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得去補天

第1章 我得去補天

七月流火。

天剛擦黑,天蠍座的大火星從西方緩緩落下去。

在看起來還算精緻乾淨的小花園中,一個人穿着藍白豎格子衣褲、藍色塑料拖鞋的年輕人坐在一個刻有象棋盤的石桌前,面相文靜的像個小姑娘,手裏撐著一把木傘。

那木傘的款式很像古代的油紙傘,倒是沒什麼稀奇,但是那傘面卻是極少見。

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微白髮黃,上面刺繡著十六個模樣古怪,但是卻很好看的金色圖騰。

不遠處的幾團樹蔭下,兩個同樣穿着藍白格子衣褲的胖子蹲在那裏,看着那撐傘的人竊竊私語。

「晴朗的天氣,太陽還落山了,他為什麼打把傘?」

「是怕樹上的菠蘿蜜掉下來砸到頭吧,畢竟有牛頓這個前車之鑒。」

這時旁邊一個戴着花鏡,手拿書卷的老頭走過,恰好聽到倆人談話,當下止步譏諷一笑,道:

「新來的吧?」

那倆人忙道:

「正是,正是。」

那老頭扶了扶花鏡,搖頭晃腦吟道:

「鐵木為骨蛛錦面,萬挑金絲綉連山;撐開無法無天地,神鬼莫測遮天傘。撐著這把遮天傘可以遮蔽天機,至於為什麼要遮蔽天機,因為他是半神,怕被天妒雷劈,得藏着。」

那倆人驚訝,忙齊聲道:

「啊?半神?」

老頭點頭,低聲道:

「神是全知全能的,他會一半,現在估計一多半了,所以是半神!不過以往他都是抱着傘遮蔽天機的,今日撐開,肯定還是因為馬上會下雨。」

那倆人齊齊抬頭看着晴朗無雲的璀璨星空,一盤大月亮掛在中天,然後一起注目那老頭,齊齊「啐」了一口唾沫。

其中一人道:

「我們倆只是精神病,不是蠢!這天氣能下雨,那就見鬼了!」

老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撇嘴道:

「敢不敢賭一賭啊?一千塊我賭很快會下雨啊!」

「賭就賭,你輸定了!」

說完,三個人一起蹲在樹下等待着。

「嘩啦啦......」

不出三分鐘,細棉水簾從天而降,樹下三人,一個得意滿笑,兩個驚呆瞠目。

三個人急忙簇擁著跑回旁邊的門內躲雨。

「滿天星星竟然下雨。」

「真的是半神啊!比天氣預報准多了。」

「一千塊拿來!」

老頭收錢的時候,那撐傘的年輕人也一臉怒意的走了回來,一邊走還一邊嘟囔著罵人:

「蠢!這個時候澆花,浪費水電!」

聽到這話,剛給完錢的倆人急忙跑門口抬頭看去,果然看到花園上頭高處,幾面倒掛的花灑正在洒水澆花園。

「老頭還錢,沒下雨,是澆花!」

「不能光還一千,你還輸了一千,我數學很好的,你騙不了我!」

老頭耍賴不給,三人撕扯之間,就聽不遠處有人喊道:

「王謙,你瞎呀,外面下雨了你澆什麼花,關了!」

隨着一聲輕響,花灑的水停了,但是外面水絲依舊,真的下了綿綿細雨。

老頭「哼」了一聲,整了整被拽歪的博領,傲嬌轉身走遠,猶如鬥勝的公雞,留下兩個目瞪口呆的胖子。

精神病院內,某診室內。

那撐傘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雙手抱着那把木傘,在他前面是一個很有知性美的女醫生。

「你好雲九童,

我叫尚河圖,以後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了。」

雲九童抱着木傘,看着眼前的美女醫生,一臉惋惜道:

「你比那個老王好多了,我喜歡你,但是可惜,你該早點來的,因為我就要走了。」

老王是他之前的主治醫生,據說因為與隔壁的生活作風問題,被停職了,這姓耽誤人。

尚河圖是仔細看過雲九童病歷的,當下笑問道:

「怎麼就走了,你理清楚腦子裏有多少個自己了?」

雲九童很嚴肅的點了點頭,道:

「終於理清楚了,是188個;不過尚醫生你別誤會,我真不是精神分裂,這188個我,都是我,都叫雲九童,只不過有着188個不同的記憶罷了。

我以前猜測會不會是平行空間里不同的我造成的記憶串聯,但是覺得沒有科學依據。後來我又調查了曼德拉效應開始頻繁發生的時間,與歐洲量子對撞機成型時間一致,然後我猜測,也可能是對撞機產生量子這種超越時間空間緯度的東西影響時空造成的。

每一個量子產生,都是不同結果疊加的狀態,因為觀察者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結果,而因為量子不受時間約束,這個觀察產生的結果隨機影響了歷史上某一個瞬間。而這個微小的改變因為蝴蝶效應的加成,隨着時間推移,對世界的影像越來越大,尤其是記憶。

舉個例子,現在你是精神科醫生,但如果這個時候量子對撞機又開啟了,下一秒你可能就變成了一個明星,一個乞丐,一個陪酒妹,亦或是一個家庭主婦,皆有可能,你的記憶也隨之刷新改變,而你毫無察覺,只會覺得有些記憶是矛盾的,有些自以為沒經歷過的場景自己卻非常熟悉,會做一些奇怪的夢,這就是記憶沒有完全刷新乾淨造成的。

