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在父親那邊報備過後,田宓再次忙碌了起來。
這年頭出一趟遠門,堪比去西天取經。
首先,朝陽村隸屬的市區並沒有火車站,她得先坐車到滬市,再乘火車去往姐姐所在的H省,到了H省還得另外轉汽車。
這麼認真算起來,時間可能不止一個星期。
所以她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光吃食就是一大包。
本來她打算在火車上買現成的吃食,畢竟從內心深處來看,她還是更習慣後世的出行方式。
從前她出門在外,每一次都是輕裝上陣,空手最好。
但父親在得知她的打算時,直接敲了她腦袋一記,說她大手大腳浪費錢,又與她仔細分析了自帶乾糧的好處。
就比如說,誰都知道,火車上的吃□□貴。
她一個單身小姑娘出門在外,每一頓都買現成的,擺明告訴人家她有錢,太過招人眼。
不得不說,這是老警察,也是老百姓的智慧結晶,而田宓,作為一個莫名闖入的外來者,還有很多習慣需要調整、謹慎。
此時,她已經不需要父親再提別的理由了,單單隻這一個,就足夠叫田宓願意忍受大包小包的麻煩。
好在她自己的東西很少,護膚品一樣沒有,一年四季衣服攏共就一個小包裹。
再準備一些吃食,算來也不會添太大負擔。
但吃食怎麼帶,帶什麼,田宓卻拒絕了老父親的建議,準備自己安排。
這也就是她忙碌的原因。
因為臨時決定要帶乾糧,她回到縣招待所后又匆匆忙忙去了一趟海邊。
這一次,田宓的目標全部放在了龍蝦身上。
前面那隻錦繡龍蝦,因為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沒能成功吃到嘴裡,導致她一直惦記著。
再後來,借住在翠蘭嬸子那邊,她也不好將時下不被接受的龍蝦抓回去送人。
如今是為自己單獨準備,自然是喜歡什麼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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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田宓拎著已經收拾好的一大袋子龍蝦肉,再次去了鎮派出所。
叫她驚喜的是,不止父親田紅星在,就連來娣、盼娣跟向陽都過來了。
田宓高興的不行,還以為離開之前見不到人了。
姐弟幾個圍在一起樂呵了好一會兒,她的視線又在周圍掃視了一圈,不意外沒看到欒紅梅。
「咳...你媽生病了,早上我出來的時候,人還躺在床上。」猜出二丫頭是在找老妻,田紅星乾巴巴描補。
田宓其實不在意這個,只是擔心表現的太過冷清惹人懷疑。
如今父親給了台階,她也就順坡下驢,顛了顛手上的袋子:「爸,我記得你們公安局有做飯的地方,我能借用一下嗎?」
閨女沒有哭鼻子,田紅星鬆了一口氣,他連連點頭:「怎麼不能用,爹有調料,袋子裡頭裝的是什麼?」說著,還伸手接過二丫頭手裡頗有分量的麻袋,在前頭領路。
派出所裡面,加上所長攏共只有三個人,自然不可能單獨給他們準備食堂。
但公安又經常性因為這樣那樣的急事,導致吃飯不及時,所以,後來折中申請,建了個小廚房。
田紅星打開了屬於他的那個柜子,裡面只零零散散的擺放了少許東西。
田宓打眼一看,除了油鹽醬醋這些基本的調味料外,還有一塊老薑幾顆大蒜頭,最顯眼的就是用罐頭瓶裝著的紅色辣椒醬。
父親喜辣,連帶的幾個孩子個個嗜辣,因此每年家裡都會做不少辣椒醬封存起來。
看到辣椒醬,田宓眼神亮了亮,頓覺今天的龍蝦更多了一等味:「我弄了些龍蝦肉,想辣煮后裝瓶帶走,
爸,能幫我尋一些空瓶子嗎?。」
田紅星先是皺眉,不明白閨女怎麼會準備蝦這種沒人吃的東西,後面聽到罐頭瓶子又嘆了口氣,孩子沒出過門,他還是得多叮囑幾句:「龍蝦那玩意兒能吃嗎?要不還是讓你媽給你準備點吧。」
