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玩兒累了的小可趴在椅子上緩緩睡着，一條晶亮的口水順着粉嫩的舌頭流出，一點點拉長，滴落。

靈壽子起身往陶罐下的篝火中添了一些木塊兒，維持着樹洞內溫度的恆定。

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沸水的咕咕冒泡聲，洞口風吹落葉的沙沙聲，令沉默的氣氛更顯靜謐。

靈壽子忽然看向沐風，聲音低沉地問道：「你要離開黑崖森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語氣變化令沐風很不舒服。他看向靈壽子，發現那雙綠豆眼睛中竟閃爍著一絲凌厲，完全沒有了之前與小可笑鬧時憨憨的模樣。

沐風坐直了身子，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靈壽子瞥了書架一眼，說道：「從始至終，整個架子上你只動了兩本書。一本是『語典』，另一本則是『圖志』。」

「或許你不清楚，我們家族對心跳異常敏感。相比於語典，你在看到圖志里內容的一刻，心跳的頻率，變了。這極有可能是你找到了急需知曉的信息時，產生的一剎那的興奮，儘管你立即平復了心情，但就是那一點情緒的變化，帶動了心跳頻率剎那間的波動。」

「至於圖志里記載了什麼，我想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

「所以你認為我要離開這裏，就僅僅只是一個推測？」，沐風嘴角含笑，問道。

「對！」

沐風雙手搓著臉，嘆道：「我竟然被你一試就給試出來了，心理素質還真是差的離譜！」，再次看向一臉嚴肅的靈壽子，問道：「僅僅就是因為那個細微的舉動？」

「那只是其一，另一個因素則是你的身份！」

「身份？」

「你是一個人類！」

「所以呢？」

「你會一直獨自待在滿是獸族盤踞的森林裏？我推測，你還是會回到人族城池尋找認同感的吧！」

沐風沉默，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可，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對人類還真是了解啊！」

「沒什麼！」，靈壽子淡淡道：「這些都是高祖父記載的人類習性罷了。」

「厲害的前輩！」，沐風讚歎道：「那麼，你很介意我離開這裏？」

「不！」，靈壽子搖了搖頭，說道：「你去哪裏我管不著，也不在意！我只在乎小可！」

沐風皺眉。

靈壽子緩緩說道：「在與小可的交談中，我能明顯感受到她對你的依賴，很強烈。如果你離開這裏，我不確定她是否會跟着你一起離開。」

頓了一下，它繼續說道：「這裏是她熟悉的地方，而且有我這個朋友，她會很安全。可若是到了人族城池，我很難相信你一個普通人能保護得了她！尤其是在如今的環境下！」

沐風默然。

靈壽子所說的正是他打算離開后一直顧慮的事。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可，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是小可貯存的栗子，第一個安眠的夜晚是和小可一起度過的，甚至連可以吃掉他的風炮狼都是小可捨命引走的。

在他心中，早已將小可當成了同類，一個最親密，絕不可讓其受到傷害的同伴！

若是小可執意跟隨自己離開，在陌生的人族社會中會遇到什麼，發生什麼，誰也不清楚。身為人，他又怎會不清楚人類社會的險惡！況且沐風自己還前路渺茫呢！

在靈壽子的注視下，沐風開口道：「我會尊重小可的意見。若她決定留下，希望你能照顧好她，算是我拜託你！但若是她執意跟隨我，

我向你保證，會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用我的命去守護她！」

在氤氳蒸汽的繚繞下，沐風的目光無比堅定！這是諾言！男人，一諾千金！

靈壽子的綠豆眼睛緊緊地盯着沐風，彷彿在判斷着什麼。

良久，它收回犀利的目光，說道：「我也尊重小可自身的意見！你打算何時跟她說你要離開？」

沐風鬆了口氣，揉了揉眉頭，說道：「我需要仔細規劃一下路線，還要儘可能多的準備戰鬥、保命之物。畢竟這一路上不知會遇到什麼獸，什麼人，多做些準備總是好的，我可不想再被狼當獵物一樣攆了。所以在這之前，我還不想告訴她。事實上，就像你說的，她現在的生活其實挺好的！」

現在的小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除了偶爾會想起自己的身世。

「好！」，靈壽子點點頭。

「你憑什麼確定我沒有告訴小可要離開的事？」，沐風突然問道。

靈壽子聞言，得意一笑：「因為無論什麼事，她都會對我這個朋友說的。」

「怪不得！」

「什麼？」

「怪不得她曾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真的嗎？」，靈壽子下面的兩條短腿「騰」地跳了起來，高興地揮舞道。

轉眼看了看睡夢中的小可，又立馬安靜了下來。但兩隻綠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光。

「那你呢？她說你是她的什麼？」，靈壽子興奮地問道。

「我嘛，哈哈，哈哈，當然-----當然也是----也是很好的朋友啦！」

沐風一邊搪塞著，一邊想起昨晚的對話，「坐騎」兩個字，這，這實在是，說不出口呀！！！

樹洞外，陽光流轉。小可終於醒了過來，慵懶的站起，伸著嬌柔的懶腰。粉嫩的小爪擦去嘴角的口水，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人一龜。

