官居正三,自是也在宮宴宴請之列。

只是往年,盛嫿不去,盛安便也無甚興緻,雖每每都參與,但也無所謂早到,可今日卻不同,他聞聲又低頭看了眼衣裳,照鏡未見凌亂,面上難得露出幾分滿意來。

「走!」說罷便抬步出門。

兩人行至長廊下,李管事眼尖瞧見了什麼,忽頓下了腳步,示意盛安往前看,輕聲道:「老爺,是三姑娘。」

盛歡今日一身大紅狐氅披身,發是今年少女間最盛行的流雲髻,頭戴杏花步搖,今日妝容叫以往也不同,好似更端莊些。

盛安眯了眯眼睛,面上笑意立時便淡了許多。

一靠近,便聽盛歡請安:「爹爹安好。」

盛安只頷首應了一聲便道:「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屋用膳吧。」說罷便閃身要離去。

「爹爹這是去除夕宮宴是不是?」盛歡忽開口問道,手輕輕拉扯住盛南衣角,盛安回神看了一眼,眉頭深深皺起。

他沉聲道:「是,怎麼了?」

見盛安如鷹般銳利的眸子看著自己,莫名有些心怯,深吸一口氣忽道:「今年宮宴,是不是可以帶家眷同行?爹爹,我想與你一道可成?」

她說話局促,但聲音卻很沉穩,落地有聲,叫盛安多看了兩眼。

盛歡眼眸有些窘迫的發紅,這麼些年她頭回求他,阿爹再如何,也不應當拒絕她。

確實,這麼些年,盛歡是頭一回開口求他,盛安心腸再硬,見盛歡眼眸發紅也不禁軟了幾分。

只聽他道;「今日你二姐會去,帶不得你,她難得肯去宮宴,莫壞了她的心情。」

盛歡抬頭,咬了咬唇道:「二姐姐看到我便會壞心情?可是阿爹,我保證我絕不出現在二姐姐面前,這樣可成?」

盛歡一副退而求其次的委屈模樣,讓盛安眉頭皺的越發深了。

他猶豫再三道:「阿歡,你聽話,除了這事,父親都可應允你,再者,你的身份去宮宴實在不妥,雖說宮宴可攜家眷,但旁人家都帶正室嫡女子,你若去了,見我的顏面又置於何地?」

三眼兩語,好似顛倒了黑白,盛歡成了錯,她握著軟帕的手已掐的青紫一片,忽見她抬手抹去一滴淚,很委屈的啜泣了一聲道:「是,阿歡明白。」

盛安聞聲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盛歡本以為他多少會出言安慰,卻聽他道:「新歲里莫要哭,這事不吉利。」

話落便抬腳離去,只留下盛歡一人在原地發怔。

盛歡面上的凄楚委屈剎那間便消失殆盡,本端莊秀雅的妝容好似也變得猙獰起來,都欺辱她,都欺辱她,就連父親也是如此,可憑什麼,憑什麼她要矮人一等,她原本還搖擺的仁慈心經方才已被盛安消磨乾淨,她勾了勾唇,帕子被她似破爛一般仍在了地上,好似她那顆被她丟棄的慈悲心腸。

***

盛嫿自四歲那年便再未進過宮,她目光落在那朱紅森重的重重圍牆上,紅牆壓雪,威嚴更重,這麼些年,未叫風霜摧折,仍舊紅艷如許,一過宮門,便有公公來引路進了壽康殿,依禮先去太後宮中請安。

卻未想到皇后今日也在,盛嫿自小便受教習,依舊沉穩自持,恭敬蕙質,毫不露怯。

輕移蓮步上前,面上端著乖巧笑意,躬了躬身便要請安。

雖是太后,年歲卻也不過五十,比白郝還小上許多,髮絲如墨,連白髮都未見幾根,一見盛嫿來,目光打量一瞬,便露出慈和笑意來,擺了擺手免了盛嫿行禮,便將她招到自己身側:「許多年未見你了,你這孩子,怎也不知進宮看哀家。」