說著,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票遞了過去:「這些錢票你拿著,只有布票,夠扯一身衣服的,就當爸媽給你準備的結婚衣服了,對了,這票不是全國統一的,在這裡買了布再帶到部隊做吧。」
說到這裡,田紅星心裡頭也有些不是滋味,孩子大了,一個個都要飛走了,大姑娘走了八年沒回來了。
田宓心裡突然就有些澀然,抬手將錢票推還給父親:「我不要錢票,大姐...大姐打了路費給我了。」
她也不算騙人,大姐是真的提出給她打錢的,只是被她拒絕了,但不妨礙此刻拿來當擋箭牌。
田紅星一瞪眼:「你大姐是你大姐的,她又沒有義務養你,我是你老子,養你是天經地義,再說了,雨丫頭已經嫁人了,你這次又去借住,人在屋檐下本就艱難,錢盡量不要用他們的,總不好叫你姐夫看低了。」
聞言,田宓吸了吸鼻子埋著頭不吭聲。
見狀,田紅星嘆了口氣,收了嚴肅的口吻:「你這對象找的匆匆忙忙的,又嫁的遠,打傢具也送不過去,昨天我跟你媽商量了下,給你一百塊錢,再給你幾張票,五十塊你留著結婚的時候用,另外五十塊是你的路費。」
其實嫁閨女哪有這麼講究,如果二丫頭嫁在村裡,最多就是出個幾塊錢,打些傢具,再給買一套衣服,別的沒有了,攏共可能不到二十塊,這已經比大部分人家強了。
但閨女找了個團長女婿,還是大城市來的,田紅星不想被人家詬病他賣女求榮,也不想叫女婿看輕二丫頭。
所以再是肉疼,他還是將錢拿了出來,一百塊差不多等於他兩個半月的工資了。
當然,說與老妻商量,其實根本就沒有,若被紅梅知道,定然又要鬧騰。
這一次,田宓沒有再拒絕,將錢票放在了上衣的內側口袋裡。
家裡孩子多,花銷大,這些年就父親一個人的工資維持,想也知道家裡沒能存到什麼錢,
相對的,她的存款應該都比家裡的多,只是面上到底還是有些不自然,心裡則決定,等到了那邊安定下來再把錢寄回來。
田紅星很欣慰閨女的推辭,覺得姑娘長大懂事了,又念叨了兩句,才轉身出了廚房。
「二姐,爸給你,你就拿著,後面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盼娣以為姐姐不好意思收爸爸的錢,勸說了兩句,在她看來,與其留給便宜大哥,還不如給二姐呢。
來娣沒吭聲,她向來不怎麼參與大人的話題,只是手腳麻利的將袋子里的龍蝦肉倒進盆里清洗。
向陽小小的人兒也去蹲在一旁幫忙。
見狀田宓輕笑了聲,收斂乾淨複雜的情緒,拿起一旁的水桶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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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這真的是龍蝦肉?龍蝦有這麼大嗎?」來娣將洗乾淨的龍蝦放在灶台上,看著大姐用刀將之改成小塊,表示懷疑,龍蝦她又不是沒見過。
一到夏天,朝陽河裡,池塘或者小溝裡面多的是。
有些個皮孩子還會抓上來玩,卻從來沒有人吃過,也沒這麼大。
田宓很快將一大盆龍蝦肉切好,準備了簡易的調味料,示意來娣燒火后才回:「放心吧,我前面吃過,這是海里的大蝦,我也是運氣好,碰到人家半賣半送的,很好吃,等煮熟了你就知道滋味了。」
龍蝦肉,哪怕是白灼沾醬都美味的不行,更何況田宓辣燒了它。
當蔥姜蒜下鍋爆香后,田宓又將一半的龍蝦肉倒進大鐵鍋中翻炒。
沒有黃酒,田宓就倒了點老父親珍藏的白酒去腥,然後放了辣椒醬、醬油,又添了幾塊盼娣剛買回來的老冰糖。
翻炒幾下,添了水,堪堪與龍蝦肉齊平時,她蓋上鍋蓋:「來娣,大火!」
接下來,能吃與否,好吃與否,已然不需要田宓再多說什麼。
只看弟弟妹妹們被香的直盯著鍋里瞧,時不時的還偷偷咽口水,就知道味道有多誘人了。
向陽到底年紀小,沒忍住感嘆:「二姐,好香啊!」
田宓笑:「等下給你吃一大碗。」
聞言,向陽眼睛一亮,很快卻又搖頭:「不了,姐姐路上吃。」
