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塵埃落定

「你呀~」魏子夫搖頭嘆息。

「我會請魯南薄壓陣，防止君無邪亂來。」

「君無邪？」

「哦，就是你說的米迦勒。」

魏子夫眼神深邃：「你認識的人倒是不少。」

我略微尷尬地一笑：「你都安排好了？」

「放心，你的那位大小姐不會破壞你的好事的。」魏子夫若有意味地笑道。

「什麼大小姐，哦，你是說……」我醒悟后一怔，苦笑，我與她如此之近，卻不敢相見，如今更是最好不見。

「今天會有一出好戲。」

「你這麼確定？」至少到現在為止一切正常，我其實心中懷疑，也許什麼也不會發生。

魏子夫伸手檢查我是否穿好了金絲軟甲：「你要好好堅持住，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等我來救你。」不知為何看她細心的動作，認真肅穆的神色，心裡微微有些發酸，忍不住握住她纖白修長的手。

東方即白，整個驛館燈火輝煌勝過東方啟明，街外陸續開始有馬蹄聲傳來，我與魏子夫互囑安全，各行其事。其時我所做的事極其無聊，便是迎客，快到晌午時嘴巴都要笑僵了，回去喝了口茶，便看到林未央、不知歌、莫千山、魯智深幾人同時前來，我忙迎上去。

「諸位賞光，蓬蓽生輝。」

「喲，我們還得感謝大人邀請呢，這不有些人連邀請函都沒有。」不知歌彷彿有怨氣般搶先道。

「哪裡的話，你見外了不是。」我尷尬道。

「見外，不知是誰見外。老娘真心想打你一頓，氣的老娘幾天沒吃好飯……」不知歌還待再說，被莫千山和林未央勸住，氣呼呼地走了進去，嘴裡還嚷嚷道，「老娘非把你這事攪黃了不可。」

「青兄別在意，我會幫忙勸住的。」林未央和莫千山連忙跟了上去。我拍拍魯智深的肩膀，示意他進去坐。

「嘿，今天美女挺多吧，我聽說那什麼公主可是異族美人，你可得幫我多引薦引薦。」聽著魯智深的話，見他又恢復了以前的德行，不禁欣慰一笑。

「魏輕將軍到。」迎侍一聲唱喏，魏輕來了。

「大人，恭喜恭喜。」魏輕恭賀道。

「多謝少將軍。」我說著湊近他道，「你怎麼來了？你家裡？」

魏輕苦笑道：「我就是被硬趕過來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大人，有人給你的。」我心臟猛一跳，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但現在不方便看，便塞入懷中，打算一會抽空再看。

「你找機會先回去，你那邊要緊。」

「也沒什麼要緊……」正說著，一陣鼓噪，外邊唱喏：「魏無忌將軍到。」我一抬頭，果然是魏無忌。

「這魏無忌也忒沒眼色，大喜日子頭上綁塊白布。」魏輕怒道，我仔細一看，魏無忌依然甲胄在身，項上頭盔果然如魏輕所言，原來的紅纓變成一塊白布。

「賀大人定親之喜。」魏無忌高聲賀道。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回禮道：「我定親只是小事，恭賀此戰勝利才是此次宴會的目的。」

「大人果然心繫家國。末將佩服。」魏無忌拱手道，「不瞞大人說，末將心思是有些沉重的，這幾日軍中清點，我軍死傷超過三萬餘人，末將心痛，即便此戰勝利，也是慘勝。所以末將頭頂翎羽換成白綾，為死去的兄弟們守喪，望大人諒解。」

「怎麼會，魏將軍愛兵如子，正是我輩楷模，我怎麼會介意。若不是大家請願，沖沖威天數月來的頹氣，我恨不得與將軍共同為死去的將士們守靈，今日過後，我會昭示全城，祭奠死去的將士們。」

「多謝大人體恤。」

看著魏無忌向里走的背影，我清楚的感覺到有些事情已經開始在變化了。魏輕小聲道：「哼，一看他就沒按什麼好心。」

「你回去忙你的事去吧。」魏輕欲言又止，然後悄悄走了。我打開魏輕遞給我的東西，是一塊令牌，然後一張紙條。上邊寫著「危險，危險，快逃！」我一怔，正思考這背後隱藏的東西，忽然綠衣來邀：公主有請。

我本不打算去，又怕她發什麼瘋，搞亂了一切。到了寢殿，出乎意料，和貞示意綠衣在外守著，然後轉臉微笑地請我落座：「你準備好了么？」

我一怔，不知她所說的準備是什麼：「準備什麼？」

「準備好去死了嗎？」

我怒道：「你胡說什麼？」死亡對我來說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消消氣，消消氣，現在可沒人有空監視。」和貞輕輕拉著我的袖子將我溫柔的拉回座位，我一時竟被她的態度搞蒙了，和貞看我神色，噗嗤一笑，如沙漠花海沁人心醉：「傻傻的，運氣到不錯，雖然是有人推波助瀾，但十幾天就能達到你這種程度的，也是自古少有。」

