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章

第131章 第1章

秋日的風吹動鬢邊碎發,沈浮一動不動站着,他在等,等她出現。

眼睛看不見的人聽覺總是分外敏銳,沈浮聽見草窠里窸窸窣窣的動靜,也許是野兔或者雉雞,聽見樹梢處篤篤篤的響聲,有鳥兒在啄野果子,聽見山風拂過樹木,沙沙的呼嘯,無數細小繁雜的響動,唯獨沒有她的腳步聲,那柔和的,輕盈的,像露珠滑過荷葉的美妙響動。

她還沒有來。他們昨天約的是巳時,那時候田莊的人都忙着下地幹活,照顧她起居的兩個媳婦要要去摘野菜打豬草,她唯有那時候能偷偷跑出來一小會兒。

眼下應該還不到巳時,他太心急,出來得太早了。

可萬一她來得早了呢?這樣她來的時候,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他,所以他早些來還是很有必要的。

沈浮守在山道的路口,耐心又忐忑地等待着。

呼啦啦,草窩裏又一陣響,什麼東西跑出來了,似乎是個大點的動物,弄出來的動靜比先前都大,沈浮有點緊張,不是怕傷到自己,而是怕嚇到剛好上山的她。

摸索著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動靜的地方扔過去,嘴裏發出呵呵的聲音,那東西很快跑了,留下一陣野獸獨有的腥膻氣味,沈浮用手做扇子飛快地扇著,隨即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遙遙的,從山道另一頭傳了過來。

她來了。

笑容爬上兩靨,沈浮拄著明杖飛快地往山道走去,聽見她的腳步聲快起來,她看見了他,在向他跑,沈浮連忙叫了一聲:「你別跑。」

山道很窄,有很多碎石,她腿上的傷應該還沒好,她可千萬不能摔倒。「你別跑,」沈浮跑起來,高聲提醒着她,「路不好走,千萬別摔跤了。」

胳膊被扶了一下,她已經來到了近前,伸手扶了下他,飛快地又鬆開了。她呼吸有點重,帶着奔跑后的氣喘:「你也別跑呀,小心摔了。」

沈浮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因為奔跑的緣故越發明顯了,她又扶起了他的胳膊,想攙扶他上山去,沈浮突然有些喘不上氣,耳根上滾燙,被她觸碰的手臂更是,心裏卻是深沉的絕望:「我沒事。」

他想說這條路他熟得很,就算看不見也能安全走下來,想說不用擔心,他不會有事,然而突然開始自卑,他是這樣卑賤無用的人,如今連眼睛都看不見,真是底下的污泥一般。輕輕抽出手,捏緊了明杖:「我沒事。」

他轉身往山上走,腳底下試探著,將那些散落的石子都踢到邊上去:「你小心些,別崴了腳。」

聽見她柔軟的回應:「我知道。」

語調自然的很,像頭一次見面時,告訴他水裏很涼一樣。沈浮在自卑中突然又摻雜了慚愧,她是不會嫌棄他無用殘疾的,她這樣柔軟這樣乾淨,是他以小人之心,枉來猜度她的心思了。

他們在坡上一塊平地坐了下來。沈浮帶了塊粗布,撣乾淨了鋪在地上,太陽暖洋洋地照着,草木的清香氣和她的甜香氣一起繞在鼻尖,沈浮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猶豫了許久,突然聽見她道:「你看,那裏有棵棗樹呢。」

沈浮下意識地看過去,看不見的,眼睛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是他還不曾習慣失明,還是習慣性地想要去看,隨即聽見她澀澀的語聲:「對不起,我忘了……」

「沒事,沒事,」沈浮連忙安慰她,「我沒事的。」

她不是有心的,她那麼好,絕不會嘲笑他的殘疾,她只是太好了,拿他當成人,當成正常的人,以至於偶爾會忘了他看不見。

沒聽見她的回應,大概她還在難過,沈浮連忙岔開話題:「誰在山上種了棗樹么?」

「是呀,」她是輕快的,很快被他的話岔開了注意力,「那棗子好小,還沒我小指甲蓋大呢。」

沈浮現在知道那是什麼了:「哦,那個是酸棗,長不大的,就算熟了也只有那麼小小一個。」

「酸棗?」她來了興緻,「為什麼叫酸棗,是酸的嗎?」

「酸,但也有點甜,肉薄薄的一層,沒有平時種的棗子好吃。」但是也能解饞,往年秋天他總會偷着溜出去摘上許多,衣襟里兜著帶回來,饞了就吃上幾顆。

她似在思忖,半晌才道:「等熟了時我摘點嘗嘗。」

是了,她是清平候府的姑娘,千金嬌女,自是不曾吃過這種粗果子的。剛剛壓下去的自卑又湧上來,沈浮低着頭,聽見她柔軟嬌嫩的語聲:「呀,那邊也有果子呢,好像不是酸棗,扁扁的,比酸棗大一點點。」