田宓眉目柔和:「放心,姐姐特地準備了你們的份,管飽吃。」
這話不僅叫向陽露出笑容,就連盼娣來娣姐妹倆也期待了起來。
龍蝦肉不需要煮多久,很快就收了汁水。
剛好田紅星抱著幾個塑料罐子回來了,進門就感慨了句:「好香。」
說著還把手上幾個塑料罐子給閨女:「用這個裝菜,那些玻璃瓶子容易碎裂還死重,這是爸去供銷社找人要的泡泡糖罐子,每個應該能裝兩三斤東西。」
田宓接過來捏了捏,不算很厚實,但裝龍蝦肉夠了,她讓盼娣先停了火,塑料罐子不經燙,得等菜涼了才能裝進罐子里。
不過大家可以先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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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龍蝦肉吃在嘴裡,遠比後世人工培植的要更加Q彈鮮嫩,好吃到田宓差點沒把舌頭給吞了。
而對於從未吃過龍蝦肉的田家其他人來說,這種有別於豬肉或者魚肉的食物,用最簡單的調料也能做出美味的龍蝦肉,他們居然錯過這麼些年,簡直暴殄天物。
尤其這種幾斤重的龍蝦肉,被改刀成了長寬都是三四厘米大的肉塊,滿滿的一口肉下嘴,更加添了足感。
就在一家五口吃的頭也抬不起來的時候,出門辦事的所長與韓偉也陸續回來了。
父親的領導與同事,田宓自然會做人,立馬麻利的去鍋里裝了滿滿一海碗,邀請他們一起吃。
到最後,第一鍋煮出來的龍蝦被一掃而光,就連剩下的湯汁也被用來泡飯吃了。
飯後,所有人捧著肚子坐在凳子上休息,連起身散步都費勁。
所長年紀瞧著與田紅星差不多大,兩人做了幾十年的同事,關係很好,忍不住羨慕:「老田你是個有福氣的,宓丫頭手藝絕了,誰能想到龍蝦居然能這麼好吃...對了,丫頭有對象了不?我那...。」
閨女被誇,田紅星滿面紅光,剛要謙虛兩句,就發覺所長的話開始不對味了,他急忙打斷:「有對象了,有對象了!她大姐給找的。」
所長遺憾的咂摸兩下嘴,看著坐在對面只是大方微笑的水靈姑娘,心裡越發可惜,他還想介紹給自家侄兒呢。
他那侄兒趕上了最後一批大學生,那可是正規警校畢業的,這幾年在縣公安局站穩了腳,前途一片光明。
就是對象不好找,眼光高的很,今年都29歲了。
本來他也沒想到老田家,畢竟是農村姑娘,還沒有工作,有些門不當戶不對,再加上他也有幾年沒見到宓丫頭了。
哪成想,今天再見到人,從前那個乾瘦的小丫頭,直接長成了大美人不說,還有一手叫人驚艷的手藝,性子瞧著也是大方恬靜,這是多好的妻子人選。
無奈自己開口遲了,好姑娘早早被人定下來也是正常。
見田宓已經帶著弟弟妹妹們開始收拾碗筷,等人離開,所長到底不死心,遞了跟煙給田紅星,小聲問:「老田,你跟我說實話,宓丫頭真訂下來了?訂的哪家?咳咳...這事關孩子們一輩子的幸福,咱們做長輩的可得打聽清楚男方的人
品,我認識不少人...」
聞言,坐在後面喝茶的韓偉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田紅星哭笑不得,他哪裡不知道這老小子在打什麼算盤,但姑娘都跟人家婁團說好了,哪裡能言而無信。
本來他是不打算多說婁團的事情,但所長這人他了解,慣來喜歡盤根問底。
與其等他天天煩自己,還不如主動交代了:「真訂婚了,是我大女婿介紹的。」
說到這裡,他又壓低了聲音:「丫頭還沒扯證,你也別說出去,對方是個大學生,正團級,北京人,宓丫頭過兩天就去部隊了。」
一連串的加持砸下來,徹底將所長撬牆角的小心思澆滅了。
面對老朋友,田紅星又將自己的不滿意點吐槽了下:「就是年紀不合適,我覺得太老了。」
這話叫蔫下去的所長立馬挺直了腰板,想來也是,正團級別,相當於地方上的縣委副書記了,年紀肯定不小,這麼想著,他又有信心了:「多大年紀了?」
田紅星嫌棄:「29歲了。」
