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她該不是故意的吧！

下課了，大多數同學都離開了教室，去操場上打籃球、散步、或者做些其它的什麼事情。

只剩下少數同學還留在教室里，或是做着英語老師佈置的功課，或是拿着手機刷短視頻，或是趴在桌子上憩息。

施雅文依舊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似很認真的樣子。

舒煜辰撇過頭，側視身旁低眉垂目、神色專註的同桌，發現她藏在鏡框下的目光，定格在那摞粉紅色的信封上。

只覺她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眸，聚精會神、目不斜視，彷彿想要逐一撥開那些遮掩的表層，窺見其中隱匿的秘密。

他突然覺得好笑，這個女孩兒是怎麼了？

「想看？」舒煜辰試探性的問。

施雅文的手一頓，沒有說話，只是用餘光掃了一眼舒煜辰，繼續低垂著頭，盯着桌子上的那疊粉紅色信封。

彷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又或者不屑與他交流，她只是安靜地等待，等待下一句話語的到來。

果然——

「想看就直接說，又不丟人。」舒煜辰的眉頭微蹙。

「看的還少嗎？」不料施雅文卻答非所問。

儘管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可那包含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想看，但是並不稀罕。

「你以為誰都像你……」舒煜辰輕嘲。他話說一半，剩下的半截戛然而止。

施雅文聽出話外音，臉頰微紅，似乎有點尷尬和窘迫。

不過，她沒打算解釋什麼，而是倔強的保持沉默，甚至連抬起頭的意願都沒有。

舒煜辰見狀，只得無奈搖頭，然後將那摞粉紅色信封推到她的桌前。

剛開始收到女生寫給他情書的那段時間，他還會耐著性子，帶着好奇的心情，將那些信封一一拆開，仔細閱讀。

等到了他讀高三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陸續收到了很多的禮物，還有五花八門的情書，表白方式也是層出不窮。

久而久之，他也就麻木了。

施雅文倒也不客氣，拿起最上面的那封，十分直接的從封口處撕開，取出信紙，目光一行一行的掃過那些字句。

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看完那寫滿整整一頁紙的情書。看到結尾的精彩之處，她扶了扶眼鏡，斜睨的瞧著舒煜文。

「看我幹啥？」舒煜辰被盯得有些不明所以。

施雅文則是滿懷期待地問：「想不想知道信裏面都寫些什麼？」

「不想。」舒煜辰淡淡回答兩個字。

施雅文臉頰上浮現了失落的表情，但仍然不死心：「你真的不感興趣？」

「嗯……」舒煜辰遲疑地應了聲。

施雅文瞧見坐在旁邊的舒煜辰無動於衷，不露聲色地試探：「反正離上課還有一會兒，不然，我念給你聽？」

「你念？」舒煜辰眉梢微挑，似乎對這個提議頗為感興趣，悠然愜意道：「你不怕其他同學聽見，就念唄！」

施雅文輕抿的嘴角，揚起了狡黠的弧度，彷彿設下陷阱的獵人，臉上寫滿了陰謀得逞后，那種勝利者的笑容！

「我怕什麼？」隨即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神色，振振有詞的說，「又不是我給你寫的情書，我有什麼不敢念的！」

「那你念吧，我姑且聽聽。」舒煜辰聳了聳肩。

施雅文白皙精緻的臉頰上，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她笑得很詭異，但神色認真，似乎一直在等待着這句話。

「這可是你讓我讀的啊。」她故作嚴肅的強調一句。

舒煜辰這次卻沒理她，而是直接撇過頭，靜靜地望着窗外，似是欣賞美景，仿若一切跟他無關。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身上，顯得溫暖而柔和，透著靜雅書卷的氣質，就像畫中的翩翩少年，如詩如畫般迷醉人。

他的態度讓施雅文很挫敗，心裏有些懊惱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但這並沒影響她此時的好心情。