「你說什麼？」我似乎明了，又著實有些糊塗。

「你覺得此次兩國交戰，如何？」

「如何？」我想起戰場的慘烈，又想到威天城內的風起雲湧，這一戰兩國死傷無數，誰都沒佔到便宜，誰都不是勝利者，只有血、火、死亡和恐懼、悲哀……

「你可知在一個月前，有一支空國使者團秘密通過威天，出使朱雀，在戰火開始之前，他們已經到了京城。」

「這，這是為何？他們難道不怕被殺了嗎？」

「比起戰場上的死亡，這點人何足道哉。」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你應該問兩國的目的是什麼？」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這背後似乎有一個我難以想象的真像。

和貞盯著我，眼神中滿是憐憫：「我不清楚具體情況，畢竟我也只是這棋局中的一粒棋子。」我覺得她肯定知道什麼，只是她沒有再說下去。

「這一戰，兩國數萬傷亡，哎~」我頓覺索然，甚至厭倦，幾乎有立刻離開這裡的念頭。

「所以你也不例外，在這場遊戲里，不能出現意外，會在最後的時刻撥正棋局。」

「所以你上次是故意和我吵的？為什麼？」我心中忽然一動。

「噓——」和貞略帶一絲調皮。

「公主！」外邊綠衣輕呼道。

「啪」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巴掌扇在我臉上，接著一個柔軟的唇印在我的嘴唇上，在我還處在懵懂中時，「混賬東西，枉我盡心提拔你，不知好歹。」和貞又小聲道，「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不要反抗。我會安排好一切……」

「哎呀，公主，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所以當臉色不悅的公主和一側臉通紅的我出現在眾人面前，所有人都想談論又不敢談論。

李公公就像沒看見一般：「吉時已到，先舉行青蘭大人與吳家小姐的訂婚儀式，而後對此次大勝胡人進行慶功。咱家添為主持，諸位可有異議？」眾人連忙奉承再好不過。

「請吳家小姐~」一聲唱喏，一幫侍女圍繞著吳曳湄施施然走來，花團錦簇，吳曳湄臉色暈紅，平添了幾分艷麗色彩。

「此次定親雖稍違禮數，卻頗合死地求生、否極泰來的天地大義。」李公公洋洋洒洒一頓演講，將定親合禮化、合義化，升華定親的意義與勝利相連，「……現昭示婚書……」李公公讀起婚書，婚書閱完，禮儀相交，便算是成了。我手中緊握著壽元珠，準備到時給吳曳湄。

「聖旨到~」一聲長喝，從門外一直到門內。

「和貞公主、內監李銳，接旨。」

「臣女接旨。」

「奴才接旨。」眾人緊跟著他們倆跪下，我心中一震：來了。一步踏到吳曳湄身邊，將壽元珠塞進她手中。

「聖上有旨，逮捕罪臣青蘭，即刻押送京城，不得有誤。欽此。」傳旨者的話讓所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覷。

我小聲安撫著緊張的吳曳湄：「沒事的，不用擔心。我還沒有與你正式定親，你還是自由的。」

「我……」吳曳湄要說出口的話被人打斷。

「末將願捉拿青蘭。」魏無忌迫不及待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他就在這裡，需要你表現嗎？」不知歌諷刺的聲音傳來。

「拿下。」和貞無情地道。已有侍衛兇狠地撲過來要拿我。

「我看誰敢？」不知歌一躍而起攔住侍衛們，我心中瞬間覺得一暖，對她道：「讓開，這裡沒你的事。」

不知歌回頭怒道：「你……」我不看她，對林未央和莫千山道：「拉她回去。」

「青兄……」林未央無奈嘆道。

「給他個體面。」和貞發話道，面對我道「哼，你雖是本宮一手提拔，卻不聽勸告，任性妄為。李公公，此事與本宮無關，你們看著辦吧，最好讓他死了算了，省的連累本宮。」侍衛們已經押住我，給我上了鐐銬。

「公主，聖上吩咐，讓您和李公公押著犯人即可啟程回京，不得有誤。」宣旨的人道。

「這威天還有一大堆事情呢。」和貞不情願地道。

「好我的公主，這聖上都發話了，我們押著人快走吧。」李公公也愁道，他剛剛還在喜氣洋洋的辦著訂婚，眨眼間就嘗到了聖命難測。

為了忠實的貫徹聖上命令，可有可無的減少罪責，李公公催促著和貞幾乎沒怎麼收拾，在胡統領、馬統領的簇擁下，魏無忌派的一隊士兵的保護下匆匆從驛館上路了，那些未收拾的細軟物事自有暫時留下的梅絡主持收整，收拾完后將隨之趕來。

驛館距東門本身就不遠，剛出了街道，便進入東大街，我在囚車上竟非常平靜，到是周圍押送我的人有些緊張，也許對我來說這個結局還算不錯，或者說我不敢去想，思緒飄散，卻被一陣喧鬧打破。

