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古賀的故事（下）
「……然後這種時候，常田集團的總裁、常田真男來找我們了。」
沉默許久后，逸美繼續開口說到。
「不、其實早在幾年前，他們就來過了。」
逸美乾笑着，掰起手指：
「幾年前他們就說有意收購我們的企業，現在的理事會、員工層都可以保留。
還說不僅僅不會幹預策略決定，還願意資助我們技術革新、降低成本。
說是投資我們的未來。……哼，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逸美仰起頭、喉嚨干啞地蠕動。
「在三個月前、我們企業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他又派人來了。
提出的條件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加了一條……」
逸美她低着頭，無力地扣着手指。
「要你和他的大兒子、常田茂奧聯姻是吧。」話說到這份上了，誰都猜得出來。
「叮叮叮…回答正確。」逸美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的歡樂模樣。
「其實他們第一次來談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意思了。現在不過是挑明了而已。」
「……」
「不得不說，我的異能真是厲害。
我靠着它幫家裏解決了麻煩，靠它進了這特異院，靠它當上了學生會成員……」
逸美說着感謝的話，臉上卻一點高興也沒有。
「他們也肯定是看中了我的天賦異能吧。真是……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當初找礦脈的時候，明明花了很久、還特地從已經預測有礦的地方中選的，怎麼就……」
沉默。
樹林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陰雲，死死將逸美圍在其中。
「……你父親同意了？」
「沒有。他要是那種人的話，早在我剛覺醒異能的時候就靠我能力賺錢了。」
逸美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但這就讓人不解了。
既然沒有讓女兒「賣身」的狗血劇情的話，逸美為什麼——
「但是我願意。」她又忽然說。
「啊？」蒼夜挑了下眉、眯了眯眼：「你爸不同意，但你自己願意？」
「嗯。上次談崩之後，我自己去找了那個常田真男、把話給說明白了。
他不過是想要我的能力，和他兒子的婚姻也不過是這個的保險。
他答應我說可以只是表面婚姻，私下只要保密做好了、什麼地下情都能允許。
說白了就是給了我個特殊的員工協議。」
「『他答應』……」蒼夜嘀咕著，搖了搖頭。
「我知道……」逸美能理解蒼夜現在搖頭的原因。
「我知道這種沒有公證的、私底下的承諾，實際上一點約束力也沒有。
更別說提出要求的我還是劣勢方、又勢單力薄的，不可能佔到了一點便宜。
他說的那些，估計就是想糊弄我而已。」逸美不是什麼傻子，她明白其中的層層陷阱。
「我也不想啊。他當初明顯沒有把我當回事，就把我當成了案板上的魚一樣。
那個常田茂雄、看我的眼神也讓我打寒顫，而且他還有些奇怪的醜聞；
表面看着好像像個人，但背地裏、什麼玩女人什麼花天酒地的事也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他的弟弟、那個常田赤心，也是個出了名的瘋子。
……就算是真的表面婚姻，我也不想嫁進這樣的家庭啊。」
逸美越是說着，越沒了安全感。她身體蜷縮著，抱起了自己的雙膝。
「但是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我以前也想過我這能力要怎麼用才能賺錢；
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炒股。可我試過之後，又發現沒那麼順利。
他們有人盯着我的動向，我幹什麼、他們就搶在前面。我根本賺不到多少。
——證券交易所都是他家的，我根本比不過。
我也想過，順着他們這一點反將一軍。但我也沒辦法把他騙破產，搞不好還會被秋後算賬。
……去尋找別的企業合作也沒可能，學府的企業都在常田控制下，學府外我又沒有人脈。
而且我一直隱藏着能力真面目，現在再去說、去找人也難以讓他們相信……」
黑暗逐漸地、一點點地籠罩起來，像是要把她扼死在寒冷的潭邊。
「……乾脆放棄公司怎麼樣？你爸——」
「不行。」
話都沒有說完，就只聽見單薄的逸美髮出堅定的決斷。
她抬起了剛沒在膝蓋后的臉，直視着眼前的灰暗的清潭。
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山爺爺的爸爸還活着，前幾年九十了。」逸美忽地說到。
蒼夜不太明白為什麼突然說到他的事情，但也沒有開口問什麼、而是讓逸美繼續說。
「他人年紀大了，患了老年痴獃什麼的，生活也不太能自理，要人照顧。
山爺爺還有個女兒……不，準確地說是有個兒媳婦，他兒子在內戰里死了；
兒媳婦內戰時候也懷着孕、最後沒生下來，雙重打擊下、人瘋了。」
「……」蒼夜依舊沉默。這種事情，他並不只是聽說。
「……他們都要靠着山爺爺工作，才活的下來。要是我們倒閉了……
山爺爺現在年紀大了，能去哪裏再找一份合適的工作？
而且也不僅是山爺爺，伊藤奶奶有病要供、早川嬸嬸也有兩個孩子要養；
還有松村叔叔、永田叔叔、宇佐美阿姨……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了，要是沒了工作……」
一個企業倒閉，要面臨問題的不知是老闆，員工們也要面臨失業帶來的經濟困難。
上百個家庭，數千人都會因為古賀集團的倒閉，生活變得拮据、甚至貧困。
而現在公司的未來，在逸美手上。
「所以你為了他們，願意犧牲自己？」
「沒錯。」
就算逸美在談及過往的雲煙時如何一卡一頓，在這個問題上卻依舊果斷。
山爺爺他們對逸美的感情並不是單向的，正如他們愛着逸美一樣、逸美也愛着他們。
即便逸美談到常田家時，會本能地發抖害怕、卻依舊沒有躲避放棄。
「抱歉。」逸美撐著石頭，試着站起身：「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我……」
逸美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再能說些什麼呢？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明天就不打擾你了，要是他們因為這事再對我家、對你施壓，就得不償失了。」
逸美苦澀地笑了笑，強撐出一副無事的表情，再次用力、準備站起身來。
「等等。」這時候，蒼夜按住了她：「你還沒說完呢。」
「嗯？」
「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和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真是拿我當擋箭牌不成？」
「……對不起。——我只不過想在結婚前談個戀愛罷了。」逸美沉默一會，如此說道。
蒼夜看着逸美的眼睛，她依舊逃避著，不敢和蒼夜視線接觸。
「唉——和你說話真是費勁。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居然還想瞞着我？」
逸美一直不說話，蒼夜就嘆了一口氣、主動說到：「你是看到了我送小雪的那個生日禮物，才來接近我的吧。」
「！」逸美雖然心裏已經有預料了，但聽到蒼夜說出這事、身體還是愣了愣。
也是這個時候，蒼夜手上一使勁，把逸美上半身轉過來、對着自己。
「小雪已經告訴我了。」蒼夜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天，在來向我做那個表白之前，你借了我給她的生日禮物看了看對吧。
你肯定是因為那個東西才來找我的，對吧。」蒼夜鬆開了手。
此刻逸美沒有了任何約束，她依舊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離開這裏。
但看着蒼夜的眼睛，她、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