她低頭看着情書，嘴唇輕啟：「這是我第一次給男孩子寫情書，雖然有些緊張，也害羞，但還是鼓起了勇氣！」

施雅文念完開頭的第一句之後，眼角微垂，睫毛如同小扇般忽閃忽閃，那模樣簡直就像個純潔無辜的少女。

她偷偷抬眸瞄了舒煜辰一眼，發現對方依舊在凝視着窗外的風景，並未因自己剛剛的言辭，而有任何反應。

她繼續往下讀著：「接下來就是我想要對你說的一些話，此刻的我既緊張又激動，所以想要抒發的情緒有很多，這封信可能會寫有點長，希望你能夠認真看完。」

施雅文停頓了片刻，將手機拿到桌子上，打開了錄音功能。

她要將接下來說的話，一字一句的全部錄下來，這些內容都是屬於她的，獨家珍藏。

「遇見你……」

「上課鈴響之前，你念的完嗎？」舒煜辰漫不經心地打斷她的話。

「別打岔。」施雅文面色嚴肅的撇過頭，瞪了身旁的舒煜辰一眼。

舒煜辰不再吭聲，靜靜地凝視着窗外。

而後，施雅文清了清嗓音，繼續念着手中讓她羞澀難當的情書——

「遇見你之前，我的人生里只有枯燥無趣、千篇一律的學習；遇見你之後，我的人生里變得妙趣橫生、日新月異的充沛。」

「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因為你的出現，給我的世界帶來了豐富多彩的情感和情緒，期待、心動、快樂、思念、驚喜、崇拜、甜蜜……它們填滿了我的生活。」

施雅文的每一個字，都咬的極重、極用力，像是發泄自己內心的激動，也像是要向某人宣告著，她對他的愛意。

她念到這裏的時候，抬眸瞥向舒煜辰。只見他依舊側着腦袋，望着窗外，彷彿沒留意、或在意她剛才念得什麼。

施雅文眉頭蹙了起來，心中湧現出莫名煩躁的情緒，頓時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她很氣惱的收回視線。

只見，她的手緊握成拳，手中信紙立刻皺巴起來，力道在大一點，就能將其撕成兩半，手心已經滲出一層薄汗。

毫無反應、莫不在意的舒煜辰，這讓她有些挫敗，很沮喪，又氣惱，但更多的還是無奈和失落。

她收斂起自己那股莫名的惱火，深吸一口氣，平復著胸膛間翻滾著的情緒，握了握粉嫩的指尖，繼續往下念：

「如果沒有你，或許今天的我還會像往常那樣平靜的讀書、學習，或許明年的高考成績也會很普通。」

「可是，你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如果說以前的我是一條死水，毫無波瀾。可是現在，我感受到了翻騰與鮮活。」

施雅文短暫的頓住語言，望了眼身旁舒煜辰的側顏，然後繼續讀著，只是這次的語氣，變得更加溫柔和細膩。

「你就像是我的太陽，把我整個冬季的溫暖，都融化在了你的照射下。」

「你就像一顆星星，照亮了黑暗的夜晚，讓我終於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你讓我的人生變得鮮花盛放，讓我覺得原本死寂而枯燥的高中生涯充滿了希望，讓我每天都能夠過的那麼充實，也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好好讀書的信念。」

施雅文的聲音，緩慢、低沉、悅耳，帶着女性特有的溫婉嬌柔，配合著她那略帶黃鶯般的聲音，顯得尤其好聽。

然而，舒煜辰的眼睛卻始終未曾轉移片刻，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靜靜地望着窗外的風景，彷彿在認真傾聽着。

施雅文再次抬起頭，瞥向了身旁的側顏，然而她預料之中的舒煜辰震驚或是慌亂的模樣，卻一點兒都沒有發生。

相反，他依舊望着窗外，保持着淡定與沉穩，彷彿她剛才講述的內容與他毫無關係。

施雅文愣住了，她怎麼都沒想到舒煜辰竟然是如此平靜。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覺得吃驚嗎？」

「難道這封情書就一點兒吸引力都沒有嗎？」

施雅文緊抿著紅潤誘人的嘴唇，心底涌動出濃烈的失落和羞澀，心中的疑惑越積越濃，讓她幾乎快要抓狂！

她有些坐不住了。於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部，輕輕碰撞，試圖喚醒他的注意。

她佯裝生氣的嘟囔著：「喂，我很認真的再念，你能不能認真點兒聽啊！」語氣中帶着撒嬌的味道。

舒煜辰終於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了施雅文，漆黑如墨的眸子閃爍著淡淡笑意：「我很認真的在聽啊！」

「……」施雅文怔住，隨即，臉頰微微發燙，咬着紅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雙眸，心裏升騰起異樣的情愫。

「可是，你怎麼能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呢！」

「可是……你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施雅文皺眉問，聲音里隱約透露著幾分委屈的小抱怨。

舒煜辰挑了挑眉，似乎是對她這種質問的態度有些詫異。

不過隨即，他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剛才不是你不讓我打岔的嗎？」

「那你至少也得在表情上給我一些反應吧？」施雅文鼓起腮幫子瞪着他，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可愛。

舒煜辰並不理會她的抗議，而是看了一眼講台牆壁上的掛鐘，繼而詢問：「還要繼續念嗎？」

「當然要念，還有一半呢，怎麼能夠半途而廢？」施雅文不滿地撅了撅嘴。

「那…好吧！」舒煜辰聳肩，表示贊同她的話，接着便提醒她，「那你抓緊念吧，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了。」

