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42章 第42章

安安靜靜地過了幾日,沈瀾只每天上午聽聽戲,下午倚窗閑坐讀書。

入夜,沈瀾躺在貯絲湖藍軟枕上,隔著重重天青帳幔望出去,見秋杏躺在不遠處美人榻上,呼吸均勻,睡得正香。

沈瀾望了她兩眼,便低聲道:「秋杏」。連喚兩聲,秋杏霎時驚醒,連忙趿拉上布鞋,走過去道:「夫人有何吩咐?」

沈瀾隔著床幔,驚魂未定道:「我方才夜夢,竟夢見爺上了戰場,有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心臟。」

秋杏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安慰道:「夫人,這夢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沈瀾語低聲顫,隱有啜泣:「秋杏,你明日去找陳松墨,問問他可有爺的消息。早上天剛亮便去!越快越好!」

秋杏點點頭,只隔著帳幔勸道:「夫人莫憂,夢做不得真的。」

沈瀾搖搖頭,捂著心口怔怔道:「我心裡實在慌得很,你明日去尋陳松墨的時候再問問他,可否派幾個人陪我去金龍四大王廟拜一拜。那地方之前爺帶我去過,說是極靈驗。」

秋杏連連點頭,又溫聲安慰了幾句,這才返回美人榻上,也不敢睡,只睜眼守夜到天明。

第二日一大早,秋杏便去尋了陳松墨,沒過一會兒,陳松墨就來了正堂,只立在廊下恭敬道:「夫人,爺不曾傳訊回來,想來是無事的,夫人勿憂。」

「既不曾傳訊給我,你又如何知道爺無事?或許是出了事,來不及傳訊呢?」沈瀾憂心忡忡。

陳松墨哪裡好說爺傳訊給他,說已至山西,待戰事將定,便叫他護送夫人啟程。

見陳松墨一時沉默,沈瀾只暗自冷笑。

陳松墨是裴慎得力的下屬,自然要傳訊給他。可沈瀾呢?一個妾罷了。養在籠子里的玩意兒,放在屋裡的擺件,沒哪個主子出門在外,會把行蹤告知給它。

「陳大哥。」

陳松墨即刻側開半步,躬身道:「卑職不敢當。」

沈瀾嘆息一聲:「你是爺得力的下屬,我不敢吩咐你。只請你念在你我二人曾共事三載的情誼上,派幾個護衛與我一同前去廟中求個平安符,也好叫我安心。」

話已說到這份上了,陳松墨口稱不敢,到底答應了帶沈瀾去廟中拜一拜。

沈瀾望了望天色,大約是半上午的樣子,便說道:「我心中焦急,若無他事,現在便走罷。」

陳松墨微怔,只點頭道:「我這就去安排馬車。」

見他告退,沈瀾便親手收拾了些解暑膏丸、備了一身換洗衣裳,俱裝在酸枝木衣箱里,叫秋杏拎著,又親自拎了個小官皮箱,只等陳松墨套好馬車。

沒過多久,陳松墨便來稟報,只說請她帶上帷幕出行。

出了角門,便見有一輛清漆四輪馬車停在門口,兩匹五花馬拉著,周圍十個護衛圍得滿滿當當。

沈瀾面不改色,只帶著秋杏往馬車附近走,她踩著雕花腳踏,正欲上馬車,忽有個路過的賊偷兒撞了秋杏一把。

「你做甚?!」秋杏尖聲叫嚷起來。

那賊偷兒竟搶了秋杏手中衣箱便跑,陳松墨大怒道:「丁六,柳子,你二人速速去追!務必將此賊擒拿!」

秋杏急得落淚,只一個勁兒喊著夫人夫人。

陳松墨見狀,回身道:「夫人莫憂,卑職必將此賊擒拿歸案。」

沈瀾心中冷笑,暗道當然能歸案,哪個傻子嫌棄自己命太長,敢來搶國公府?甚至還敢當著十個習武精壯漢子的面強搶?

果真是賊喊捉賊。

沈瀾心裡有數,只是見秋杏依舊容色焦急,懊悔難當的樣子,她便安慰道:「無事無事,不過是幾件衣裳加上些許消暑藥膏罷了,不值當什麼。」語罷,只拍拍手中官皮箱,笑道:「值錢的東西在這裡呢。」

秋杏喃喃道:「那便好。」

陳松墨望了望那箱子,只恭敬道:「夫人,那小賊膽大包天,為防其還有同夥,不若將這箱子交予我等保管。」

沈瀾心知陳松墨不敢指使人強搶她,便想索要。她乾脆開了這箱子,遞去陳松墨眼前。

裡面是一件疊好的石青襕衫。

陳松墨神色一凜,這位夫人可是有著穿男裝逃跑的經歷。

沈瀾輕輕撫摸著襕衫道:「這是爺的衣裳,我想著帶去廟中,請高僧誦經,屆時去了山西便帶上這衣服給爺,好求個佛祖庇佑。」

陳松墨微怔,一時間心中訕訕。他曾見過爺穿這件衣裳,自然認得。

沈瀾面不改色合上箱蓋,又說道:「陳大哥,這箱子交給你,你護衛著,可不能讓方才那小賊搶走。」

陳松墨便放下心來,尤其是派出去的柳子和丁六一起過來,說那小賊抓住了,還將酸枝木衣箱還了回來。

陳松墨知道這是箱中無礙,便徹底安下心來,只說道:「夫人,請上車罷。」

馬車轔轔,踏過青石板,沈瀾坐在車內閉目養神,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忽聽聞陳松墨稟報,只說金龍四大王廟到了。

