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燈火

夕陽的餘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的灑在山路上，在這幽靜的山路上，只有二人的腳步聲。

「陳曦...」

看著陳曦的背影，墨離總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忍不住問出聲來。

「嗯？」

「為什麼爺總覺得在哪見過你？」

「你不是一直被關在寒潭裡嗎？」

「十多年前，那是爺還可以出來的時候，爺好像見過你。」

陳曦使勁回想小時候的事，從她記事開始，她便一直在靈界山，雖然中間偷跑出來過幾次，那也僅僅是和師兄出來買桂花糕，雖然見過一個大哥哥，但也記不清他的樣貌了，不過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墨離，因為那人是住在寺院里的。所以可能是墨離記錯了吧，畢竟他一個人太久了。

「嗯...沒印象。」

陳曦搖搖頭。

「日後你打算如何，帶著我這個陌生人回山嗎？」

「當然是履行我的諾言啊，幫你尋找你的身世。」

「你？還是算了吧，爺當時只是開玩笑的，其實就想看看你會怎麼做，沒想到，對於我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竟然會那麼拼。對我而言，身世還重要嗎？」

「為什麼不重要！記憶對於一個人來說是最寶貴的東西，況且你是比人類壽命更長的妖！」

「那如果本大爺說不需要了呢？」

「你什麼意思！？」

聽到這裡陳曦猛然回頭看向墨離，她在質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爺現在自由了，身世什麼的，都無所謂了，爺要過自己的生活了！」

墨離說完，輕輕抬起右手。

「這契約之力是和你的靈力掛鉤的，在爺看來，你的靈力可比封印弱太多了，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麼能夠以契約術法讓爺擺脫那個封印，不過現在爺想要掙脫這契約簡直是易如反掌。」

「你！你不是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起遊歷天下嗎？」

墨離一把把陳曦拉到身前與她的目光對上，一字一句對陳曦說到：

「喂，你給本大爺聽好，和爺待在一起可是會非常危險的，一旦有什麼情況，你這種笨蛋可能一分鐘都活不下去，下了山就此別過吧。」

墨離說著說著，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經掛滿了汗珠，原來竟是在偷偷施法解契！

『奇怪，爺竟然掙脫不掉她的契約術？不應該啊，明明自己的靈力那麼強，想要反噬契約不是輕而易舉么，除非她的靈力比自己強...』

接下來無論墨離如何施術，也無法把陳曦的契約給強行沖開，似乎陳曦的靈力就像無限大一樣，大到能與他抗衡，甚至更甚。

陳曦似乎看透了他，笑嘻嘻地說：

「現在你該怎麼拒絕我呢？」

「...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

陳曦繼續走，墨離繼續跟在她身後，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似無不柔弱的她竟會讓他無計可施。

墨離繼續嘗試對抗陳曦的靈力，可這無疑還是徒勞。此刻，陳曦明明好端端走著，忽然台階踏空摔了下去的一幕。

「哎呀！」

看到這一幕的墨離瞬間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恥感。

『爺竟然栽在這麼個笨蛋手裡！』

......

快到山腳時，墨離終於沒轍了，他不想讓她跟著他陷入危險，雖然很不情願，不過也只能求饒了。

「爺認輸了，放過我吧...我們各走各的路行不行？」

「不行，我一定要帶你尋到你的身世！」

「你這個笨女人，怎麼這麼固執啊...」

「明明是你...」

「噓...」

墨離用手指擋在陳曦的薄唇前。

「你幹嘛！」

「安靜一下好嗎，有一場煙火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

「煙火？」

陳曦看著黑漆漆的天空疑惑，今天也不是什麼節日呀，怎麼會有煙火呢？

「往這邊看。」

墨離牽引著陳曦的視線，在山腰之上，透過茂密的樹林，看向底下的河面，頓時，河面上出現了一層晶藍色的熒光，隨後，熒光慢慢飄起，到了空中又變成了米白色，隨後又變成橙黃色。

「這是...」

「這就是爺說的，屬於螢火蟲們的煙火。」

陳曦看呆了，恍惚間又想起，這樣美麗的情景在她的記憶深處，好像曾經見過，也曾經聽誰說過，螢火蟲的這份美麗，是用生命換來的。

「墨離，這煙火美嗎？」

「當然，雖然爺也很久沒見過了。」

「曾經有人給我說過，螢火蟲的壽命很短，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每一天都在發光，生命結束，光芒也就褪去。小小的蟲子尚能如此，我們又有什麼理由能自暴自棄呢？」

「......」

墨離看著說教陳曦，眼前浮現出曾經和某個人經歷的一幕幕畫面，他想起來了，關於螢火蟲這些他都知道。

「丫頭，爺想通了。」

「想通啦？那就許一個約定吧！等找到了你的身世，我們就一起去靈都看一場真正的煙花！」

「好啊，那以後就請你努力了，不要讓爺等太久哦！」

......

