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動員
此刻，他覺得差不多了，火候不能過了，不然不是糊了，就是老了，總之壞事。
只見他揮手示意，宋軍中一陣鳴鑼聲。
下面李繼隆、呼延贊聽到鳴鑼聲，都帶馬退到一邊，把位置讓給領軍的黨進、潘美等。
劉繼業呼出一口氣，也帶住了馬，不再衝鋒。
他知道，此刻只要宋軍圍攻上來，他和他的殘餘騎兵當無一倖免。
黨進、潘美帶馬上前，見劉繼業提刀防備，連忙擺手。
「楊將軍別誤會，我等只是傳達朝廷口諭。」
發話的是潘美，顯然是因為與崇簡關係更親近的緣故，擁有較重的話語權。
在這裏，能夠代表朝廷的，自然只有欽差。
「今日，唯有戰死將軍而已。」劉繼業回答得決絕。
「何必呢，將軍本姓楊，又是漢兒，何必為沙坨王朝賣命？」潘美勸道。
其實，五代時期，從李克用開始，作為中原正統王朝的梁唐晉漢，都是沙坨人建立的，郭威建立的周，也是繼承於沙坨王朝。
那個時代，大概沙坨與漢兒的區別已經很小，小到被中原百姓所忽略。
潘美以此說事，主要還是鑽空子，提醒劉繼業，你和大宋才是一家人。
另外，宋朝統一中原，漸漸恢復漢唐舊觀，面對來勢洶洶的草原民族契丹，華夷之辯開始重新抬頭。
當然，這也有賴於契丹鐵騎所賜。
遼軍南下，所過之處，燒殺搶掠，名之曰「打草谷」，這自然喚起了中原漢兒的同仇敵愾之心。
因此，才有先前劉繼業對北漢帝的一番棄遼歸宋的勸諫。
但此刻，聽了潘美的話，劉繼業不為所動。
這一次，他的回答就是舉起手中長刀，他身後的騎兵同樣如此，紛紛舉起兵戈，宣示死戰不降的決心。
城樓上，突然傳來鼓樂聲，劉繼業抬頭望去，隱約可見在一群侍從簇擁下，中間有兩個人。
一個體態年輕。
另一個身形很熟悉。
那個熟悉的身形把手握在嘴前，向著劉繼業的方向喊話。
跟着那些身邊的侍從都做此狀，顯然在重複喊話。
人多力量大，聲音一下被遠遠傳了過來。
「將軍~朕已降了~不要再徒勞抗爭了~」
劉繼業心中「咯噔」一下，猜想被證實了。
「當日你勸朕歸順大宋~今日朕歸順了~你怎麼還在做無謂抵抗~」
劉繼業仰天長嘆，心道那怎麼一樣，當日相勸是主動歸降，今日的局面是主辱臣憂。
「將軍~降了吧~祖宗基業已不在~你又為誰效忠呢~」
劉繼業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直接從馬上倒撞下來，就地打滾。
好一陣，才向著劉繼元的方向，長跪不起，身體依然抽搐不停。
直到有一個人來到他跟前，強行把他攙扶起來。
這是一個年輕人，那種大權在握的氣度，一看就知道地位在另一個年輕人李繼隆之上。
劉繼業知道，這人就是先前城樓上站在劉繼元身旁的人。
「在下忝為欽差，卻對楊無敵傾慕已久。將軍，讓我們一起馳騁疆域，建功立業吧。」
崇簡鄭重其事地一禮，然後說道。
「罪臣劉繼業，懇請大宋收容。」劉繼業道。
確實，連效忠的對象都沒有了，只有這一條路可行。
崇簡是欽差，言行可以代表官家，故而他口稱罪臣。
「哎，楊將軍，我覺得你首先應該恢複本性才對。」崇簡提醒道。
這要還姓劉，擺明了就是北漢王朝的孤臣孽子。
「好吧，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楊業聽候吩咐。」劉繼業，現在正名為楊業躬身道。
這時劉繼元也過來了，就站在崇簡身旁。
楊業只是一禮，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口，嘆息一聲，看向他身後帶來的千餘輕騎兵。
只見「刷拉拉」一下，騎兵們非常整齊地下馬，就地跪在馬旁，聽候發落。
看得出來，簡短的整訓，就能夠讓部眾令行禁止，名將不愧為名將。
楊業慘然一笑，對着崇簡道：「北漢地接草原，騎兵不輸於契丹，還望大宋接納，讓他們繼續為國效力。如有不妥，還請就地解散，不要為難他們。」
楊業這話說得毫無底氣，顯然不知道戰勝的一方是何打算。
五代亂世，各國之間相互攻伐，戰敗的一方往往淪為魚肉，被攻破的城池，難逃被洗劫一空的命運。
這是一種戰勝酬功的方式。
至於戰敗國的軍隊，大多命運不祥，極端的甚至會被坑殺，如前不久后蜀成都的降兵。
因為舊軍隊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
「放心，只要楊將軍願意，這些騎兵不但會保留，甚至可以重新交到將軍手裏，不過……」
說到這裏，崇簡停了下來，掉轉頭，望向北方。
北方有什麼？
草原，遼國，游牧鐵騎。
「楊將軍號稱無敵，面對契丹鐵騎時，可還有無敵的風采？」崇簡揚聲道。
楊業一聽這話，愣了好一陣，才道：「不敢自稱無敵，唯願盡心儘力、肝腦塗地耳。」
崇簡聽完大笑道：「好好好，今天在場的諸位，今後都是北抗凶遼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崇簡在此，有一言相告。」
崇簡說到這裏，提高了聲音，看向在場各位將領和諸軍。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肅然，現場變得鴉雀無聲。
崇簡再次開口，高亢的聲音遠遠傳了開去，令環繞諸人都能聽得真切。
「自前唐以來，戰亂不止，五代攻伐，無盡無休，至後晉時，石敬瑭為了一己之私，賣國求榮，引狼入室。契丹胡虜，貪婪兇殘，稍有不適，即血洗中原。
「自燕雲十六州為遼國所得，中原失去屏障，契丹鐵騎，隨時可以踏破中原大好河山。遼會同十年（947），耶律德光率眾南下，攻破東京，擄走了晉少帝及其家人，為中原之奇恥大辱。
「佔領汴梁后，耶律德光一面四處搜刮錢財，一面縱容騎兵四處剽掠，謂之曰『打草谷』，其所過之處，十室九空，千里丘墟，激起中原漢兒強烈反抗，最後不得不退回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