沈瀾下了馬車,先在大雄寶殿內上了一柱香,捐了些許香火錢,這才被小沙彌引路,帶去了一間禪房內歇息。

國公府貴客,自然能獨佔禪房所在的一整個院子。於是陳松墨親自帶人守住了院子的里裡外外,共計三個出入口,連帶著沈瀾門窗外都放了兩個人。

此刻,已是中午時分,暑熱難當。沈瀾坐在禪椅上,對著正欲送齋飯的小沙彌道:「小師父,天氣太熱了,寺中可有酸梅飲?」

小沙彌唱了個佛號道:「回女施主的話,有的。」這東西家家戶戶到了夏日都會備上,拿井水湃一湃,解暑解渴最好不過。寺廟中自然也是有的。

「夫人可要一碗?」小沙彌問道。

沈瀾只是笑:「勞煩小師父弄上一桶來,我這些護衛們一路辛苦,且贈予他們消消暑。」

小沙彌倒也不驚訝,只點頭應了。

秋杏正在身後鋪床疊被,待那小沙彌出去了,方才問道:「夫人,我們要在這裡住幾天?」

沈瀾溫聲道:「今日我尚需沐浴更衣,明日起我要與廣志大師一起為爺的衣裳誦經,一連誦上三日,三日之後我們再走。」

秋杏點頭稱是。

稍過了一會兒,便有小沙彌送來一桶酸梅飲,沈瀾嘗了一口,笑道:「味道尚可。」說罷,便招呼院子裡外的護衛,來喝酸梅飲。

這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自三年前起,一入六月,每兩日府中親衛便能喝上廚房送來的酸梅飲。

這可是沈瀾提議的。

沈瀾笑了笑,對著陳松墨道:「待誦完了經,還得勞煩諸位送我前去山西,沁芳在此謝過諸位了。」說罷,竟屈膝行禮。

陳松墨一驚,即刻側開半步避開,連忙道:「職責所在,焉能得夫人一個謝字?」

其餘幾個護衛也紛紛拱手,只說些「不敢,夫人儘管吩咐」、「夫人說笑了」云云。

沈瀾頭戴帷幕,只從桶中舀了一碗酸梅飲,一口氣喝的一乾二淨:「以酸梅飲代酒,先行謝過諸位了。」

見她這般,一眾親衛也多是爽快人,即刻一飲而盡。

陳松墨更是放心,夫人自己從桶中舀出來的,且親口喝了,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他一飲而盡。

沈瀾笑了笑,便起身回房。

傍晚,天氣依舊悶熱,半扇涼風都無,連院子里的柳葉都被曬蜷曲了。

沈瀾見狀,便叫廚房又送了一桶酸梅飲到她房中。只背過身去,從抹胸中取出蒙汗藥,盡數撒入了那一桶酸梅飲中。

「叫院子里的護衛們都來吃罷。」沈瀾吩咐道,「秋杏,你是個女子,且先盛一碗出來,不好與他們一個桶里吃喝。」

秋杏心裡感激,便喚來幾個護衛,一同將酸梅飲抬出去。陳松墨並未起疑,夫人與眾人分食一次酸梅飲以示親近、感激、籠絡之意,哪裡有日日與下屬兼一群男人吃一個桶里東西的。

沈瀾憑窗而望,見院中護衛盡數將酸梅飲分食殆盡,這才放心下來。

過了一會兒,眾人都漸漸昏沉起來,不過片刻功夫,便倒了一地。

徒留下未曾吃下酸梅飲的秋杏面色發白,差點驚聲尖叫起來。

沈瀾怕秋杏體弱,單獨飲用導致藥效提前發作,便只好將她留到最後。

此刻她背手帶著一把小凳子,正欲靠近秋杏,趁她不注意,往她頭上砸去。誰知秋杏慌張之下,竟還想著護主。

「夫人!夫人!這幫和尚不對勁!我去找人!找人!」

可憐見的,臉色都被嚇得發白,腿也軟了,不過是靠著一口保護沈瀾的心氣勉力支撐罷了。

沈瀾心裡嘆息,懊喪自己沒了背後下手的機會。她乾脆扔下小凳子,取出桌上為她留下的酸梅飲,安靜道:「是我下的葯。」

秋杏一下子傻在原地。

沈瀾不疾不徐道:「你為我做的衣裳,你與我是同謀。若我被抓,爺必定不會放過你。」

「你若尖叫起來,我便將你打暈在地。」

秋杏人愣愣的,只是臉色越發煞白。

「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喝下這碗酸梅飲,與地上躺著的這些人一般,做個被我蒙蔽的人。」

秋杏愣了一會兒,劈手奪過那酸梅湯,一飲而

盡。

沈瀾輕笑,她知道秋杏是個聰明人。不像寶珠,死心眼子。

弄暈了秋杏,扒走眾人身上的錢袋子,取出陳松墨房中尚未來得及給高僧的官皮箱。

換上那件與裴慎一模一樣的石青襕衫。

回望院中,沈瀾心裡複雜難言。

她前幾日試驗藥效,蒙汗藥入酒藥效最好,且酒味辛辣,掩蓋住了微苦味。清水藥效最不好,苦味最明顯。酸梅飲口感酸甜,也能遮蔽苦味,卻藥效一般。

可沈瀾沒得選,她不能用酒,因為陳松墨絕不會允許眾人執行任務期間飲酒,尤其是沈瀾還有用混酒迷惑裴慎的前科。

無可奈何,只能選擇酸梅飲。

卻沒料到,她三年前給自己留下酸梅飲做退路,終究還是用上了。

沈瀾嘆息一聲,兀自奔入了濃濃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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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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