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鏡

第十六章 神鏡

金城起初有兩間水粉鋪子,一間生意好些,在過去的三年中屢屢奪得桂冠,又分在城東西兩側各增設了兩間分店,店主是過去淚珠村的村花崔娿,她生來就有一張優越的臉蛋,個性也極好,忠祺初到淚珠村時就首先注意到了她,她與栗子是一對十分互補的姊妹,但也不見得關係好過常人,不過是一個身材出眾、一個樣貌傾城,一個沉靜,一個爽朗,故而總是被放在一起比較。

崔娿是個十分平易近人的美女,生得一副熱心腸,平常美女一個回眸就能拾得的便宜她從來不佔,不僅愛好親力親為,還樂於助人,已到了適婚年齡卻遲遲不敢有人上門提親,她就像一面鋥亮的明鏡,照的再驕傲的的人都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崔娿第一個認下了水粉鋪子,憑藉她的人品與做事的周全,店鋪生意自然得天獨厚,她的鋪子開在城南,加上東西兩家分店,幾乎壟斷了整個金城的水粉生意。

城北還有一間水粉鋪子,開店的是長老院而今首屈一指的敬來長老的獨孫兒長生,長生的父母早亡,據說是自行出了村,他們的死亡是從村口的那株叫做塵櫞的老樹掉落的果子得知的,這件事一度成為絕口不提的秘密,長生自幼便和祖父一同生活,雖說是相依為命,但祖父歷來被長老院的大小事務傍身,也是聚少離多,長生是被放養的孩子,生性孤僻,不喜結交,在淚珠村的時候便獨來獨往,到了金城也是不問世事,只一心扎在圖書館里,當日認下這水粉鋪子不過是誰也不想與能幹的崔娿一爭高下,長生又不喜種田,祖父認為需要響應新的號召,主動命他認下。他也未推脫,隨遇而安的悉心學習了胭脂水粉的製作方法,起初的一個月挑燈夜做,埋頭苦幹,憑藉一己之力很快填滿了貨架。

但自那以後,長生也從水粉鋪子裏徹底消失了,他將各色貨品標上價格,在門口放了個錢筐,只偶爾進店補貨,每月將收得的票子理好交給祖父便大功告成。

金人們碰到過許多次土辛與長生坐在圖書館外的階梯上促膝長談,但具體談什麼卻沒人知道,土辛是個極其嚴肅的人,這點倒和生人勿進的長生十分相像,但在他們談話時,眼裏卻都不約而同的閃著光,彼此做着手勢,用木棍沾了水在階梯上書畫,意猶未盡便折返到館內,天黑了也不見出來。

但奇怪的是往日人聲鼎沸的崔娿水粉店從早晨開始便無人問津,不僅是城南的主店如是,東西兩家店鋪也是同等境遇。崔娿坐在櫃枱後面,越發坐不住,便到隔壁虎澮家開的成衣鋪子小坐解悶。門口鈴鐺一響,虎澮的母親便一呲溜站了起來:

「稀客啊。」虎澮的母親瞪圓了眼睛,她們做了三年的鄰居,這是崔娿第一次登門,崔娿只要一開門,便有女子絡繹不絕的圍在櫃枱前面,即便不買東西,也要和她嘮嘮家常。她如同永動機一樣,一刻也不得閑。

「虎澮娘,你們店裏怎也沒個生意?」

「我也正納悶呢……」虎澮媽還沒說完,門口的鈴鐺又是急匆匆一響。二人便終止了談話一齊朝着門口望去,是對面經營茶樓的胖嬸急匆匆走來。

「哎喲,虎澮媽,你還做這束腰幹啥?眼看着就要用不上了。」她又轉頭對崔娿打招呼:「喲,這好人緣的崔娿也在啊,你趕緊給我們細說說到底是個啥東西,我一早上就光聽着姑娘們念叨了,老了這耳朵背,也沒聽個仔細。」

胖嬸這麼一問,把崔娿也問蒙了,三人面面相覷,胖嬸經營茶樓倒十分善於察言觀色,很快便看破了崔娿並不知曉此事。

她順滑的取下圍裙,往櫃枱上一擱,壓低了聲音說:「據說是長生那鋪子,賣個什麼要啥來啥的神奇玩意兒,大夥兒啊,都上那頭去排隊了,我這一早上就接待了一波姑娘,是已經得了的,說的呀那是神神叨叨的,要不咱也看看去,反正也沒生意。」

虎澮媽和崔娿交換了一下眼神,倒也對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動了心。虎澮媽放下手中的活計,朝着胖嬸點點頭,三人便各自關了鋪子,一齊朝城北走去。

一路上可謂是萬人空巷,鋪子裏大多只有男人坐在櫃枱前,女人們想必都如胖嬸說的去排隊了。

還沒走到城北,隊伍已經排到了城中,崔娿拍拍前面女孩的肩膀:「這是買什麼呢?」

「不知道啊,我也是跟風來的。」一連問了前面的幾個都與這姑娘的回答如出一轍。

幾個人再想往前走就被維持秩序的幾個金人制止住了:「到後面排隊。」

「大哥,這是賣什麼呢?」

「神鏡。」

「神鏡是?」

「不買就讓讓,後面還有人呢。」

三人回過身一看,這才一會兒的功夫,自己身後的竟也站了十幾二十個人,都紛紛往前伸著脖子,看來也是不明所以,便跟進隊伍里,漫無目的的排起隊來。

隊伍前進的很慢,中午時分,便見敬來長老站在電車前頭,向隊伍里的姑娘們分發乾糧,大概是被前頭的問煩了,崔娿問他同樣的問題時長老便耳充不聞,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後行車。間或還小聲的叮嚀務必保密。