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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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招待所后,田宓只來得及歇歇腳,就到了與姐姐約定的時間。
好消息,卧鋪票買到了,時間是三天後的下午兩點。
「...到時候會有人到汽車站接你,是你姐夫以前的戰友,他是滬市人,會送你去火車站。」
原身是第一次出遠門,但田宓不是,她出國都很多趟了,且基本都是一個人,完全不懼出遠門。
但是大姐擔心,她也一一應了下來,然後又問了些路上可能會碰到的問題。
「...你可以早一天出發,這樣時間更充裕,不然汽車要是在半路壞了,說不定就趕不上火車了...到時候你可以在滬市招待所歇一趟,時間夠的話,還能在那邊逛一逛,滬市繁華咧。」想到八年前經過滬市時,丈夫帶著她去大商場里逛了一圈,哪怕沒買什麼東西,田雨也覺得長了見識,自然也希望妹妹能開開眼界。
田宓對於七十年代的滬市也很好奇,逐應道:「行,我到時候盡量早些去。」
「這事兒你自己決定就好,不過到了滬市后得給咱們來個電話報平安...也是不巧,你姐夫跟婁團最近忙的腳不沾地的,不然就讓他們隨便哪個去接你了...」田雨習慣性絮絮叨叨。
可千萬別,不管是姐夫還是婁團,田宓都不想讓人來接她,太尷尬了。
於是她岔開話題,與姐姐又討論了些路上會遇到的各種意外,才掛了電話。
等回去后,擔心自己忘記,田宓還特地拿出紙筆做了個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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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早上九點多,田宓正在屋子裡收拾衣服往蛇皮袋裡裝,心中正琢磨要不要冒險去黑市買一個布包時,房門便被人敲響了。
大白天的,她便直接開了門。
看清門外站著的人,她吃驚道:「爸,您怎麼這麼早?」說著,人趕忙往旁邊讓了讓,示意父親進屋。
田紅星早上在單位接到二丫頭的電話,就騎車趕了過來。
進屋后,他將手上一個用藤條編製的,約22寸大小的箱子放在地上:「猜你沒有箱子,用這個裝衣服吧,身上再背個小挎包就夠了。」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幫了大忙了。
這年代精貴的是皮箱,哪怕帆布包也比藤條的上檔次。
但田宓更喜歡這種純手工製作的箱子,好看又不惹眼,她揚起笑:「謝謝爸!」
田紅星擺手:「東西都收拾好了?」
「我也沒什麼東西,就幾件衣服。」
「明天早上幾點的車?」
聞言,田宓趕緊翻口袋,將
一大早排隊買來的車票遞給父親。
田紅星看了眼,又還給閨女:「明天早上我帶盼娣跟向陽過來送你。」
聞言,田宓拿衣服的動作一頓,抬頭:「那...來娣呢?」
「當你爸還是二十歲小夥子吶,自行車帶兩個孩子夠嗆了。」田紅星在房間里巡視了一圈,確定沒有什麼安全問題,才坐到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您騎自行車來的?」
「嗯,快的很,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田宓掃了眼父親斑白的兩鬢,抿了抿唇沒說話,埋頭繼續從蛇皮袋裡掏衣服往箱子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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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父親,因為有了藤箱,田宓升起了不同的想法。
