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連，誅天滅地！（四）

天賜之劫，六害已去其四。

在人類的這四連斬中，后羿與句芒是最主要的輸出，可惜句芒同樣奉獻了自己。那株通天般的建木牽動著周圍所有植物，當后羿尋著崩壞能的躁動趕來時，那沁人心脾的自然氣息早已布滿了整片森林。

得知在此作亂的兩隻崩壞獸已與句芒同歸於盡，后羿暫頓片刻，向著建木深施一禮，隨後朝其他方向奔去。

這場災難還沒有結束，危機還沒有消除，即便太陽已破開了還未清醒的雲，明晃晃的高懸在天空上。

那些太陽都無法融化的黑暗，需要用劍斬滅。

人類部族現存唯二高端戰力之一，首領顓頊，手提金黃色的軒轅劍，正在與面前的九頭巨蛇纏鬥。

此蛇名為九嬰，通體漆黑，粗壯的身體上遍布著鱗甲，它那九個巨大的蛇首中可以肆意噴出火焰與洪水。毫無疑問，它是本次來犯六凶獸中最強的一隻，人類的體型在它面前如同螻蟻，巨尾一甩便有無數的堅固房屋化為廢墟。

「呼……」

在它面前，是拄劍勉強站立的顓頊，一人一獸的戰場周圍皆是火焰雷電與洪水肆虐過的痕迹，原本平整的土地已經被摧毀殆盡，大塊裸露的岩石與飛揚的塵土中，只能聽見九嬰那尖銳的嘶吼聲。

審判級崩壞獸蚩尤死後，它體內澎湃的崩壞能爆發出來席捲天地，神州大陸上幾乎沒有一個地方不被它們所侵襲。這些躁動的崩壞能充滿了暴虐的氣息，它們壓制周圍活物的生命力，也讓使用崩壞能戰鬥的人類的戰鬥力大大削弱。

這些能量會抑制人體內崩壞能的流動與運用，這也是顓頊擁有天生聖痕，手持神器軒轅劍的情況下，這一仗還打的如此艱難的原因了。

不過，即便運用起能量來會有明顯的阻塞感，顓頊也無愧他人族首領的名號。雖然他身上也有不少洪水烈焰的痕迹，但與之相對，九嬰的七個頭上也有明顯的血跡與傷痕，至於為什麼只有七個頭……

其中的兩個，已經在雷電的轟炸下化為飛灰。

戰鬥沒有停止，被斬下頭顱的疼痛並未制服九嬰，它反而被激起了原始的血性。

照理說，崩壞獸是崩壞造物，沒有血液或與其他生命體一樣的組織，但高階的崩壞獸會用崩壞能模擬出血液，在生理構造以及作息習慣之類也會極大程度模擬動物。

一塊純鐵是無法打開鎖的，須得把它做成鑰匙；同理，空有力量毫無用處，如何運用才是重中之重，而極大程度模模擬正的獸，可以使崩壞獸們更好的運用其體內充盈的崩壞能。

並且，普通生命體無論是人還是動植物，他們的某些部位某些器官是永久無法修復的，而崩壞獸不會，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去恢復，它們無論多重的傷都能復原。

而九嬰，在帝王級崩壞獸中也是翹楚，它的靈智已經足夠高到懂得戰法的地步，在發覺顓頊遠程乏力但近戰太猛，自己無法應對時，便一直遠程壓制著他，這期間還一直慢慢恢復著自己的傷勢。

怎料剛剛顓頊突然開大，一道雷電劍氣直接斬下九嬰兩顆頭顱，這頭凶獸瞬間將理智都還給了崩壞神，也不管近戰遠戰，像窫窳一樣開始發起不要命的進攻。

看著身後緊張的人群，強如顓頊也暗自咽了口唾沫。

剛才的纏鬥中，九嬰一直有意和他放風箏，不斷拉扯消耗，但其實他也同樣害怕九嬰在普通人的居住地附近作亂會傷及無辜。以一開始的那個位置要是真打起來，打不打的贏是另說，幾代民眾共同建立起來的廟堂耕地以及其他重要的生活場所和無數人的家全都會被摧毀，人族的每一處選址都在蒼玄與丹朱的考量之下，土質，地形和環境都十分優秀，因此，每一處他都不願意輕易放棄。

九嬰有周旋之意，他正好持劍將其往部族的反方向逼去。

但是現在……

由不得他多思考幾秒，兩道炙熱的火焰已經貼臉，顓頊快速側身閃開，軒轅劍上的寶珠亮起藍光，意欲以水劍還擊，手還未抬起，鋪天蓋地的洪水已經洶湧而來。

「唰」

顓頊旋腕，強勁的氣流纏繞在劍身，自下而上帶起一道風刃，直接劈開了洪水，隨後又是一頓風刃輸出，和撲面而來的道道烈火相抵。

只是九嬰現在有七個頭，顓頊只有一把劍，所以在對波在戰鬥中，他很快就被數不清的烈焰與水流死死壓制住，即便那把金黃色的劍已經揮出殘影，也仍然無法改變他即將落敗的事實。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顓頊眼神一凜，左手向前一揮，無數巨大的尖銳岩石破土而出，擋住正面攻擊的同時也向九嬰刺去，隨後一躍而起，細看之下，他背後的龍形聖痕正在發著暗紅的光。

