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

落空

要考詩詞作賦,盛嫿便默了,她壓下眼睫,有意無意的看向屏風映上的如松背影,那應當正好隨了他的心愿,畢竟他的文墨實在是.......那倒也好,不過想他這回來,自己個又不知道私底下受了他多少咒罵,心口便止不住的發悶,這回她當真是不願招惹這人的。

沈織織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瞧見的便是楚斟那張清瘦但又不大清晰的面龐,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她嘴角勾著偷笑,故作聲響輕「咳了一聲道:「他既如此厲害,那有些人的願望也不至於落空,嫿嫿你說是不是?」

盛嫿抬起眼眸,眼尾一挑怨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無奈低聲嘆了口氣。

倒是一旁的沈知廊開口說了話,又敲了敲沈織織的腦袋道:「你只會欺負她脾氣好。」而後扇骨抵唇,輕噓了一聲道:「好好聽!」

前廳

在座此刻皆舉杯向白郝敬酒,面上皆是瞻仰之色。

可陸焉生卻未舉酒杯,他叫坐席之事弄得惴惴不安,渾然不在狀態,拳頭緊握,抿著唇抬頭看向對面的楚斟,眸光諱莫如深。

楚斟放下杯盞,矮桌上的梅花花瓣微顫,暗香漸濃。

恰此刻抬頭便對上了陸焉生的視線,甚是禮貌的沖著他頷首笑了笑。

可這笑落在陸焉生眼裡卻格外刺眼,楚斟便是平白跳出來的變數,他細細思索,應當是那日甘寧寺上,叫老大人對他生了好印象,是了,應當是老大人瞧中了楚斟,而她雖瞧中了自己,卻不好駁外祖父的意,才鬆口答應,如若不然,昨日夜半怎會一同送信。

他穩下心神,雖在老大人那邊的印象落了下風,但盛嫿的心在自己身上,這便無礙,至於坐席安排,許當真如方管事所言,出了差錯,他如是想著。

就是不知方才不肯讓座之事,可會叫盛嫿生出什麼不好的看法來,可事情既已如此,只得儘力挽回,索性這宴席上的事他早心中有數,好好表現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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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禮貌有佳,舉止做派也未見差錯,楚斟的做派白郝皆盡收眼底,酒杯下的唇角微上揚,而後示意的看了眼方管事。

方管事會意,默聲退了出去。

出了前廳,便瞧見長廊外站著的陸衷,沖著他點了點頭,陸衷瞭然,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梅花枝子。腳步緩緩便朝著前廳走去。

路過前廳門檻處的空座時,陸衷微頓下腳步,從門口的坐席往裡瞧了好幾眼,也未找到陸焉生的人影,微微皺眉,莫不是今日沒來?

「阿衷來了啊。」白郝一聲呼喚打斷了陸衷的思緒。

陸衷聞聲未做耽擱,抱著梅花枝子便往裡頭去,勾著唇笑道:「是,清水園的梅花絆住了腳,這才來遲了,先生莫怪。」而後將梅花枝子往前一遞道:「學生想著,這美景不好辜負,也不能自己獨賞,便剪了些梅枝來送與先生。」

說話間便走到了主位下首,餘光瞥見了坐在一側的陸焉生,神色幾不可微一滯。

「你有心了,只是今日這宴席上不缺梅花,你這禮不好。」說著便挑眉往各個桌席上瞥了瞥,只見眾人的矮桌上皆擺放了一隻油錘瓶,嫣紅梅花瑩潤綻開,暗香拂浮。

席下不知誰起鬨說是作詩相贈倒也不錯。

作詩?眾人皆興緻勃勃應和,陸焉生卻是黑了臉,他抬頭看向自家兄長,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了,這是要做哪門子詩。他心底忽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陸衷卻渾然當做沒瞧見,點了點頭道:「學生可以,先生點題便是。」

「作詩倒不錯。」白郝撫了撫長須贊道,又勾唇道:「既諸位興緻頗濃,倒不若同樂與共一同作詩,再取一彩頭如何?」

果然,陸焉生的臉色便青了,心啪的一下墜落到地,叫這作詩提議打的猝不及防,他雖不至於文墨不通,可要論精他不如兄長,論通他比不過楚斟,好不容易打響的算盤,此刻叫陸衷撥弄的稀爛。

一說彩頭,原本還神外龍游的人便來了興緻,皆紛紛使了使眼色,白老大人這彩頭,莫不是自家的寶貝孫女吧。

相較於陸焉生的無措,楚斟卻是興緻勃勃,連眸光都不禁亮了幾分。

白首輔聞聲開懷大笑道:「彩頭嘛」他頓了頓笑道:「這些年我除卻陸衷這麼一個學生,還未收過旁人,今日冬梅大賞,不限於作詩還是作畫,只要絕佳者,往後我必傾囊相授,也算是給陸衷尋個師兄弟。自然,無論學識還是旁的事,我亦可指點教如何?」

話音一落,在場皆是一驚,在場有多少人是想攀白家這高枝,卻又忌憚那婚事做籌碼,畢竟這事會叫旁人輕視,可今日白郝這番話,無異於打消了這些人的顧慮,若是願意或可成為白家的孫婿,若是不願意,亦可師從白首輔得這樣一手眼通天的人脈。