這一去北方,不知多少年才能回來,她做了最長的打算。
所以,躊躇了一會兒,她就又跑了一趟海邊,將小黃魚跟金條帶了回來。
田宓將黃金用衣服裹的緊緊的,聽不到一點晃動后,才將之壓在了箱子的最下面,然後放上衣服跟一罐子密封好的龍蝦肉,又將毛巾這些洗漱用品,用袋子裝好放了進去,直到將箱子塞的滿滿當當的,才蓋上蓋子,拎起來顛了顛重量。
唔...大概有五六十斤了。
以她目前比前世大了不少的力氣來說,也是有些重的。
不過,還能接受。
黃金這事情,田宓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本地捐出去,哪怕以別人的名義,被劉向東查到她的可能性也很高。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她只想著將之藏起來,而不是上交出去。
但這次去兩千多公裡外的北方,如果等到好機會,倒是可以上交給國家,這可是小几十萬人民幣。
當然,她也有私心,一般這種情況,組織上都會給予一些獎勵,她想爭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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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
縣城的汽車站,大多地方還是磚木結構。
據說這處汽車站已經有了近二十年的歷史。
田宓覺得應該是真的,因為實在是太過破爛。
他們一行人算了時間,提前二十分鐘趕了過來。
進了車站,田紅星鎖好自行車,伸手欲接過二丫頭手裡的箱子。
田宓哪裡敢給他拿,這一下子,重量不就曝光了?
所以,她表情誠懇的拒絕了父親的幫忙,而是將另外裝著新棉衣棉褲的包裹遞給了他,又掃了眼盼娣,示意她過來搭把手。
盼娣雖然一頭霧水,但知道姐姐有秘密,比如她能賺錢這一點,於是,小姑娘什麼也沒問,麻利的幫姐姐一起抬。
田紅星不知道其中的官司,只以為閨女捨不得他這個老父親,想著幾件衣服也不重,便樂呵呵的在前面領路。
等父親轉過身去,盼娣綳著的小臉立馬皺成了包子。
...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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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上車后。
田宓的位置靠前,是第二排靠窗。
她將箱子放在腳底下,又將包裹放在腿上,才趴在窗口讓家人回去。
見姑娘真的坐在了車裡,田紅星才有了孩子要離開的真實感,心裡突然就空落落的,眼底也盛滿了擔憂。
如果經濟允許,他更想親自送二丫頭去。
只是,他跟過去,來回就要小一百塊,家裡攏共就只剩下百來塊錢,得留著應急。
說不定還要安排老大結婚,哪一樣都要錢,他有六個孩子,不能不顧其他幾個。
但他又實在擔心,哪怕姑娘把臉塗黑了。
許是無所適從,田紅星忍不住就絮絮叨叨起來:「...在大姐夫家勤快點,眼裡要有活,還有你要相看的那男的,好好瞧瞧,人品最重要知道不
?他那麼大年紀了,咱也不算高攀,別一開始就把姿態放的低低的...」
這些本應該是作為母親的欒紅梅告知女兒,此刻離別在即,田紅星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嘮叨個沒完。
田宓一直認真聽著,哪怕有些觀念她不認同,在這種時候,也沒有丁點兒不耐煩。
盼娣跟向陽也墊著腳,趴在車窗上,帶著哭腔,時不時的插上兩句。
離別最是傷感,漸漸的,被情緒感染的田宓也有點控制不住心底發酸,癟了癟嘴,要哭不哭的模樣...
