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毒計

第三十四章 毒計

「卻是如何?」石勒眼睛一亮,這徐光看來卻有急智。

「首先,征西將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估計早就遍佈軍中了。那麼大多數人都已經在猜疑陛下要退兵了。而同時南陽有賊人作亂,事態已經非常緊急了。」

石勒頷首,事態之緊急是誰都知道的。

「如今陛下部下的六萬軍隊中,除了三萬是『國人』親衛和河北征來的晉人之外,剩下三萬人都是河南新降的晉人。臣猜陛下所深憂者,就是這三萬新降的軍隊。而這三萬人里,有兩萬五千是豫州人,尚且可信,另外五千是南陽當地新募,如今南陽已有叛亂,這五千人殊不可靠。」

石勒示意徐光說下去,徐光沉吟一聲后,平靜地說:

「可以拉一派,打一派。對於豫州的軍士,反正他們背井離鄉,也鬧不出事來,可以承諾讓其駐守上洛,商縣,並將這一帶的土地交給其自治。至於南陽本地的軍士,可以讓他們明日著常服來營中領餉。」

「這不是同時拉兩派么?」石勒有些困惑。

「不然,等明日南陽本地軍士到了大營之後,陛下可以就地盡數坑殺之!」徐光面色不變,就如日常奏事一樣:「隨後讓已經被嚇住的豫州軍士在上洛自治,拖住桓宣的追兵,我『國人』親軍則趁機撤回南陽。」

石勒一驚,這才發現徐光雖然智識不如張賓,但手段卻出奇狠辣。雖然自己縱橫多年,中間常常背信棄義,也屠殺過俘虜,然而坑殺已經歸降的友軍,這還是聞所未聞的事情。何況徐光還是晉人出身,竟然完全站在以雜胡為主的『國人』角度來思考,即使石勒自己心中也竊為之不齒。

但事態已經非常緊急,既然選擇了退兵,就必須做出選擇。要麼除掉軍中的不穩定因素,要麼就得冒着軍隊內亂的風險撤軍。石勒沉思良久,無可奈何,終於下令按徐光說的做。

過了兩日,石勒軍中的南陽籍新降晉軍被召入大營,等待他們的雨點一般的弓矢,和石勒親衛的馬槊。一番屠殺之後,石勒稱有人謀反,故盡誅之,隨後將這部分降軍匆匆掩埋。被嚇傻的豫州降軍則被安排了上洛和商縣二地的官職和名爵,任其鎮守當地。到了這時,石勒才昭告全軍,稱西征已經取勝,將帶着親衛即刻班師。

三萬石勒的「國人」親衛甩掉豫州降軍,連夜撤出上洛、商縣,經過六日疾行來到武關。這時在武關留守的軍隊方才來報,說南陽已經被李頭和郭誦帶領的當地流民攻克了。

「南陽尚有數百人,且城防完好,如何能被一群流賊攻克?」石勒大驚。

「南陽的逆民聽聞晉軍已經攻陷洛陽,於是也欲效法之。剛好流賊李頭、郭誦在城外鬧事。賊人裏應外合,殺我留守將士,南陽守將亦不幸罹難。」

石勒雖然還不知道李頭手下的流民有多少,但是顯然整個南陽連帶城防和糧草,幾乎完好無損地落到了晉軍的手裏。哪怕自己此時不計代價地強攻,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攻不下來。而石勒心急火燎地想要撤回河北,可不敢再多做停留。

這時,石勒又聽聞到了李頭和郭誦散佈的謠言:桓景隨時準備麾師南下南陽。他已經沒有時間辨別謠言真假了,於是只好選擇放棄南陽,下令盡棄輜重,又跋涉了十五日,方才跨過伏牛山,抵達襄城郡。而趙軍輜重都被李頭和郭誦繳獲。

經歷連續不斷的急行軍,到了襄城郡,趙軍剩餘的三萬人馬又有一萬人掉隊,石勒手上只有兩萬人而已了。但不管怎麼說,石勒進入了自家的地界,總算可以歇一口氣了。這時石勒一面著令部下防備西面的桓景,一面召來當地守軍詢問周圍的情況。