盛嫿還未來得及說話啊,一旁皇后便笑解圍道:「哪裡是她不來,這孩子身子骨不好,見不得風,莫說進宮了,平日里連出門都極少,母后應當多心疼心疼她。」

太后雖非皇帝生母,卻是皇后的親姨母,兩人之間氛圍尤佳,雖說皇帝是自小便養在太后膝下,但要論親厚,還是皇后更親近些。

太後文氏聞聲點了點頭,將盛嫿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溫聲細語道:「你的事哀家知道些,可苦了你了。你那父親實在糊塗,若非是看在你與你外祖父的面子上,早便降了他官職!」

要說輪錯,實在無處可論,畢竟人是在白瀲荷故去後接進府的,且身份只算是姨娘,盛歡又不認是輕聲女兒,只已繼女子名分進的盛家,這麼些年,盛安既未抬許氏身份,又談不上多寵幸他們,這事才一直發不起來,便是太后真有心要替她出氣,都找不見任何理由。

很難界定,盛是否真是對亡妻念念不忘才以至於一直未抬許氏,可既對亡妻念念不忘,為何還會接回許氏與其女兒,可既接回卻又好似全然不顧,聽外人傳,許氏很受冷落,這事論誰都瞧不透也看不清。

再者說了,怎可能為了個外臣之孫女,壞了皇家的名聲,這不過是客套話,盛嫿自然明白,她未駁太后好意,笑盈盈應了聲道:「多謝太后與皇後娘娘體虛,盛嫿在外祖父府上很好。」

她如此通情達理,太后更覺滿意,笑著點了點頭道:「若是受了委屈,儘管來宮中尋哀家,哀家與你做主!」

「對了,聽說首輔收了個學生,年歲與你相當?」她往前湊了湊輕聲道:「他你可還滿意?若是人不成,那便換了,這遍京城的公子由的你挑!」

太后這話讓盛嫿吃了一小驚,檀口微微張起,怔愣的看著太后。

皇后帕子捂面打圓場道:「母后!你這話嚇著嫿嫿了。」

太後文氏倒是不覺有甚,癟了癟嘴道:「這有何故,白郝既做得出,便應當無懼,那日禁衛也是哀家派去的,怎麼,男子選妻便是理所應當,女子選夫便是大逆不道了?」

這遍天下,敢直呼白郝姓名的,也就太后一人了。

皇后抿了抿唇看向盛嫿開解道:「這些年你若不是病了一直未能進宮,這封郡的聖旨或早該送進白家了。」

尋常人家女兒選夫或許該受議論,可這於皇室女子而言卻是理所應當的權益,難怪太后兩人並不驚奇,原是早就做了這樣的打算。

盛嫿眨了眨眼睛,吃驚不小,她忙起身道:「這於你不合,盛嫿謝過太后,皇后恩寵,有二位的喜愛已是盛嫿之幸,不敢奢求旁的。」

郡主封賜慣來是對皇室宗親,再如何也當是皇家血脈,她不過是臣下之女,如何擔得起這樣的榮寵,再者說,白家位高權重,難保不受旁人紅眼,若盛嫿在得此封號,在旁人看來便是囂張,她本就活的不久,沒道理臨死了還讓外祖父因她而受人詬病,她雖對故去後世所有皆渾然不知,卻很是懂盛極必衰的道理,為了外祖父,她更要謹言慎行。

皇后與太后見狀對視一眼,見盛嫿推拒意味甚濃,這事便只能先按下不提,皇后笑了笑道:「這事便先緩緩,她年歲還小,再過些年再議也不遲,時候不早了,宮宴應當要開始了,咱動身吧。」

***

楚斟到時,白郝已等在宮門前,他掀開車簾,瞧見白郝身影,忙利落下了馬車,亦步亦趨走到白郝跟前。

相較於陸衷,楚斟雖也是收入門下的,眼下卻是了解不多,兩邊心態不同,白郝上下打量了一眼,見他衣著上沉穩矜貴挑不出錯處,模樣也算出挑,這麼看來確實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與以往相比,此刻確實貴氣許多,便挑了挑眉頭道:「你屆時跟緊我,若旁人問起,你只需回是我學生便是,旁的,莫要多言。」

楚斟瞭然白郝的意思,聽話的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宮,來往者見著白郝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白郝官職雖高,卻從不擺架子,很是溫和淡笑回禮,這若是換做旁的位高權重的,萬做不到如此。