好在司機跟檢票員來的很快,打斷了她的悲傷。
兩人先是黑著臉將趴在窗口送行的人全部攆走,才開始檢查乘客們的車票。
長途客運屬於國營單位,檢票員態度相當不好。
但田宓不在意,她還沉浸在離愁中。
所以,查到她的時候,她配合的將票給人看了后,就又往窗外看,企圖找到父親與弟弟妹妹。
只是這一次,她張望了好一會兒,直到汽車啟動出發,也沒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走了嗎?
田宓有些失望的將腦袋倚靠在玻璃上。
不想才頹喪沒幾秒,汽車剛剛開出車站,她就聽到了盼娣跟向陽的聲音。
「二姐!」
田宓猛的抬頭看向窗外。
車子剛起步,開的還不快,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車站大門邊上,向著她揮手的父親跟弟弟妹妹。
原來...他們還沒有走!
這份認知,喜的田宓也抬起手,隔著玻璃朝他們揮著。
無奈汽車漸漸加快速度,饒是田宓一直勾著腦袋往後看,家人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小。
突然,隱隱約約的,她仿似聽到了弟弟妹妹的嚎哭聲,也看見了從來要面子的田紅星抹了下眼睛。
田宓緩慢坐正身子,閉眼仰頭靠在椅背上,只覺心裡頭的酸澀感,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能哭,臉上的妝不能哭花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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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西天取經...哦...不,去往北方尋找男菩薩的第一天。
田宓就敗在了擺渡船隻上。
誰能想到,在水下能夠自由呼吸,可以跟龍蝦賽跑的她,居然暈船?!
前世她也沒有這個毛病啊!!!
唯一慶幸的是,暈船的時間,攏共只有一個小時。
當汽車開上岸的那一刻,田宓熱淚盈眶,虔誠感謝各方菩薩。
過了長江,沒過多久,汽車就駛進了滬市。
進了滬市后,一路上不停有乘客下車。
大姐夫的戰友會在汽車站接她,所以田宓一直坐到了終點站。
滬市到底是滬市。
哪怕是七十年代初,瞧著也是氣派繁華的。
不過田宓這會兒沒有心思到處看,她可沒忘記有人在外面等著自己。
於是也只張望了大概的方向,便拎著一個死沉的箱子跟大包裹,急急忙忙往出站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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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門口,站著兩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三十齣頭,穿著考究的立領中山裝,手上舉著寫了『田宓』名字的牌子,視線在不斷湧出來的人群中逡巡著。
「哥,人怎麼還沒出來?那村姑不會不認識路吧?」身旁長相算的上俊秀的白面青年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愛漂亮,穿的單薄,站在這裡一會兒就凍得臉都快紫了。
「閉嘴!」男人黑著臉訓斥:「那是我戰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給老子尊重點,是我讓你過來的嗎?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對人家有一點不尊重,你就自己走回去。
」
俊秀的男人被家裡慣壞了,唯獨怕這個大哥,這會兒哪怕心裡再是不滿,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了。
大哥對那個戰友比對他還好,整天就知道凶他,要不是好奇大哥好友的妹妹長什麼模樣,他才不會跟過來遭罪呢。
當然,如果他知道要接的人是小姨子,而不是妹妹,定然不會跟著過來...