此時，靈壽子恢復了和小可笑鬧時的憨憨模樣，一臉的乖巧。

沐風暗自發笑，果然，四十年的光陰是不可能白過的！這傢伙，賊的很！

夜晚，從龜龜處回到自家樹洞的小可正一臉好奇地看着沐風在一旁忙得不亦樂乎，夢紫色的眼裏滿是期待，只因沐風說要將栗子做一個她從未嘗過的新吃法------糖炒栗子。

旺盛的篝火上架起從龜龜處借來的陶罐，往裏倒入一大捧個頭均勻、稜角圓滑的白色石英砂，慢慢加熱。

再從小可收藏的食物中捧出一捧個頭偏小的油栗，用蝶尾刀一個個在背上劃出細小的縫隙。

待石英砂變得灼熱，一股腦兒將處理好的栗子和事先採摘的甜菊葉倒入罐子裏，在飛舞的火力下開始翻炒。

明晃晃的火舌舔舐下，翠綠色的甜菊葉率先被高溫融化，由原本寬闊且伸展的葉片變成一卷卷焦黑的絨球，不斷地淅出亮晶晶的粘稠糖分，附着在石英砂與栗子殼上。

高溫下，糖分很快變成焦糖，為白色的石英砂披上一層焦黑的外衣。「噼啪」、「噼啪」，一個個栗子在高溫下從劃出的縫隙中爆開，跳着，滾動着，香甜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

火候剛剛好，收工！

將炒好的栗子一一撿出鋪在樹葉上散熱，露出一片片金黃的果肉。

小可在樹葉周圍一圈又一圈的跳着，時不時的伸出小爪摸一摸溫度，為此還被燙了好幾下。

沐風笑着對小饞貓說道：「小可，松當！松當！」。這是一句獸語，意思是不要急，要優雅！

小可可不管這些，白了他一眼，叫道：「離咕！離咕！」。

沐風聽懂了這句獸語，意思是『不嘛！餓餓，吃飯飯！』

事實上，這還是沐風第一次試着用獸語與小可交流，因為彼此間交流神奇地不存在任何隔閡，所以各自說的都是自己族類的語言。

這次用獸語交流，純粹是摻雜着新鮮感與一點炫耀的意思。儘管他學獸語的目的是在為深入了解獸族做準備。

栗子終於可以上手了，從爆開的外殼處扒開，澄黃的果肉香甜軟糯，口感極佳，伺候得味蕾舒舒服服的。

這邊沐風還在閉眼，仰著頭細細品味。那邊的小可早已雙爪熟練地剝開一個又一個，塞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雪白的小臉上儘是滿足。

餵飽了小可，沐風盤坐在洞口旁，閉眼靜下心來，開始仔細回想白天努力記錄下的「語典」的每一葉。

一片片葉子猶如一張張精美超清的幻燈片，在腦海中閃耀。一遍，兩遍，漸漸地，無數畫面飛速旋轉，交匯，融合。一個個詞語如同紛飛的蝴蝶環繞着，輕撫著，直至將他包裹，淹沒。

一個時辰后，沐風艱難地起身，雙手輕輕拍打着發脹的腦袋。語典的內容他已真正的記住一大半，至少能保證幾年內都不會遺忘。若是以後勤加溝通、使用，或許當個翻譯也算綽綽有餘了。

此行算是收穫頗豐，不僅認識了這麼有趣的一個龜，陰差陽錯地多學了一種語言，還意外的知曉了拒北城的大致位置。

摸了摸懷中的幻綾簡，既然她主動指引我去到那裏，就必然有其用意！不管如何，先去了再說。想到這兒，沐風心裏安定了些。

拿起木棍畫在地面上，沐風開始認真分析起自身處境的優劣勢。

不利點：一、去往拒北城的路途中，可能遇到各種等級的猛獸，危險未知；二、到了人族城池，定會遇到修鍊者和當地人，如何應對，暫時未知；三、對現今人族社會現狀的認知：幾乎為零！

有利點：一、可用手段：風動炮。其餘進攻、防守、保命之物：無！二、。。。三、。。。四、。。。無！無！無！皆無！！！

「嘶！」，沐風看着眼前的情勢，怎麼感覺自己這麼。。。這麼弱呢！而且是弱爆了的那種！

就在沐風陷入短暫的消沉時，耳邊傳來聲音：「坐騎，你要離開這裏了？」

「是啊！」，沉浸在思索中的沐風隨口回答道。

突然，他反應過來這不是小可的聲音么！他詫異地看向小可：「你怎麼也知道？」

「在你和龜龜談話結束前，我就已經醒了！」，小可聳聳肩，說道。

「所以。。。」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人類的世界，不一樣的世界！」，小可興奮道，夢紫色眼中充滿了好奇與嚮往。

看着已經做出決定的小可，沐風嘆了口氣，卻也舒了一口氣。自己所有的顧慮，小可一定也聽了去，既如此，她還願意信任自己，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現在，沐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讓這趟旅程最大程度地保證安全！那只有一個辦法：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最大程度地加強自身實力！

這樣的話，沐風看向靈壽子的「龜房」所在的方向，咧嘴笑道：龜龜，你那裏肯定還有更多好東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