陸衷便是明晃晃的例子,秋闈中得解元魁首,可見白老才學,陸家已日漸凋敝,可陸家如何與陸衷卻是沾不得干係,旁人看陸家或許會輕視幾分,可看陸衷卻是要給上三分薄面的。

陸衷聞聲抿唇笑了笑道:「先生這是拿我當幌子收學生呢,您聽聽這彩頭可有我的份兒?我已經是您的學生了。」

白郝聞聲便大剌剌的認了,笑著道:「數你最精,你若贏了,王羲先生的梅圖便贈與你如何?不是早惦記了嗎?」

瞧瞧,白家大戶果然不同,這般輕輕鬆鬆便是將眾人趨之若鶩的無價絕筆贈了出去,這陸衷平日里因這學生的名目,不曉得從白首輔手中得了多少寶貝。

兩人一言一合,將氣氛推至最高,在場皆是興緻盎然,可唯有一人抿唇不語,握拳隱忍,便是坐在上賓之列的陸焉生,他後知後覺,今日這宴席好似是專門為楚斟準備的。

「你我本就是來瞧熱鬧的,臉色這樣差作甚?」陸焉生耳畔忽傳來一聲嗤笑,他側目看去,正是舉杯喝酒的齊誦。

他父親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當年陸遠之事,齊言之檢舉有功,連提兩級,這些年來頗得聖意,自然不屑攀得這關係,今日他來,不過是走個過場,便是真被白郝看上了,他亦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

陸焉生此刻正無處發火,兩人慣來又很不對付,唇微微動,罵道「滾遠些!」

齊誦聞聲只是輕聲嗤笑,竟未與他計較。

在場確有才華橫溢之輩,一首首寫梅詩作躍然而出。

李家公子作:「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盧家公子賦:「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林家世子又對:「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便是不好做詩的,也有問方管事尋來筆墨題字作畫的,一時間宴席上熱鬧非常。

眼瞧著便到齊誦,他擱下酒杯利落起身道:「這吟詩作賦我實在不如在場各位,白大人恕我,敬您一杯做懲可成?」

白郝雖有些失望,齊家倒也不錯,但人家無意也不可強求,笑著擺了擺手,說了兩句場面話便翻了過去。

「那還剩兩位,不知誰先?」這話是對陸焉生與楚斟說的。

楚斟即便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可卻甚是謙禮的躬了躬身看向陸焉生道:「陸二公子先嗎?」

陸焉生眯了眯眼睛,動了動薄唇道:「你請。」

既如此,楚斟便不再謙讓,起身作道:「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

陸焉生聞聲垂下眼皮,他也就只會作詩了,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能有什麼好。

一首詩作罷,楚斟又對白郝道:「可否再要紙筆,在落一詩。」

陸焉生聞聲嘴角微微壓下。一旁的陸衷看了他一眼,低聲嘆了口氣。

白郝自是樂聞其見,轉而喊了聲:「老方。」

方管事將筆墨紙硯遞上,不過片刻便落筆成詩,待白郝瞧見其字,高聲贊道:「你這字確實不錯。」

楚斟不驕不躁躬身應謝。心下卻是輕鬆了口氣,今日首輔學生的事,他勢在必得,他自小便極崇敬白郝,昨夜聽聞能來參宴興奮的一整夜未安寢,若是能得他指點,是他餘生之幸。

片刻之後,這字便送到了屏風之後,沈織織最先便接過手,遞到眾人跟前,看了一眼道:「這麼說來,他卻是很有學文。」

盛嫿只抬了抬眉淡淡應了一聲:「嗯。」

沈知廊挑眉贊道:「他年歲還不大,便能寫出這樣的字來,可見是吃過一番苦頭了,也難怪,沈家二房不出跡,叫大房壓了一頭,若是自己個不勤勉些,確實沒什麼爭頭。」

他頓了頓忽意有所指道:「這樣的人家,確實不錯。」

盛嫿一抬眸,便與沈知廊視線對上,他瞧出了她的想法,她這世為何會選楚家,大半的緣由便是他一心從文,家室又一般,祖父對他能多加扶持,也不會像陸焉生那般不情不願,若是自己死後,這扶持便全當相送的禮了。

「陸二公子,您是作詩作畫還是題字?」前廳李管事的聲音忽打斷了盛嫿的思緒。

這三樣他沒一處是精通的,他抿了抿唇忽道:「可否舞劍?」

她最喜看他舞劍,這事陸焉生知道,眼下他皆落下風,只能出此下策,奪她目光,想來她見了,必定一見傾心。

果然,屏風內的盛嫿幾不可微一滯。

他打好了算盤,無意識的坐直了身子,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了。

白首輔與方管事對視一眼道:「你既願意,那也成。」

陸焉生聞聲鬆了口氣,心下一喜,靈機一動從面前瓶中取出一隻梅花枝子來,站起身來。

屏風后的盛嫿瞧見他身影卻是咬了咬唇,眼神複雜。她轉頭忽道:「咱回吧。」

沈織織剛來興緻,聞聲不禁側目問道:「怎麼了?」

盛嫿卻是未頓腳步,人已走到門口處,再跨門檻時道:「無趣。」

沈織織一愣忙喊道:「欸,那你要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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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后白月光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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