這廂田宓順著人流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寫著她名字的牌子。
她的視線最終落到了舉著牌子的男人身上,直直朝著他走過來,笑問:「您好,請問是潘躍同志嗎?」
潘躍放下手,不著痕迹打量眼前這個眼神清亮,故意將臉抹黑的小姑娘,也笑了:「是田宓吧?叫我潘大哥就好,我是你姐夫的戰友。」說著,男人又指了指身旁強忍著不耐的弟弟:「這是我弟弟潘棟。」
田宓再次笑著打招呼:「你們好。」
簡單問好過後,潘躍伸手接過大的那個包裹,又示意弟弟接藤箱。
潘棟不如哥哥眼尖,完全沒看出來田宓遮掩了樣貌,雖然有些失望這姑娘烏漆嘛黑的,一點也不漂亮,打扮的更是土氣,甚至在心裡吐槽果然是村姑。
但表面上該有的禮貌還是有的,他立馬朝著女孩兒伸手。
田宓側了側身體,在兩個男人投來訝異目光時,輕笑解釋:「這個箱子比較重,我還是自己來吧。」
她這是實話,卻不想潘東直接炸了,不管不顧的伸手就去奪,嘴裡還嚷嚷:「能有多重?我就是長得白,又不是真小白臉,力氣還能沒有你一個女孩兒大?」
話音落下,成功搶到藤箱的潘棟憋紅了臉。
田宓憋笑:「要不...還是給我提吧?」
潘躍見狀也伸手欲接:「很重?給我吧。」
潘棟咬牙拎著箱子往外走,留下格外堅強,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兩個字:「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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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見到潘家兄弟兩人的氣質與穿著,田宓就猜到他們的經濟條件應該不差。
但這會兒坐在吉普車裡,她還是有些意外的。
這個年代,能開汽車,哪怕不是小轎車而是吉普,也是少有的有錢人了。
潘躍開著車,許是擔心田宓尷尬,一路上都主動跟她聊著天。
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話題,但是你來我往之間,兩人還是能觀察出對方的大概性子。
然後齊齊不著痕迹的鬆了口氣。
很好,不是難搞的類型...
到了離火車站最近的招待所,田宓拿出介紹信訂了間房。
潘躍很是負責任,一直將田宓送到房間,在徵得了她的同意后,又將房間檢查了一番,確定安全無誤,才道:「我在隔壁國營飯店訂了飯,你收拾一下,出來吃飯吧?」
田宓難為情:「應該是我請你們吃才是。」
潘躍朗笑:「你是陳剛的妹妹,就等於是我的妹妹,這麼客氣做什麼?再說,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請回來。」
田宓知道人家說的是客氣話,卻在心裡記下明天逛街的時候,看看有什麼不要票的,買些禮品回給人家。
等到了大姐那邊,摸清楚了情況后,再想辦法給潘家寄一些當地特產。
理明白思路,秉承著債多不愁的二哈心態,田宓不再矯情,點頭愉快的應了下來。
等潘躍去了大廳后,她立馬拿起臉盆去了公共洗漱間洗了臉。
將身上故意穿的打了補丁的舊襖子換下,又將兩個辮子斜編成一個墜在身前,攏共只花了三分鐘左右就出去與潘家兄弟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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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田宓時,潘棟震驚過後立馬爆紅了臉,然後又後悔起之前的態
度,臉色一時變化的厲害。
就連穩重的潘躍都驚了一下,然後一言難盡問:「你...覺得你跟你大姐像嗎?」
田宓莫名,卻還是從記憶中扒拉著大姐的模樣。
無奈原身已經八年沒見過田雨了,只隱約記得大姐提過很多次,說她們姐倆長的像,於是田宓老實點頭:「應該挺像的。」
潘躍扯了扯嘴角...很好,原來不是嫂子眼神不好使,就連她的妹妹眼神也不大好。
這整張臉上,他覺得除了那雙眼睛,哪裡也不像。
吃飯的時候,潘棟格外沉默扭捏。
田宓沒多想,主要跟潘躍聊天,得益於後世的見識,兩人聊天倒也算投機。
一頓賓主盡歡的晚餐過後,潘家兄弟倆又將田宓送回了賓館,還發出了第二天帶著她出去轉轉的邀請,才告辭離開。
上車后,潘躍沒急著啟動車子,而是看向弟弟,無情戳破他的扭捏:「別想了,田宓這次去她大姐那邊,是去跟對象結婚的,人家條件比你好多了。」
潘棟沒想到田宓居然有對象了,雖有些喪氣卻更氣哥哥的貶低:「我比人家差什麼?」
聞言,潘躍啟動車子,待車子開出去才冷哼:「是不如你,人家比你大三歲,才混到一團之長。也就立過無數軍功,上過幾次戰場罷了,哦,對了,還中過幾次彈,負過幾回傷,跟你潘小少爺比,可不是差的遠了。」
潘棟...
