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章 諜影重重（五十九）

馮唐啞然失笑，想不到現在陳燁最關心的卻是檮杌外骨骼的核心技術。

「你就不關注一下這場暴亂嗎？我以為你阻止我是想要平息這一切。」

「果然，就是閣下煽動了這些暴民。」陳燁說道，「我不知道閣下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不過這也與我沒有什麼干係，這是你和佐佐木家之間的問題。」

馮唐一想倒也合理。他陳燁本來就是京師土生土長的大少爺，這種海邊的城市在他看來也就是鄉下——或者他甚至認為是遠離京師的荒蠻之地也說不定。不管是佐佐木家還是這裏的這些工人，誰對誰錯，誰死誰傷本來就和陳燁沒什麼關係。

相反榮昌伯看起來眼光也十分老辣，早早地就把自己的兒子送到了佐佐木工業園來竊取檮杌外骨骼的機密。之前在聽勝說起帝國上層政治博弈的時候，榮昌伯不描寫成了一個有功有德的勛臣，卻被野心家裹挾到了奪嫡的漩渦之中，身不由己。

馮唐反過來一想，榮昌伯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這就是所謂的人設。這個念頭真正善良可欺的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當年榮昌伯那一輩的老戰友，他們的家族早就衰敗或者是直接被滅門了，榮昌伯能活到現在怎麼可能是省油的燈。

馮唐收束的自己的想法。

「我建議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安全，這些工人都已經開始了暴動，你難道覺得自己可以獨善其身嗎？」馮唐反問道，「他們可不管你究竟是姓什麼，是佐佐木這種野姓氏，還是陳這種榮耀的皇家賜姓。他們只會記得你，你曾經打罵過工人，因為他們犯錯就要開除他們，工人們不清楚你是誰，但是他們記得請你的臉。」

「你……你竟然很清楚我和工人之間的事？你昨天晚上的時候也在？」陳燁的聲音之中有一些迷惑，「你是工人？不，不可能，工人之中怎麼可能有你這樣氣度的人——氣度太玄幻，但是你竟然可以操縱檮杌外骨骼的原型機，如果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的特殊部隊的軍人，或者是對檮杌外骨骼極度了解，沒有人可以駕駛原型機。」

「但是你肯定認識我，我們或許還說過話，我從來沒有表明過我的身份，但是你卻知道我姓陳，你可以聽得出我的聲音，難道我們很熟？但是為什麼我對你的聲音和體型毫無印象？」

馮唐有些發虛，他感覺自己好想在無意之間已經暴露了太多的信息。陳燁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度聰明的人，他可以通過蛛絲馬跡就將馮唐的身份猜得差不多了。

很多人對學習好的聰明人都有一定的誤解，覺得他們都是書獃子——書獃子倒也沒錯，只不過任何學術書籍都是解讀世界的一種觀念罷了，書獃子用他最喜歡的某種學科的角度在全市世界。這些解讀方式對於不了解這些學科的人來說那就是怪異的，無法理解的，違背常理的。只不過這些理論或許違背常理，但是他們卻絲毫不違背現實的客觀規律。就像是書獃子們將世間的道理寫成了拉丁文，雖然你看不懂，但是他們按照拉丁文寫好的攻略來分析你的時候，你大概就要親身體會到書獃子好像真的一點也不傻了。

馮唐想到這裏，連忙閉嘴，言多必失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而且現在時間緊迫，也沒必要耗下去。

「現在我們的關係並不對等，沒有交流和談判的必要。」馮唐對着通訊器淡然一笑，「等到我們可以面對面坐下來談的時候，我們可以慢慢聊。」

「我也很好奇你面具下面的臉究竟是誰……不過……你好像很確信可以找得到我？」說道這裏，陳燁的聲音突然變調，「什麼？你竟然通過這個通訊器反方向追蹤了我的信號？我的位置已經暴露了？」