我的記憶,很可能就是這種曼德拉效應和蝴蝶效應的雙重加持下發生的,區別只在於,別人都被刷新記憶,而我清晰的保留了所有記憶,不過你不用擔心,無論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記憶改變,這種變化已經停止了,你永遠都是尚醫生,這個結果不會再改變。

所以,如果你喜歡我,我們可以做男女朋友的,扮演什麼角色我都會。」

每個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會有奇奇怪怪的理論,尚河圖習以為常,笑道:

「好啊,不過看門的老張和小王恐怕不會讓你出去哦。」

雲九童聳了聳肩,道:

「他們等會沒時間攔着我,其實我也不想走的,但是我有大事要做。」

尚河圖保持溫和的微笑,一邊記錄倆人的談話,隨口道:

「你要去做什麼大事啊?」

雲九童指著窗外佈滿繁星的天空,聲音有些縹緲,卻蘊著濃情,低聲道:

「你看,這世界多美啊,我愛這個世界,你愛嗎?」

尚河圖不知道這古怪的腦迴路里賣的什麼葯,當下點了點頭,道:

「當然。」

雲九童繼續道:

「你做了人,還能接受被當成圈養的畜生,被使喚對待嗎?在這個你愛的美麗的世界裏。」

尚河圖搖頭,道:

「肯定不能接受的,我們是人,萬物之靈,是這裏的主人。」

雲九童抿嘴搖頭,道:

「錯,我們不是萬物的靈,更不是這裏的主人,我們本就是被圈養的畜生,只不過我們翻身當了人,自然不想再做畜生,我也不想,所以我得走,去補天!」

尚河圖一愣,似乎沒聽懂,問道:

「補天?」

雲九童認真解釋道:

「女媧補天的補天,188個記憶在我身體里,量變產生了質變,讓我發現了一些這個世界的秘密,我剛和你說了,那種讓人記憶刷新變化的力量停止了,這是一個好的現象,但卻停止在一個極壞的結果上,有些人或者說是東西,釋放了他們想要釋放的東西,很危險,我要制止這個壞結果發生,所以需要重新補天!」

一個人喊著要去補天,那基本要進精神病院了。

但一個身在精神病院的患者喊著去補天,就沒有比這更合理的事情了。

尚河圖終於露齒一笑,低頭清了一下嗓子道:

「果然是大事件,記得一定要成功哦!我給你加油。」

說着,還握著粉白的小拳頭揮了揮,好像逗小孩。

雲九童把臉貼過來,小聲問道:

「我要是成功了,你會嫁給我這個腳踏祥雲的大英雄嗎?」

尚河圖一挑眉毛,笑道:

「我考慮考慮,不過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會下雨的?我真的挺好奇的。」

對於補天這個說法,尚河圖覺得很符合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言論,一點也不稀奇,倒是雲九童剛才貌似算準了會下雨,這個事她倒是極為好奇。

雲九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道:

「是窗外的樹上聊天的麻雀告訴我的,我的188個記憶里,有一個是鳥類學家,對鳥類肢體以及聲音語言有一定的了解,不是聽懂那種,是能相對準確的分析,那鳥說要下雨,比天氣預報准。」

尚河圖眉毛一挑,她信個鬼。

倆人又聊了幾句,算是熟悉,然後尚河圖道:

「做你女朋友這事,我還要考慮考慮,不過呢,你現在必須去吃晚飯了,明天見!」

雲九童搖了搖頭,有些不舍道:

「明天見不到的,因為我今晚就走了,不過總會再見的,我不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說完,抱着傘轉身離開。

留下尚河圖笑不可支,她喜歡這樣沒有暴力傾向,說話好有趣的病人。

病院的餐廳內,大家並不安靜。

雲九童面前的餐盤裏放着一個橙子,一份米飯,蒜蓉茼蒿,地三鮮,紅燒肉,還算豐富。

他旁邊的人見雲九童只是看着餐盤卻不下筷子,就問道:

「半神,你怎麼不吃飯?有心事?」

雲九童點頭道:

「嗯,有心事,今晚會有人請吃大餐,我在盤算現在吃這個是不是不划算。」

在這裏的病友印象里,雲九童說晚上有人請吃大餐,那就一定有,沒啥奇怪的。

就在這時候,傍晚輸了一千塊的兩個新來胖病友湊過來,其中一人低聲問道:

「半神,怎麼才能成為你一樣的半神?」

這倆人一臉憧憬。

雲九童看着他倆,很嚴肅很正經很認真的回答道:

「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你就可以成為半神。」

倆人似懂非懂,其中最白胖的低聲問道:

「半神,你把什麼做到了極致?」

雲九童目光如淵,平靜道:

「固執!我把固執做到了極致,固執到我能欺騙自己的大腦。」

看到倆人還是一臉懵逼,雲九童繼續細心解釋道:

「舉個例子,曾經大概十年前吧,我和同學在地上看到了一個棕紅色,螺旋狀的物體,我說那是誰掉的天津大麻花,我同學說那是誰吃了火龍果后拉的粑粑橛子。」

說到這,他喝了一口例湯。

那最白胖的看他停了下來,急忙問道:

「然後呢?」

雲九童看着那白胖子,平靜道:

「然後我把它吃了。」

說着,又忙喝了一口例湯。

那白胖繼續追問道:

「那...那到底是什麼?」

雲九童一指垃圾桶,旁邊那贏了一千塊的老頭急忙把垃圾桶端過來,雲九童對着垃圾桶乾嘔了幾下,然後擦了擦嘴角,淡淡道:

「當然是天津大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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