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自私
「那我開始了。」林青折輕聲說道，此刻他眼中全是蘇知簡。
這些天……發了什麼？
林青折從口袋裡拿出一杯啤酒，蘇知簡也拿出一杯果汁。
「妥姐……去世了。」林青折第一個想到的是她，因為這個人給予了他很多道理和一些別的東西。
「你和我說的，但妥姐是個看的很開的人，她不會希望我們為她悲傷的，對她來講，可能這樣離去會有些遺憾，但也為這幾十年滿足了吧。」
蘇知簡說的沒錯，陳妥確實不感到什麼悲傷，她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很輕，只有李婷燕知道。
「就是有些可惜，沒能和家裡人說聲抱歉啊。」
其實很多人一生經歷什麼，看過什麼，哭過愛過笑過，愧對很多人，被很多人傷過，往往容易忘了自己最愧對的，是親人啊。
林青折喝了口啤酒，眼睛無神的看向天空，看向窗外，淚意漫延眼眶，輕言講述之後。
「後來，妥姐那個小樂隊散了，燕姐去找傷她的前男友了，楊竹兩兄弟又去創業了，走的很急，我一次也沒來得及說再見，不過未來應該也不會再見了。」
蘇知簡抿了口果汁，她能感受到林青折這些天的內心有多大的壓力。
林青折緩緩喝著酒，告訴她，曾經的自己，曾經發過的事，一字不漏，沒有任何掩藏。
蘇知簡聽后愣了好久，那一刻愧疚之感盈滿這顆心。
原來，他早已死過一次了嗎，看著他左手無數的刀痕，每一道，每一道大概都是不盡的絕望。
心疼之意讓她明白為什麼林青折喜歡喝酒了，他……大概真的很需要陪伴吧。
說著說著，林青折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小知，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嗎，每次夜晚我回來，一片漆黑，白雀也在睡覺，我每次開著燈躺在沙發上，刷著視頻，窗外還總是下著雨，每次那個時候，我都好難受，好孤單……沒有任何安全感。」
蘇知簡咬住下嘴唇，靠近屏幕，林青折看到后也平靜了許多，因為她真的很漂亮，尤其眼眸。
林青折囁嚅道：「以後，晚上可以繼續視頻嗎？我……」
蘇知簡立刻點頭說道：「之前是因為我在一座山裡，沒信號，怕你擔心，就那麼說了……沒想到，你怕黑呀。」
林青折被說的愣下：「怕……黑？我那不是怕黑好嗎，我……」
看著蘇知簡的盈盈笑意，林青折也笑了笑。
「那我就怕黑吧，以後的夜晚我想有你陪我。」
蘇知簡鄭重的點頭：「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我直接帶你去見我父母。」
「嗯。」
「你……還有心事？」
林青折看著眼前酒杯，喝了口，輕輕的說。
「江浩州和她妹妹……也去世了。」
這段事情牽涉了很多過去，比如社團的矛盾和解散，比如一開始林青折為什麼閑的去櫻花樹下畫畫。
這段事他本身不想多說，但他們的東西還在這裡，那個沒能給江浩州的視頻也還在。
蘇知簡聽后也怔了很久，而後咬了下自己的袖子。
「他們，明明已經那麼拚命的去活了啊。」
這件事才是對林青折影響最大的，那天夜裡淋了場大雨。
他不知道江浩州去做了什麼，也不知道他死在哪裡，有無全屍，他像是忽然消失了，消失在這座城市，那隻被燒了的手錶，帶走了他最後存在的痕迹。
蘇知簡此刻深切明白為什麼林青折會喝酒喝那麼多，為什麼會深感孤獨。
這座人山人海的大城市裡，每天能路過無數的人，很多，但林青折卻愈發孤獨。
朋友離去逝世，喜歡的人不在身旁，這令林青折發現，自己和這裡的距離越來越遠。
哪怕人很多，這與林青折並無關係，路過再多人，也僅僅路過。
「小青……」蘇知簡此刻很心疼林青折，小青這種孤獨和悲痛，一個人去承受太殘忍。
林青折摸了下眼睛，而後說道：「不說這個，小知，你給我說說你這些天吧。」
蘇知簡緩緩說道：「我……我教研會時候遇到了寒思，我和她還有陳秋序是小學同學，關係很好，寒思帶我見了陳秋序。」
林青折靜靜聽她講。
「不過……我見到陳秋序時候，是在一家醫院裡。」
林青折錯愕。
「那個時候，我看到了陳秋序的病單，是絕症，那個時候我就想起，曾經我們三個有個約定，有一場旅遊，無拘無束，無思無慮的旅途，儘管，只有一個月。」
蘇知簡叫了句陳秋序，他走來，手中還拿著烤串，一旁寒思也遞來一根羊肉串。
陳秋序在那邊瀟洒的笑笑，似乎這件事並非是他，而是某樣無足輕重的事而已。
但林青折看到一旁的寒思眼中有著難以掩抑的悲痛。
這場旅行，算是什麼？將死之人最後一場夢，亦或給予尚存之人可以給予情感的地方？
或者都不是，僅僅只是一場旅行，在一生的最後時刻，走走。
「陳秋序現在是個小學老師，教語文的，寒思也是，他們一起去了山村支教，完成他們共同的理想，所以很多時候，我覺得我這個什麼大學老師和他們相比，根本不是老師……」
寒思卻抱住陳秋序，說道：「也沒有啦，我只是想和陳秋序在一起無論他在哪，所以從畢業就和他去了那裡。」
陳秋序咬了口烤串，摸了摸寒思的頭：「可惜，我們沒有未來了。」
寒思卻搖頭，堅定說道：「我們不需要未來的，對我來講，此刻你在我身邊，便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未來。」
他們的喜歡林青折看不懂，但知曉此時這份任性的愛底下是巨大的悲傷。
他們或許比誰都希望這一個月能更長一點吧；但太陽會降落，月亮會升起，病痛會一次次發作。
唯獨不變的，是我愛你。
蘇知簡比林青折更清楚這趟遠行兩人的不舍和無奈，但這一路上，反倒是陳秋序安慰寒思的多。
這時陳秋序忽然問到：「寒思，我走後你就去上海吧，或者杭州，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來的，只是需要你幫我回去和學生們道個別。」
寒思沉默一會說道：「好，就是挺可惜沒能帶完他們這一屆。」
陳秋序滿意的點頭：「對了，不要因為我就耽誤你的餘生了，以後找個喜歡的人好好過，在上海能有自己喜歡的生活。」
他想了想，又補一句。
「不要再像現在這樣，你也要完成自己的夢想，這些年……是我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