「風掣……」

甩尾打碎了冒出的地刺，九嬰的七個頭搖晃著正在尋找目標，忽然一道強勁的氣壓從斜上方衝擊而來，它龐大的身軀直接被這股風壓進了身下的岩石地刺。

「雷行！」

這一擊得手，眼看巨大的蛇軀被數不盡的地刺刺出汩汩鮮血，顓頊再次催動聖痕，連人帶劍化為一道耀眼的紫色雷光划向正嚎叫個不停的九嬰。

剎那之間，又是兩顆頭顱在雷霆的轟鳴中粉碎。

但在他即將落地的瞬間，僅剩五顆頭的九嬰突然向著這個方向伸出了一個，趁他在空中無法反制的時候「呯」的一下直接將顓頊拍飛。

挨了這一下的顓頊腦袋有點懵，他剛穩住在空中旋轉的身體，轉眼就看到兩個巨大的蛇頭沖著他的上下半身張開大嘴咬來。

死亡的威脅使他的心臟劇烈跳動，長劍一橫擋在身前，劍尖處猛然延伸出一節氣刃從上齶處將其中一個蛇頭直接貫穿。隨後雙腳覆蓋岩石，踢斷了另一個頭嘴裡的一顆牙齒，就這麼硬撐著懸在了半空中。

一個，兩個，三個……哎，不對，還有兩顆頭去哪兒了？

它們一上一下正對著懸在空中的顓頊，上面噴水，下面噴火，逼得他不得不用氣流震蕩周圍來強制脫身。

翻身落地的顓頊一口鮮血噴出，崩壞能運用本就遲滯，又受了傷，強行驅動就像是把方形的木塊硬壓入圓形軌道，他現在紊亂的氣息也正是能量的反噬所造成。

接下來，九嬰彷彿化身五根長鞭，自上而下，反覆對他進行抽擊。每一次的攻擊都會使大地留下一道溝壑，而顓頊被火焰灼燒的刺痛感使他無法靈活閃躲，所以他偶爾需要拿劍頂上那麼一兩下。

就是這偶爾對碰的一兩下，使他四肢發麻，雖然那銳利的劍鋒每次也會在九嬰的脖子上劃下一道不淺的傷口，但顓頊卻像被泰山壓頂了一樣，那沉如山嶽般的每一次打擊都會使他握劍的手更加顫抖，最後，連穩住身形都是個問題。

所以在下一次攻擊來臨時，他毫無疑問的被拍進了地里。

鮮血四濺，那巨大的力道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一同震碎，隨之而來的滔滔洪水更是要將他虛弱的喘息聲永遠淹沒。

此刻，死亡或許已成定局。

九嬰十隻眼睛，卻只看到水波不再翻騰，它以為剛剛的人類已葬身於此，就連周圍戒備的士兵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不敢相信那樣強大的首領會殞命於此地。

直到水波之下驀地亮起了深紅和銀白色的光。

水面下，顓頊染血的身體逐漸下沉，但背後的龍形聖痕卻悄然煥發光芒，緊接著，一把銀色的長劍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曳影之劍，軒轅皇帝的丈夫連山的武器，在蚩尤死後，姬麟便將它封存了起來，可惜除了顓頊之外，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打開那封存著它的劍匣了。

姬麟關於這把劍並沒有特殊交代什麼，但它的威力當時部落中的許多老人有目共睹:驚天動地，但也危及自身。基於此情況，顓頊用自己的天生聖痕對其加以約束，這也就是為什麼此刻他手中的曳影在劍柄處多了一道龍形的圓環。

銀芒乍亮，顓頊睜開了眼。

「定序……斬心。」

手中的劍因何而動，是這把神兵對每一任主人的問題，作為繼連山之後的第二人，顓頊同樣有著自己的回答。

體恤。

若將軒轅皇帝作為開國之君，顓頊帝便是中興之主。創造，已由他的先輩和兩位仙人起始，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帶領人類將其繼承與發揚，體恤，便是他的帝王之術中最重要的一環。

周濟萬民，定國安邦，是他窮盡一生也要追逐的夢想。

與他沙啞的嗓音一同響起的是鎖鏈聲，無數根泛著銀光的鎖鏈從四面八方憑空伸出，將九嬰的五個頭死死纏住。

這是「秩序」的體現，所謂秩序，是行為的繩索，是罪惡的鐐銬。

鋒芒破空，顓頊向著被定住身形的九嬰擲出了手中的曳影，瞬息間透體而過，不見絲毫傷口與血液，而「克伐」二字卻已緩緩浮現。

有過「絕地天通」這一事迹的顓頊心中清楚，動亂起於人心，而秩序約束的只是行為，他推崇禮教，興學，也正是為了規正人們的心。

所以，在這一劍毫不費力地穿過九嬰的身軀時，它剛剛還在死死掙扎的頭顱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停止了所有動作。（腦死亡）

斬心之劍，斬滅的不是肉體，而是思維與意識。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妖蛇，轉眼間身死道消。

洶湧澎湃的水波拍擊著他的身體，告訴他勝利的消息，可顓頊的身形卻愈發搖搖欲墜，視聽感知都在逐漸模糊，那遠處的士兵好像正向自己跑來，他們……在喊什麼？

「噗通」一聲，他仰頭倒進了水裡昏迷過去。

「帝顓頊有曳影之劍，騰空而舒，若四方有兵，此劍則飛起，指其方則克伐。未用之時，常於匣里如龍虎之吟。」

「好像還差些什麼。」

「是歲，帝與九嬰戰於澤，操軒轅以破水火，揮曳影，劍橫而九嬰之心已滅。」

史官收起筆墨，小心翼翼地將書簡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