楚斟自始至終都跟在白郝身側,乖順的看著面前的一切,旁人見白郝身側跟了個小小少年,都不免多看幾眼,換做旁的少年,此刻許會有些局促,畢竟從未經歷過如此大的官場,但楚斟確臨危不懼,若旁人問起,只微笑回話說是白郝新收的學生,旁的事是一句都未多言,他這做派甚至比許多初入官場的臣子還要好上許多,算的上是行雲流水滴水不留。

白郝觀察下來,都不免高看兩眼,抿了抿唇,這少年的心性很深很沉,現如今看果非池中之物。

兩人忙著應酬,卻未察覺道一道目光正落在楚斟身上,那眸光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嘲諷。

只聽那人輕笑一聲,轉身對一旁少年道:「你運氣不及你這三弟好呀,這樣好的福氣,旁人求都求不來。」

那少年正是楚家大房嫡子楚殷,他輕嗤一聲道:「他與賣身求榮的卑賤下人有何區別,那病秧子想也知道定是貌丑無鹽,不然老首輔怎會如此傾囊倒貼,這福氣給我,我可不要,齊兄若是想要,便自去拿便是。」

齊誦聞聲倒也不氣,他反睨向楚殷,扇子遮面又笑了笑,雖一句話都未說,卻皆是嘲諷,若是不妒說話為何會這樣酸?

齊誦慣來惡劣,與楚殷也算不上多合拍,他正氣悶,懶得在與他多言一句,白了他一眼便旋而落座。

恰此刻盛安匆匆而來,他目光四下掃了一眼,眸光一亮尋到了白郝,正要抬腳過去,瞧見他身側的少年不經又頓下腳步,他竟莫名生出幾分錯覺來,好似瞧見出入官場時,自己的模樣,那時候他亦是如此謹小慎微的跟在白郝身側。

他目光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會,這應當便是嫿嫿挑中的少年楚家二房行三楚斟。

恰此刻殿外忽聽內侍高尖聲高呼:「太后聖駕......」

在場所有人立時便禁聲,紛紛朝太后齊齊行跪禮,在場聲音此起彼伏,皆是「恭迎太後娘娘......」

話音落下,便瞧見幾人紛紛入殿,太后聲音略溫和,四下掃了一眼,才到道了一聲「起身吧。」

眾人抬眸,便瞧見太后與皇後身邊多了一位容貌纖姿的姑娘,她眼眸流轉間是溫柔似水,太后不知與她說了些什麼,只見她嘴角微微勾起,皆是乖巧柔順,如此仙姿,實在叫人挪不開眼。

楚殷眸光閃閃,看向一旁齊誦,見齊誦好似也略有所思,低聲私語問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沒見過,太后如此親近,會不是是她母家的貴女?」

齊誦聞聲皺眉,他眯了眯眼睛,目光在白郝與盛安面上劃過,便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張了張唇道:「蠢......」

無端挨了這一聲罵,楚殷大怒,但估計場合未敢舉止誇張發作,只是拿酒杯重重磕了下桌面,你什麼意思!

齊誦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要是沒猜錯,那人便是你不想要的福氣.....」

「福氣,什麼福氣.......」他猛然一頓,才後知後覺像是想起什麼,臉色不禁有些難看,不通道:「不可能!她怎會是白郝的外孫女.....」

只是話音落下,便被打了臉,只聽太後文氏落座后高聲道:「皇帝仍在處理公事,晚些時候才到,眼下便由哀家陪著諸位愛卿。」她頓了頓忽又對著白郝道:「白首輔,你這外孫女哀家很是喜歡,你怎就知將她藏在宅院之中,叫哀家不知竟有如此可心之人,往後帶著她多在宮中走動,陪哀家解解悶也好。」

雖是客套話,但這話中的意思旁人怎會不清楚,皇后這是抬舉,可能叫抬舉的也唯有白家了,眾人皆紛紛看向白郝,只見他寵辱不驚笑承道:「我這外孫女身子骨弱,才鮮少出門,這麼些年也就進宮兩趟,第一回沒能見到太后聖顏便遭了不測險些活不下來,養了這麼些年才堪堪好些,如今算是頭一回見您,能叫太后如此喜歡,實乃她的福氣。」