「嗯！」施雅文點點頭。

旋即，她低頭看着拽在手中的信紙，閱讀聲音比先前更加清晰，語速更快，聲線更為甜美，聽起來格外的悅耳。

「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究竟算是喜歡，還是崇拜、或者是愛慕、亦或是迷戀，總之在我內心深處，我很喜歡你的存在，很想要跟你在一起。」

「每次遇到困擾時，只要看見你，就會感到安心；在疲倦時，看見你，又充滿了力量，精神倍增；我們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幸福甜蜜的時光。」

念到這幾段句子時，施雅文的臉蛋變得緋紅，眼眸也愈發明亮，仿若盛放的煙花，絢爛多彩，璀璨奪目。

舒煜辰瞧見了，不由皺起眉頭，他伸手摸了摸鼻樑，疑惑不解的瞅著施雅文的側顏。

他暗忖：「這位同桌，怎麼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媳婦模樣？」

而施雅文卻毫無察覺，依舊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講著：「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你的影子，已經深深地在我心裏紮下了根。你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啊！」舒煜辰在心裏腹誹，他只是聽到這幾段話后，才發現自己的情緒，竟然有了絲絲起伏。

他不禁蹙起眉毛，將目光投向窗外，心下思慮，他已經可以確認寫這封情書的女孩，絕對不是隔壁班的女生。

而是與他有過交集，甚至關係匪淺，且相識已久的女生。只是這位女孩究竟是誰，這一時半會他還搞不清楚。

不論是誰？如果對方不願表明身份，他也不願去探究這個問題。畢竟拒絕女孩的表白，是一件很煩惱的事情。

不過，他倒是挺佩服這位女孩的勇氣，敢於寫這種情書，並且還寫得非常的順溜。

「我期待着你對我說話，期待着你對我微笑，彷彿你的一言一行，都帶着一種神奇的魔力，深深的吸引着我。」

「我又不是魔法師，哪來的魔力。」舒煜辰在心裏嘟囔一句，但嘴角卻不由勾起了淺淺的弧度。

施雅文深情投入的繼續念著：「你的一舉一動，總會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我從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哪位同學，我不太懂什麼叫做『怦然心動』的感覺。」

「但我知道，當我把它寫成情書的時候，我的內心充實極了，也幸福極了，甚至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說實話，當我認識到我的心事時，我曾拚命地壓制過；但沒有用，我忍不住就要想起你。」

「看到別的女孩依偎在男友身旁，在公園裏幸福地徜徉。我就會想有一天，我們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

「你還真會幻想啊！」舒煜辰在心裏默默補上一句。

「那樣的話，我該是多麼的幸福啊！我這樣是不是很傻？」

「確實很傻啊！」舒煜辰的內心表示認同。

在認真傾聽的同時，他饒有興緻的從這些情意綿綿的文字中，找到了些許解決煩悶和自我調侃的樂趣。

「所以我下決心寫了這封信，不知道你看后，會因此而怎麼看我，但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寫到這裏，所思所想已接近尾聲，然而我卻突發奇想，想要附詩一首，以抒情的詩句，來表達此時的心情。」

「舒捲雲霞當日照，施衿結褵望君迎；」

「煜爚書生馳馬赴，雅靜佳人心怡悅；」

「辰時婚房花燭夜，文房四寶贈情郎；」

「鋪紙研磨提筆書，一卷情詩讚嬌妻。」

「看樣子語文還挺好的，只不過這首詩詞好像沒聽過，不知道是哪位古代詩人的作品。」舒煜辰不禁評價一番。

施雅文念完這幾句詩詞，忽然停頓了一下。

她再次扭頭看了看舒煜辰的側顏，眼中透著希冀。

然而，舒煜辰卻並未朝她望去，視線仍舊望着窗外，似乎正陷入了某種思考狀態。

那張溫柔似水的俊逸面龐上，也浮現出幾許複雜的情緒，這令施雅文的心緒有了短暫的波瀾，不禁握緊了手掌。

「他能聽出這首詩的特別之處嗎？」施雅文深吸口氣，強壓住內心的激動和期待。

她繼續念著剩下的幾句：「我不想寫太多，只要你能夠明白我的心就足夠了。」

舒煜辰心下嘀咕：「這寫還不多啊！」

「每個故事都得有個結局不是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施雅文忽然轉過頭，望着身旁的舒煜辰，滿含期望地念著最後一句：「我期待着你的回答，你會喜歡我嗎？」

她說出最後這句話的同時，緊張得連手指都在顫抖，心跳驟然加速，仿若有什麼東西，正急速衝擊她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