馮唐哈哈笑了起來，怎麼，就允許你聰明你是書獃子，我馮唐就不是了嗎？上輩子馮唐在信息安全領域沉浸多年，積累的經驗可要比這個世界上的專家豐富多了。這個世界還沒有馮唐那個年代的全球性的互聯網，黑客這種東西更是只存在於傳說之中，所有的通訊安全都直接用物理手段解決——咋了，我們這裏都是區域網，你想要聯網你先要肉身潤我們這個地方。沒等黑客扛着設備吭哧吭哧走進來，他們就被保安攔下來了。

這個時代對於信息安全的理解太過於粗糙，馮唐的各種手段對他們來說就是降維打擊。

馮唐很輕鬆地改寫了他為檮杌外骨骼提供的最底層系統，為其增加了內網通信以及信號反省追蹤技術，就這麼很輕鬆地找到了陳燁的位置。實際上，當他穿着檮杌外骨骼直接闖進佐佐木工業園的時候，他和陳燁之間在信息上的距離已經接近為0了，馮唐總有能力運用各種奇技淫巧，分析各種蛛絲馬跡來找到他想找的任何一個人。

陳燁再也沒說話了，實際上他在發現自己被反向追蹤之後就直接關閉了通信，大概他自己也在轉移位置。只不過這對馮唐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通過雙重分析的手段，不僅分析了陳燁和他通話所使用的通訊信息源，還同時分析了Arachnid三型機械人殘骸通過電子複眼監視自己時，傳出的信號頻段，並且成功抓取到了陳燁遠程監視自己的監視器的位置。

只要陳燁還忍不住想要監視馮唐，那麼陳燁的位置對於馮唐來說就是透明的。事實上，所有的人都希望事態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下——這就是人性的弱點，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難以擺脫這些弱點。陳燁在轉移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帶上監聽器，所以馮唐捕捉到了監聽器坐標移動額特徵。他笑了笑，只要動了就好說，動了就代表他沒找錯地方。

馮唐讓檮杌外骨骼從信息戰所使用的信號追蹤模式退出，進入到了巡航模式，並且將追蹤軟件放到後台，每五分鐘重新定位一次。檮杌外骨骼暗藏在觀察口附近的攝像頭自動對周圍的地形進行採集和分析，並且按照目標的位置以及馮唐預先輸入到外骨骼之中的地圖（擁有三維視覺的他，只要走過什麼地方，他就都會習慣性地在大腦之中構築三維地圖存下來），檮杌外骨骼開始平穩移動，向著陳燁所在的位置追去。

馮唐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依靠檮杌外骨骼的內部空調和良好的通風系統，他的臉上甚至一個汗珠都沒有，但是這番戰鬥對他的消耗卻也是很大的。

對於馮唐來說，檮杌外骨骼這種軍用特戰鎧甲應對眼下的工廠防衛系統完全是大材小用。就算是加上了陳燁的Arachnid三型機械人這樣的輔助性運輸機械人，也完全是戰鬥力過剩。相反，制約馮唐的反倒是檮杌外骨骼本身，操縱外骨骼已經佔用了馮唐大腦的絕大部分計算力。

幸好馮唐之前在外骨骼預先編寫好了一些守護程序，可以幫助馮唐處理一些不太重要卻又繁瑣的細節。例如空氣過濾，溫度控制，機體狀態監控等等次要功能。不過在進行信息戰的時候，切換了模式，導致這些守護程序全部被掛起。信息戰模式下的馮唐依舊可以操縱着外骨骼上躥下跳，還可以打人，只是這會讓他的精神非常疲憊，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不開定速巡航一樣。

眼下，戰鬥暫時告一段落，馮唐也終於可以不再那麼緊繃着了。事實上，從他和勝告別，操縱着檮杌外骨骼出發后，他的精神狀態一直都非常差，就像是熬夜了好幾天卻已經在全力趕工加班的打工人一般。

馮唐現在有了閑暇，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行為，卻突然有些不寒而慄。

「為什麼我剛才會如此的冷漠？那個工人明明快要死了，他顯得如此的痛苦，為什麼我會對他的慘狀無動於衷？」

「為什麼在剛才的戰鬥之中我會如此冷靜，明明那個蜘蛛一樣的機械人如此猙獰，但是我卻一點觸動都沒有？」

「在和陳燁對話的時候也是，我的心態無比冷靜，我平時完全做不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