是什麼呢?這陣子的上山,野果大概也就那麼幾種。沈浮略略想了一下:「大概是山楂吧?葉子是不是像巴掌一樣分成幾個叉,頭上尖尖的?」

「是呀,那就應該是山楂了。」她在笑,「以前冬天的時候哥哥給我買過冰糖葫蘆,裏面的山楂是紅的,但這個是青的。」

「長熟了就紅了。」沈浮輕聲道。她很喜歡她哥哥吧,這幾天他聽她提過好幾次,她哥哥是什麼樣呢?侯府公子,鮮衣怒馬,她和她身邊的一切都高高在雲端之上,而他卻是地里的污泥,卑微得讓人絕望。

然而很快聽見她含笑的說話:「你真厲害,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呀?」

沈浮怔怔的,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在笑。原來,他很厲害呀。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覺得他厲害,還是個那麼好,柔軟嬌嫩得像花瓣的一樣的小姑娘。

鼻尖發着酸,喉頭髮著哽,沈浮清清嗓子:「我叫沈浮,出身於隆慶侯府。」

他想問她叫什麼名字,又不敢問。他是地里的污泥,她是天上的花朵,他怎麼配問她的名字呢?但他又怎麼能忍住不問呢?「你呢。」

他到底還是問了,等待着,害怕著,忐忑著。她會告訴他嗎?

許久,聽見她有點悶悶的回應:「家裏人都叫我意意。」

意意。多好聽的名字啊。沈浮默默念了一遍,跟着反應過來,她沒有說全名。是不想告訴他嗎?是不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他是誰,想起了他那不堪的身世,不想理他了?

害怕到了極點,後悔到了極點,他不該着急說出來的,再拖一陣子,至少他這兩天裏,還能再與她見面。煎熬掙扎中聽見樹梢篤篤的響聲,聽見她柔軟的語調:「哎呀,那裏有隻鳥在啄樹榦呢!」

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她不曾嫌棄他。手開始發抖,聲音也是,沈浮極力壓住,極力裝作平靜:「是啄木鳥,那樹生了蟲,它要把蟲子抓出來。」

她不曾嫌棄他。可他現在,更加嫌棄自己了。他是污泥,怎配與她說話,怎配在她身邊?沈浮緊緊握著明杖,從前那些模糊的,想要出人頭地的念頭,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清晰,他要爬上去,他要站在最高的地方,他要成為最強者,他必須,配得上她。

「真的嗎?」臉頰有點癢,是她的衣襟,她站起身在看那隻啄木鳥,衣襟戴起來,蹭到了他,「世上還有這種鳥兒?」

沈浮不敢動,由著那柔軟的衣料在臉頰上拂來拂去。意意,沈浮。他們現在,不再是陌生人了,他要努力,他得要他的名字,長長久久與她的在一起。

「哎呀,」他聽見她有點慌亂的叫聲,「莊子裏有炊煙,六嫂開始做飯了,我得回去了!」

沈浮連忙站起來。他聽她說過的,六嫂是照顧她的媳婦,六嫂攏上火開始煮飯的時候,就會去房裏看看她在做什麼。

「別急,」沈浮低聲安慰著,「我送你下去,你就說在外頭玩。」

他扶着她,這山上的道路他熟得很,他走得很快,反倒是她又來勸他:「別急,沒事的,六嫂就是嘴上凶點,其實人很好的,就算知道我偷跑出來也不會怪我。」

她可真是好啊,對待下人也是這麼寬容。沈浮緊緊跟着她,她步子突然慢了:「那邊有好多野菊花呀,小時候阿娘用那個給我做過一個枕頭,說是能明目去火。」

沈浮覺得她說話的調子彷彿帶着點惆悵,她為什麼惆悵?

很快到了山下,她該回去了,沈浮在背人處喚她:「意意。」

躊躇著,鼓足勇氣:「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很快聽見她的回來:「好呀,如果我能偷跑出來,就去找你呀。」

她走了,輕盈的腳步漸漸遠去,沈浮看不見,卻依舊向她離開的地方眺望。第四天了。真好,他已經連着第四天見到她了。

但願明天,還能見到她。

許久,久到再聽不見任何與她相關的動靜,沈浮這才往回走。

侯府田莊旁的幾間茅草屋,是他暫時借住的地方,沈浮推開柴扉,摸索著往檐下的石桌走去,頭上突然一陣巨疼,黑暗了許久的世界突然閃出一幅從不曾有過的古怪畫面,他坐在石桌旁,含笑轉向門外:「來了。」!等待着,害怕著,忐忑著。她會告訴他嗎?

許久,聽見她有點悶悶的回應:「家裏人都叫我意意。」

意意。多好聽的名字啊。沈浮默默念了一遍,跟着反應過來,她沒有說全名。是不想告訴他嗎?是不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他是誰,想起了他那不堪的身世,不想理他了?

害怕到了極點,後悔到了極點,他不該着急說出來的,再拖一陣子,至少他這兩天裏,還能再與她見面。煎熬掙扎中聽見樹梢篤篤的響聲,聽見她柔軟的語調:「哎呀,那裏有隻鳥在啄樹榦呢!」

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她不曾嫌棄他。手開始發抖,聲音也是,沈浮極力壓住,極力裝作平靜:「是啄木鳥,那樹生了蟲,它要把蟲子抓出來。」YushuGu.cOm

她不曾嫌棄他。可他現在,更加嫌棄自己了。他是污泥,怎配與她說話,怎配在她身邊?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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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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