孫常川使出定海一棒時，陳曦和陳軒都沒在現場，所以他們還不知道孫常川的身份。只知道孫常川雖然穿著樸素，也不像有錢的主，出乎意料的陳曦陳軒墨離三人今晚晚餐和旅宿費他全包了...推辭無用，大家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夜裡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好像又把睡夢中陳曦帶到了水邊，封印墨離的那個地方的水簾，也不過就是這種聲音了。

......

先前在湖底，陳曦摸到最後一道封印時，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時間暫停，又將她的神識拉到了另一個空間。這個是一個黑漆漆的空間，這個空間是那樣黑，黑到沒有一絲光明，那樣寒冷，冷到他快要窒息。她沒辦法移動也不能說話，忽然，四周亮了起來，一幅幅畫面像皮影戲台表現的戲劇一樣出現。

這是一處雲霧之上的山崖，崖邊有一棵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古樹，古樹的根須在懸崖上盤根錯節，直垂入懸崖下方的雲海。

畫面一轉，古樹下多出兩個人影。他們就這樣坐在樹下，看著懸崖下方的雲海，看著遠處西沉的太陽，看著遠方歸來的雁...直至最後一抹餘暉也沉入雲海。

畫面再一轉，陳曦自己坐在了那棵樹下。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時一隻右手放在了她的左手上，她猛轉頭，朦朧間看著坐在她旁邊的人容貌倒是與墨離有幾分相似。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真實的樣子，忽然畫面熄滅。

再亮起來之時，她已經到了戰場上，她面前就是魔族的大軍。

「戰鬥的時候可別分心！」

一把刀向她揮來，她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卻已經擋住了那一刀，她想看看揮刀的人是誰，還是那個人，這次她看清楚了，除了發色還有那金中帶赤的瞳色，那張臉和墨離無異。

僅僅只是看清楚一眼，畫面便開始模糊，那個人的面容也漸漸模糊，模糊，再清晰，清晰之時，已經是坐在石台上的墨離對她說道：

「解不開就別白費力氣了。」

......

躺在床上的陳曦表情緊張，已經是滿頭大汗，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夢境了，只是這一次，她終於是看清楚了夢境中的主人公。這個主人公為什麼這麼像墨離，還是說，他就是墨離？

此時一個人影在陳曦的床邊出現，是——墨離？

墨離看著床上表情痛苦的陳曦，再看了看她那已經有靈契紋的左手，把自己有靈契紋的右手放到她同樣有靈契紋的左手上。

夢境中的陳曦覺察到一絲溫暖，似乎真正的墨離出現在她面前。現實中，陳曦痛苦的神情也漸漸緩和，消失......

「呼——」

墨離長嘆一聲，走出了陳曦的房間，關好房門，獨自一人走在昏暗的過道上。

......

「...黑袍大人說過，想要吸取你的力量，就必須有死的覺悟...我本以為這個覺悟說的是吸食你那強大的力量，吾的凡軀可能會爆血而亡，卻不知，這個覺悟是如果你出來便能輕而易舉取吾之性命...」

「爺殺你，不是因為你吸食爺的力量，而是因為你的殘暴不仁，因為死在你手上的生靈。」

「比起你將要給人族、妖族乃至魔族帶來的浩劫，我殺的這點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爺可顧不上什麼毀滅世界，爺現在只想保護好那個笨女人，待她替我尋回記憶，再告別她，去過自己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你真的能保護好她？你以為你日後真的可以歸隱於世？」

「爺的想法還輪不到別人妄加評論。」

「黑袍大人預言乃天道之言，沒人能改變。」

「那就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哈哈哈...咳咳...哈哈，因為你，我活不到那個時候了...拜託你一件事，吾死後，吾的蛇王靈源會誕生出一顆蛋——那是吾族的傳承....吾懇求你將蛋帶回西方靈蛇族聖地...吾知道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你憑什麼相信爺會答應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妖？」

「...你會的，因為這是一個種族最後的希望，你既然不想給世間帶來浩劫，想必也不會想一個種族因你而滅絕吧...況且，縱然吾十惡不赦，可是新的生命無罪，不是嗎...」

「......」

「看來是同意了，真是意外啊，吾真想親自看一看你是如何保護一切的，可惜...咳咳！可惜...看...看不到...了！」

.......

『已經是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沒必要撒謊，但如果真如他所說，陳曦，當你知道爺是誰后，會後悔把爺放出來嗎？』

墨離望著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看著小鎮里一家家逐漸亮起的明亮的燈光，就好像是溫暖的火焰把他心中的陰影照亮，他心中也無半點毀掉這些美好的衝動。

是啊，世間確實是還有很多這樣的美好溫馨的地方。

「呵，這世界也不怎麼不堪啊，哪怕爺是魔族之王，也不會想毀掉這一切吧...」

思緒結束，此刻墨離居然感覺到自己有一絲絲可笑。

「爺這是年歲大了？居然會相信一個不認識的妖怪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