「是青大人，快看是青大人！」隨著一聲驚叫及附近人的附和，周圍街道上的百姓漸漸圍攏過來。

「真的是青大人，青大人怎麼被關起來了？」

「還不是上邊的那些昏官，哪個對我們百姓好，便陷害哪個，青大人一定是被陷害了！」

「青大人清廉愛民，剿滅叛亂，打退胡人，信義無雙，哪是那些尸位素餐的貪官可比。可恨，可嘆！」

「不行，我們要救青大人！」

「對！救青大人！大傢伙一起上，要是被他們跑脫了，就來不及了！」

「我們去攔住他們！」

護衛官兵們面對瘋狂的人群，一時手足無措，胡統領命人打了幾個帶頭的，人群更加瘋狂起來，一時囚車竟被逼停了下來。

「幹什麼？幹什麼？這些刁民，馬統領，你們還不趕快將他們打開！」李公公掀開馬車門帘叫道。

官兵們聽到李公公的命令，有了底氣，和百姓對抗起來，官兵畢竟訓練有素，車隊漸漸開始前行。

我難以想象，會發生這種事，我自認沒有多做什麼，甚至從來沒有關注過他們！在我遇難時，他們卻如此樸實堅定的維護我，令我感動又汗顏。心中不忍他們受傷，大叫道：「你們別衝擊官兵，趕緊退下，趕緊退下。胡統領、李將軍，別傷著百姓。」

看到一個老人被一槍桿撂倒，我怒斥道，「你們沒有妻兒父母嗎？這些人就是你們這些將士應該守護的人……」

「為了青大人沖啊！」匯聚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遠遠超過了官兵的數量。

「啪」一個雞蛋砸在我頭上，一場混亂的混戰開始了，人煙喧鬧，雜物橫飛，現場瀕臨崩潰。李公公見此駭然，忙讓人請魏無忌立即帶兵平亂。

只是魏無忌一時哪裡趕得過來，百姓衝破官兵的防線，衝上我的囚車，一時無數人圍在我的囚車邊上，無數雙手向囚車向我伸來，喧鬧聲中幾乎聽不到任何字句。

我大聲喊著，讓他們不要管我，趕緊離開這裡，只想讓他們不要為我受傷。

忽然，我身體一松，腳下一空，落入一個密閉狹小的空間里。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就是和貞的安排？

外界仍然喧鬧，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喧鬧緩緩平靜下去，只聽魏無忌的聲音道：「末將救援來遲，望公主、公公恕罪。」

「你總算來了。快，護著我們趕緊出城。」李公公尖細的嗓音幾乎失色，「這些刁民！」

「是！」魏無忌領命道，我的身體感受著車體的搖晃，我還在車隊里。

「看一看那罪臣死了沒有？省得皇上怪罪我們。」和貞的聲音傳來。

「回稟公主，罪臣暈過去了，還活著。」

「哼，那便好！」

「刁民，都是刁民！」聲音逐漸低落下去，只剩下行軍的聲音。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傳來魏無忌的送別聲，他應李公公的要求，又加派了五百人護衛，便返回了威天城。

正行間，我所在的箱體劇烈一晃，只聽馬統領道：「囚車卡住了，大夥一起將它弄上來。」

「快點！」李公公咒罵著催促。

忽然，數聲慘叫傳來，「你們是什麼人？膽敢襲擊朝廷命官，不怕株連么？」卻沒聽到迴音，只是伴隨著幾聲慘叫，「混賬，列陣，保護公主和李公公，殺了他們。」

四處一片喊殺聲，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麼狀況，聽著慘叫聲，我心裡漸漸焦慮起來。

我在狹小的空間中撫摸著周圍箱體內壁，非常厚實粗糙，像是木質材料。

雖然厚實的箱體隔絕了一部分聲音，我依然可以感覺到我身邊的爭鬥最為激烈，心中恍惚，難道這些人是沖我來的？不知是敵是友？

但焦急無用，和貞告訴我她安排好了一切，會保住我，所以只能暫時忍耐，我想如果是敵，那和貞一定有所防備，如果是友，那麼這些烏合之眾也非他們的對手。

只是忽然又一想，如果是友，和貞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利用他們嗎？我心裡無任何把握。

又過了一會，拼殺不但未減弱，反而越加激烈，巨響以及詭異的聲響不間斷的傳來，和貞和李公公似乎逃走了一般，聽不見任何他們的聲音，而我所在的箱體微微晃動。

我沉不住氣了，懷疑和貞會不會是騙我，我是不是應該等待魏子夫將一切安排妥當後來救我，而不是指望和貞。

「放我……」我剛剛開口，箱外就發生了變故。

「轟隆」一聲巨響從我耳邊炸開，巨大的震動彷彿大鎚一般擊打在我身上，湮沒了我即將喊出口的聲音以及意識，陷入一片虛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