這話茬好似實在點盛安,盛安聞聲一滯,眸光有些複雜的看了眼白郝。

果不其然太后道:「這孩子是有福氣的,白首輔與盛大人往後切記看顧好她,若是在有什麼不測,哀家可首先不肯,定要拿你們是問的。」

盛安聞聲心咯噔一下,臉都嚇得一白,他不禁又想起六年前那樁事,本以為這事就如此過去了,卻未想到都這些年了,白郝仍毫不客氣的給他下馬威。他忙勤懇應道:「太後娘娘放心,微臣必好生看護好她。」

太后一貫不喜盛安,聞聲只皮笑肉不笑,點了點頭道:「最好如此,盛大人可要說到做到。」

盛嫿站在一旁,自始至終都是莞爾笑笑,即便盛安被刁難,她也未出言說一句話,她性格一貫如此,真心冷了,心寒了,便是多瞧一眼都不肯,比陌生人還要多三分冷漠來。

盛嫿的事,是這宴席開始前的插曲,她坐席被安排在太后一側,可見太后十分疼愛,席間不少目光皆紛紛窺探而來。

她一眼便瞧見了端杯舉起的楚斟,盛嫿笑了笑,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茶杯下的唇角微微下壓,她今日一整日心緒都在宮外,不知方伯那處可瞧出什麼了,她此刻有些糾結,既想真是如她想的那般,又怕真是那般,那當真是孽緣了。

方伯著了人潛入了陸府,今日除夕,別的府邸或是和聚一堂有說有笑,或是張燈結綵熱鬧歡快,可陸府卻沉寂的很,若不是房門上掛著的那一盞盞紅燈籠,當真瞧不出半分過節的氣氛來。

「公子,今年的蔲梅粥送來了。」寧去將粥送上,梅花粥香氣陣陣,讓人垂涎。

陸焉生聞聲看了一眼,好似在透過那一碗粥瞧到了什麼,眼眸里的痛苦轉瞬即逝,他抿了抿唇道:「撤了。」

寧去聞聲有些猶豫,本想再勸兩句,卻熬不住陸焉生那不耐煩的眸光,縮了縮腦袋不敢再說一句,便要轉身出去。

門「嘭」的一聲叫人推開,人還未瞧見,那熏人的酒氣味卻先一步傳來,抬眸看去,便瞧見醉意熏熏的陸遠。

陸遠眼眸發紅,甩了酒杯上前便甩了陸焉生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在場人都措手不及!

「我聽說白郝帶楚斟進宮面聖了,陸焉生,你就這麼點能耐,你老子可是拋了體面登門給你求來的機會,你是怎麼答應我的!這麼點事都辦不妥嗎!」他越說越氣,一眼便瞟見了寧去手中的粥,想也不想便上前奪過。

「吃,你還想著吃!你這廢物,我怎生了你這麼個廢物!」陸遠為人本就不著調,平日清醒時多少還能自束,可如今醉了,便什麼體面也不剩了,酒氣將他的偽善面具一把撕開,他將那滾燙的粥咂到了陸焉生身上。

陸家未出事前,宮中宴請每年都有他家的坐席,可自打被貶,莫說進宮了,就是面聖一年都見不著幾面,是故旁的人家除夕過的是喜氣,可唯獨陸家是恥辱,是落寞,今日他本就氣不順,又偶然間聽聞這消息,人被好似被火點燃一般,想也不想便奔來照水院,要好好發一通火氣。

可陸焉生是什麼脾氣,他就這麼硬挺挺的受著,一句不發,即便心口,手臂,甚至臉上都叫熱粥燙的通紅也仿若渾然不覺,他恍若行屍走肉一般抬頭道:「這火可發完了,發完了便出去!」