「豫州若何?王敦有無進犯?」石勒首先詢問他最為關注的豫州。

留守豫州的守將郭敬稟報:「豫州一切平安,王敦一直龜縮在壽春城,根本不敢出兵跨過淮河。」

聽聞王敦如此膽怯,石勒鬆了一口氣——至少豫州兗州沒丟。只要這兩個人口稠密的州還在手上,則將來進攻江東與洛陽的根基還在。

郭敬繼續說:「不過,雖然王敦沒有膽子北上,但聽說青州徐州的晉軍在蘇峻的帶領之下,發兵三萬,進犯我青州歷城之地……」

石勒聞言大驚,畢竟青州也是自己防備薄弱的地方。當初將張賓下放到青州去當刺史,除了要把張賓排擠出朝廷之外,也是因為支雄帶着青州軍主力走後,青州防守空虛,怕無人能鎮住場子。現在青州留守的軍隊只有不到萬人而已,鎮住當地的塢堡主有餘,但是對抗蘇峻的軍隊則遠遠不足。

「如是則青州危矣……」

「不然」,郭敬拱手,趕緊把話接上:「托陛下洪福,逆賊蘇峻被右侯和桃豹將軍以寡擊眾大敗,丟掉了殘餘的半個青州,餘眾逃回彭城去了。」

待石勒仔細問時,方才知道原來張賓和桃豹趁著蘇峻進軍渡過濟水,紮營未穩之際,待晉軍半渡而擊,憑藉騎兵優勢,一舉大敗蘇峻先鋒。隨後又趁夜渡河,與蘇峻對峙。待蘇峻糧盡退兵之時,趁機掩殺,大獲全勝。

石勒終於長舒一口氣:這算是他在近一個月里聽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好消息。

「終究是右侯可靠。朕不聽右侯之計,至於今日。若回襄國,朕當重新重用右侯!」

此言一出,一旁的程遐和徐光大驚失色:如果石勒回到襄國,再重新任用張賓,那麼他們可就行將失勢了,甚至會因為西征時的事務,被追究責任。

程遐不禁想起李頭臨行前和他說的,可以考慮對張賓下手了。可要怎麼下手呢?張賓一州刺史,又是聰明絕頂,肯定防備甚嚴。

徐光思考片刻,突然冒出了一個點子。

「據探子來報,這一個月以來,中山王一直只是在河東徘徊,並沒有襲取襄國的意思。加上青州已定,陛下後方可以無憂矣!然而桓景尚陳兵於洛陽,恐不久當東進。」

「徐中書所言何意?」

「孔萇屢次敗給桓景,被一路追擊至滎陽,恐怕膽氣已經不可用。只有陛下親自帶着親衛,前去與孔萇會和,獲得四萬人馬,方才能嚇阻住桓景。此事只能由陛下來做,畢竟諸將無人有此神威。」

石勒覺得有理:「徐中書說得是。只可惜這樣就見不到太子了!」

「雖然儒者常言,家齊而國治。然而成大事者,不可拘束於腐儒之見、小人之愛。太子什麼時候都可以見,然而此時只有陛下親自去滎陽,才能鎮住當地的守軍!」

見徐光如此堅持,石勒嘆了口氣,還是準備去滎陽指揮對桓景的防務。

徐光和程遐見石勒答應前往滎陽,重新組織兵力和桓景對峙,兩人心裏的石頭都落下了——總算把石勒拖在了前線!否則一旦石勒回襄國,肯定會和張賓相見,同時重新調度百官,到時候他們兩人就再無機會扳倒張賓了。

然而,就算拖住了石勒本人,又怎麼能制住張賓呢?兩人毫無頭緒。當夜,兩人在房中密謀許久,也沒有讓石勒回心轉意的辦法。

這時,一封信適時地送到了二人手中。奇怪的是,這封信轉了幾道手,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至於署名則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假名。

待信件拆開,程遐一見書信上的字,卻差點將帛書掉到了地上:

「這是桓景的手筆!這是桓景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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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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