第二天。
潘躍帶著他的妻子一起過來,熱情的招待田宓遊覽了七十年代的滬市。
這裡有很多東西不要票,所以田宓一個沒收住,就買了不少吃的用的,除去感謝潘躍兩口子的禮物,還堆了整整一大包,攏共花了她三百多塊。
雖然大部分是帶給三個小外甥的,但她自己也有不少。
買的時候不覺得,事後她幾次想剁手。
好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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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6部隊。
「老婁,你小媳婦兒要過來啦,我給你盯著呢,那姑娘今天下午兩點的火車。」知道老婁歸隊的周建設一路狂奔,為戰友帶來了第一手好消息,不想剛好遇到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男人。
婁路回心裡也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這次進山救援艱險,一幫人在山裡轉悠了三四天,才找到幾個孩子,遺憾的是,四個孩子,只救活了一個,還受了嚴重的凍傷,目前正在醫院治療。
而跟著他一起進去的戰士們,也有這樣那樣的凍傷,與不同程度的雪盲症,狠狠休息了四五天才調整過來。
如今出發已經趕不上去田宓老家接人,但婁路回不大放心,還是想要往前面迎一迎。
見到周建設,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你來的剛好,我已經跟汪旅請好了假期。今天出發,算著時間,應該能往前面迎2天,你等下送我去火車站。」
周建設怔愣了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一擊掌,發出「啪!」的一聲響,讚許道:「老婁,你行啊,這是看準目標,勇往直前啊!還有什麼經驗,快跟我分享分享,我也學一學。」
婁路回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周建設...「你什麼意思?」
「你又沒對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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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滬市出發往H省的列車,還是蒸汽機車頭。
在這裡,田宓看到了另一副鮮活的眾生百態。
人滿為患的車廂內,用來走路的過道上,擠擠挨挨或坐或躺著許多人。
再到每一節車廂內,總有那麼幾個帶頭高歌,鼓勵一幫哭紅眼睛的下鄉知青們唱起紅色歌謠。
還有那些個到了臨時乘降所,爬窗扔包裹的。
更有先上車後補票,與擁有同樣票據的人爭搶位置的。
當然,這些畫面,基本都發生在硬座車廂。
田宓是被潘躍與潘棟兩兄弟送上火車,又親自安頓到車廂里的。
潘躍認識列車長,兩人似乎很熟悉。
火車出發后,因為有列車長的關照,每天都還有乘務員過來關心幾次,時不時的還會送一些好吃的點心與水果過來。
乘務員們的熱情關照,叫火車上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要好過很多。
至少,附近幾個車廂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客氣有禮的。
就這樣,田宓每天伴隨著「哐當--哐當」的聲音,不是躺著睡覺,就是坐著看書看風景,也會跟同車廂的幾人聊聊天...
轉眼就到了第四天。
當火車再次停靠在一處大站的時候,很多人都選擇下火車透透氣。
大站不像臨時乘降點,停留的時間更長。
每當這個時候,田宓也會順著人流下去。
只是她不跑遠,豎放在窗口的藤編箱子一直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這回兒離目的地還有兩天的車程,氣溫越往北越冷。
火車上有暖氣,所以田宓只穿了薄棉襖,是那件藏藍色夾淺藍色小格子的布料做的。
不是時下的對襟短襖,她特地找裁縫做成了A字版的,下身穿了件在滬市買的修身褲子,這一套穿著格外符合她的氣質。
就是外面實在冷的慌,只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就有點吃不消了。
於是也顧不上拆開想要重新編辮子的長發,任由它披散著海藻般的弧度,就要往車廂里跑。
卻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嘈雜、吸氣的躁動聲音。
田宓下意識的看了過去,甫一入目,便是大片的軍綠。
然而,當視線與一雙如黑曜石般的好看鳳眸對視上時,她漸漸睜大了眼睛。
身姿挺拔!
細腰長腿!
冷戾俊美!
這不是...男菩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