也不知是是不是他的語氣太冷,還是這天氣太涼,竟生生叫陸遠打了個冷顫,就那麼一瞬便清醒過來,他瞧見陸焉生燙傷的地方,竟生出幾分後悔來,上前便要查看。

陸焉生朝後一步,躲開了他的觸碰。

門前腳步聲匆匆響起,是陸衷匆匆與王管事一前一後趕來,見滿目瘡痍,便知發生了什麼事,王管事見陸焉生的狼狽,便低聲嘆了口氣,這緊趕慢趕的,到底還是來遲了一步。

「王管事!去請府醫!」陸衷上前撞開了發怔的陸遠,伸手將那仍舊燙手的粥拂去,見渾身都已起了水泡,心下一沉,回身看向陸遠道:「父親,你這是要逼死人?」

陸遠聞聲那副拎不起事的模樣又出現了,他看了眼陸焉生的傷口道:「是為父太過激動,才誤上了他......」

他認錯還是一如既往的快,與當年險些叛兵事發后的反應如出一轍,也多虧得他認錯快且真,叫皇帝怒火無處可發,不然整個陸家怕是不知貶官受牽連這麼簡單。

陸衷眼裡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了,恰此刻府醫匆匆而來,這除夕之夜受傷的,陸焉生還真是獨一份。

「父親,你先出去!」陸衷利聲道,話里是不容拒絕的嚴厲。

陸遠氣短,此刻酒又醒了再不能已酒作瘋,一旁王管事很是機靈的遞上了台階:「老爺今夜還未往祠堂送香,時候不早了,再不送去,先人該怪罪了。」

陸遠索性就這台階下來,倖幸的出了照水院。

還好陸衷來的及時,將粘連在皮膚上的粥拂去,才不至於形成留疤那樣程度的傷口,但即便如此,臉上水泡沒十天半個月也是好不清的。

等府醫出去,陸衷抱胸看向陸焉生道:「這便是你不惜放棄學武換來的結果?焉生,不值得的,旁人的心思你左右不了,唯能左右的便是你自己,趁現在放棄還有迴旋的機會......」

陸焉生聞聲卻喃喃自語道:「進一步使不得,退一步捨不得了.....」

罅隙的明窗前昏暗一片,若不仔細瞧,瞧不見窗檯下那道不深不淺的腳印,又落雪了,那腳印不過片刻便又叫積雪覆蓋,了無痕迹。

皇帝是在宴席將散時才趕來的,身邊跟著的是儲君太子,若是仔細瞧,還能瞧見兩人袖間染上的硃砂印色,兩人這是才從御書房出來。

皇帝率先便落座,身後太子則在一側坐下,只是他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往太後身邊瞧去。

「這除夕年夜,皇帝與太子還如此艱勤,實在辛苦了!」太后寬慰體恤道。

皇帝擺手讓百官落座,高舉酒杯朝眾飲了一杯酒才道:「皆為大廈社稷,母後言重了。」

他抬眸道:「白首輔的外孫女在何處?朕有好些年未見她了。」

盛嫿聞聲起身,盈盈身姿恭順的朝皇帝行禮道:「臣女盛嫿,參見聖上,聖上萬福......」

皇帝聞聲細細打量了一眼,不出意外,便是開口誇讚,誇她知書達理,誇她恭順謙和,盛嫿勾唇微笑,皆一一謝過。

今日盛嫿,在宮宴中可謂是出盡了風頭,盛嫿亦是被磨得有些疲軟,早知如此,還是在暖閣中安寢最好,這個時候,若是按照以往,便該躺在榻上小憩了。

她忽察覺到一道目光,她四處看了一眼,尋著感覺看去,便與一側的太子目光焦到了一處。

都說太子小小年紀不苟言笑,規矩體統更是日日掛在嘴邊,可此刻他卻朝著盛嫿勾唇笑了笑,這笑直到盛嫿出了宮,都仍難忘卻,叫她摸不著頭腦。

「盛二姑娘!」軟轎又被叫停,盛嫿掀簾看去,是楚斟。

許是小跑過來,他有些氣喘吁吁,昀了好幾口氣兒才稍平穩:「今日多謝你了。」

盛嫿聞聲笑了笑道;:「這是謝你的禮,舉手之勞與你有助益也是應當的。」

她話落下軟轎便又抬起,楚斟站在原地目送著她離去,他斂下眼眸,他清楚知道這月亮不是自己的,可他分明感覺到了這一刻鐘月光照在了身上......

身邊忽出現一人走到他身側,是他近身伺候的小廝,他方才眼底的柔軟片刻便消失乾淨,那小廝輕聲道:「公子,府里又鬧開了,您再不回去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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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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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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