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至暗時刻

當陳荀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暗的天空。

幾隻麻雀溜過天空，停留在松衫樹的枝丫上。

腦袋仍殘留着若有若無的陣痛，揉了揉太陽穴，失去意識前的一幕幕從腦海中劃過……

於茶，小賣部，藍琪，怪鳥……怪鳥！

「大哥快跑！有危險！」

「有你個頭的危險！」蹲在一旁的藍琪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

陳荀被這一巴掌拍的有點懵，他朝四周望了望，他正躺在他暈倒的路邊草坪上，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正緩緩被暮色吞沒，涼爽的晚風拂過他的臉龐，帶來陣陣清涼。

不遠處那幢民居的屋頂上空無一物，沒有怪物，沒有腐敗的建築，也沒有粘稠如石油的黑色液體，彷彿失去意識前的一切都真的只是一場幻覺。

陳荀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睛明穴，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一點。

「誒，小茶呢？」

「哦，她已經回家了。」藍琪拿起啤酒灌了一口道。

「這個小白眼狼，我都暈過去了她竟然不管不顧回家了！」陳荀翻了個白眼道。

「這可不關小茶的事哦，畢竟在她看來，咱們是一起開開心心去我家打了遊戲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

「？」陳荀在頭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本來是打算晚幾天再和你聊的，誰知道那隻夏塔克鳥突然抽風把你拉進了幻夢境，那就索性直接切入正題吧。」

藍琪拍了拍陳荀的腦袋，接着說道：

「我說，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瞞你什麼？」後者聽得雲里霧裏，滿臉疑惑。

「你腦子有病的事啊。」

「你怎麼能罵人呢！」陳荀大怒。

藍琪翻了個白眼，站起身背着手說道：

「陳荀，性別男，年齡十八周歲，病史採集時間2009年6月1日，病史陳述者患者本人，主訴：幻覺幻聽，易激惹與情緒低落，現病史：三年前（2006年下半年）出現第一次幻聽，患者稱腦海中經常聽到難以言語的聲音，初步判定為假性幻聽，隨後開始產生幻覺，例如見到長著人臉的老鼠在家中廚房偷食，並表現出睡眠質量低，情緒難以控制等癥狀……」

隨着藍琪的述說，陳荀的表情逐漸由震驚轉為無奈。

「我以為你只在我學校里安插了間諜，想不到連醫院裏都是你的卧底。」

「呵呵，你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是嗎？」

藍琪冷笑一聲，從包里掏出一張診斷報告拍進陳荀懷裏，又在他的臉上使勁擰了一把：

「狗子行啊你，硬抗『精神病』三年才去醫院看病，你很有種啊？怎麼不繼續抗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去醫院肯定要花一大筆錢，所以我想着先抗著，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好了呢？反正只是一些幻覺而已。」

陳荀低下頭，繼續說道：

「可是誰知道，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腦中的聲音和那些怪物出現地越來越頻繁，我吃飯的時候能從碗裏扒拉出眼睛，上課的時候窗外會飛過一片巨大的陰影，黑板上的字會變成一些亂七八糟的符號……」

他抬起頭，對着藍琪扯出一個笑容：

「這些東西充斥着我的生活，無時無刻地撕扯撥弄着我腦中的弦。前段時間，我實在忍受不了了，加上這些年給人打零工攢下了點錢，我就偷偷跑去醫院，想要開一些能消除這些幻覺的葯，

可是……」

「可是那些葯並沒有絲毫作用對嗎。」藍琪說道。

陳荀沒有說話。

藍琪也沉默了下來。

她明白眼前的這個少年，就像一個不停積蓄著洪水的大壩。

大壩在日復一日的洪流衝擊下，已然搖搖欲墜，佈滿裂痕。

在這種情況下，換成別的人或許早就已經被折磨至瘋了。

所以他的學習成績才會斷崖式下跌，所以他才會通過打架上網來宣洩心中的負面情緒。

她忽然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她忙於學業，或許就能早一點發現這個少年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所隱藏着的脆弱的心弦。

於是她俯下身抱了抱少年，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發現的。」

幾根發梢溫柔地滑過他的鼻尖，帶着一陣淡淡的洗髮水的味道。

陳荀楞了楞，隨後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藍琪的背，微笑道：

「沒關係，你可是我大哥呀，哪有大哥跟小弟道歉的。」

……

「狗子，你覺得你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幻覺嗎？」

坐在馬路邊的草地上，藍琪雙手抱膝，轉頭問道。

「原本我以為是幻覺，但現在……我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陳荀搖搖頭。

「那如果我告訴你，你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的呢？」藍琪盯着陳荀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你並不是得了精神病，而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到處都是這種怪物呢？」

陳荀沉默了一會，隨即滿臉期待眼神熠熠地看着少女道：「所以我真的是天選之子對嗎？就像小說里的那種開了天眼那樣的，所以才能看到這些怪物。然後整個世界陷入了末日危機，等待着我去拯救……哎哎，你打我幹啥。」

「打你是讓你腦子清醒一點，-你是小說看多了還是遊戲打多了？」

藍琪收回手報以冷笑。

「姐姐今天就讓你看看這個世界的真相。」

她抬起手打了個響指，昏沉的暮色瞬間被一片黑暗籠罩，只有兩人所坐的位置還殘留着些許暗淡的光源。

嘶吼與詭笑聲充斥於四周的黑暗之中，彷彿有無數不可見的怪物潛伏於其中。

驚悚之間，陳荀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他低下頭，那是一隻佈滿傷口血淋淋的手，順着手臂往後看去，手的主人是一個面容痛苦絕望的男人。

男人趴在地上，赤裸的身軀大半隱沒在黑暗裏，頭蓋骨不知所蹤，一隻半人高的人面鼠正在他身上舔舐著裸露在外的紅白腦漿，猩紅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而這個早該死透的男人卻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早已嚇呆的陳荀，緩慢機械地說道：

「救……我……」

陳荀驚恐地想要後退，卻因為被牢牢抓住腳踝而摔倒在地。

「看到了嗎？人類到如今已經繁衍了250000年，只有最近的4000年是有意義的，那之前的時間裏我們在做什麼？」

黑暗中，有不見邊際的巨大的輪廓緩緩升起，遮蔽天空。

無數腐爛的屍體掛滿了樹枝，凄厲的哀嚎回蕩在黑潮之中。

身旁，藍琪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在當祂們的奴隸，工具，食物。我們就像牲口一樣，被圈養，被隨意宰殺，抽取靈魂……那是人類歷史上最為黑暗的……」

「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