一上午的功夫,全城的婦女都聽說了這個消息,只有棕櫚被蒙在鼓裏,當然還有住在海濱小屋的趙飛燕的母親——這金城裏唯獨的兩個異族婦女。

隊伍呈一個巨大的圓形,默默無聲的流動着,排上的姑娘們被引著往圓圈的另一頭離開,倒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一直到了晚餐時分,長生往隊伍旁邊一臉疑惑的回來了,姑娘們見了長生都不約而同的保持疑惑,不與其搭話,長生自然也一如往常,只是加快了腳步,滿腦子只想着莫不是祖父或是鋪子出了什麼事。

待長生走到隊伍的最前頭,正好排到了崔娿,他停下來,看了一下桌面的立牌:填寫地址收貨,貨到付款十文,不滿可拒收。崔娿在紙上飛快的寫下了自己的姓名與住址,填完之後接過一個小紙條,三下五除二看完了上面的內容,便跟着離開的隊伍朝回走了。那紙條便是神鏡的使用說明:

次日送達,得此神鏡者需恪守與天神間的密約,不得與第三人談及所求與交換物,觸怒天神必遭反噬。

長生進了胭脂鋪,見祖父坐在裏面,店裏標記着十文的貨架都空無一物,不僅如此,整個胭脂鋪幾乎都搬空了。

「祖父。」他還是咽下了心中的疑惑,先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

「長生來啦,幫你賣了些東西,買一送一加送貨上門,這生意便就跟着來了。」

「是,祖父,勞祖父掛心了,是孫兒的不是。」敬來長老翻起眼睛,看出了長生的欲言又止。

「不打緊。」敬來長老翻起眼睛,看出了長生的欲言又止。又找補道:「自然是小東西,不過你也知道貨也就那麼多,人卻源源不絕,自然早就售盡了,也不好喊人家回去,畢竟我是金城的老人,還是要以身作則。」

「是,祖父,我這就去趕製一批,可能要些日子。剛看見崔娿也在外頭。」

「哦?互相借鑒嘛,來者皆是客。」

「是。那祖父,我先上去了。」

「去罷。」長生剛踏上第一級階梯,敬來長老又發話道:「你該知道祖父的良苦用心,這些時日你便收收心吧,專心備貨,轉眼又到一年了,今年就算為了祖父,也要改一改你那甩手掌柜的脾性,從崔娿那丫頭手裏扳回一局,我這老臉多少才掛的住。」

長生退下樓梯深深鞠了一躬,剛進工坊,緊跟在他身後上去的金人便把門從外面反鎖上了,長生遲疑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般的深吸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在城南棕櫚的府邸門口,崔娿也將將俯身寫下自己的姓名與地址,棕櫚接過字條,對崔娿莞爾一笑。

金城有一個傳統的節日喚作女兒節,這一日女子皆無需勞作,可盡情的享受休息與姐妹的聚會,家務、生計與孩子的看護皆由男子操持,以回饋女子一年的辛苦,這女兒節在四月里,距今還有半月之久,昨日,金枝來拜訪了棕櫚,而後,棕櫚與其府邸上下的植株精靈的時間好像就加速來到了四月中旬。

「近兩年,這女兒節也越發不被重視了,女子們日漸忙起來,也不捨得給自己放個假。」棕櫚對坐在身側的金枝抱怨。

「棕櫚先生,我倒有個好法子。」

「你且說來聽聽。」

「這個法子就叫做交換禮物,明日我們可以把女子們聚集起來,分別填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每人準備一件禮物,然後我們把這些字條打亂,兩兩組合在一起,組成一對的就互相交換她們提供的禮物,後日便是女兒節,我們便組織人手把這些禮物分別送到她們手邊,藉著驚喜和期待,不僅能讓女子們好好過個節日,也能促進交換雙方的交往……」

「這倒是新鮮,去年我也舉辦過集體節目,但參加的人極少,強制的話便違背初衷了,想來也是沒有驚喜感,你這法子倒是很有吸引力,就算是藉著好奇心,我也想參加看看。」

於是這件事就被落實下去,而金枝所要做的,只需在城中豎起一面隱形的鏡面,將城北的景象投射到城南,即可實現雙豐收而瞞天過海。

趙飛燕對着空空如也的教室說了聲下課,然後對着空氣好似是撫摸一個孩童的頭,然後壓低了笨拙的身子,把講義拿到很低的位置,對着那團空氣繪聲繪色的動着嘴。

「娘,我回來了。」

「看你滿面春風的,遇到什麼好事了?」

「今天我的課那叫個人滿為患啊,座位都坐滿了,還有許多人站着旁聽,蹲在地上記筆記……這是作為一個老師最欣慰的事了。」

母親也跟着他激動,上前來刮刮他肥圓的鼻頭,然後拉着他的一隻手來到了灶台前,揭開鍋蓋。

「哇!娘!啊,我更開心了!有娘真好!謝謝娘!」

「傻孩子,別光顧著吃,給棕櫚那丫頭和果果也送去一些。喏,都給你打包好了。」

「我……」

「你先解解饞,然後去收拾的立正點兒,光在背後用功啥時候是個頭啊傻小子。」

趙飛燕一把抱住了母親,手指和嘴唇都油滋滋的。

夕陽如花般凋落下去,最後掛在金枝的側臉上,為她畫出一圈火紅的輪廓,金枝仰著頭,喉頭輕輕顫動着,這個夜晚失去了它存在的魅力,對整個金城來說,人人都盼望它儘快翻過去,只有站在棕櫚的府邸門前,來回踱步排練開場白的趙飛燕希望它無限長。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精騖八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精騖八極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神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