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我們正在看一張照片

在不同的地方，好有默契

照片上有星空、草地、你我

我站在雲層上，頭朝著大地

你站在星空中，踩著一顆不知名的星球

我們彼此對望，好有默契

這是我發給你的照片

一張在你腦袋裡形成的照片

讓我們一起看

照片里人物的情緒和故事

照片構成的主體和布局

還有那標誌性的地方以及

殘留的、深遠的意義

——

照片里，應該還有想象的空間

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張好照片

——

從莆田到福建的省會，福州

途中經過一個不知名的村莊

我聽人們說，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村莊

我要去村莊的小學任教一個星期

到達村莊的路很難走

特別是剛剛下過大雨

泥濘淺了我一身

路上沒有一輛車

時不時飄過幾隻飛鳥

不太像是信鴿

卻傳遞著一點生命的消息

——

一位老師在小學的門口等我

打著傘，笑得非常禮貌

「那年我剛來，天氣晴朗

空氣很不錯，景色也很美

沒有人把我迎接

因為上一個老師還沒等到我

便離開了這裡

迎接我的只有破敗的校門

一小片泥土裂開的操場

兩間不怎麼寬敞的教室

其中一間還要用來生活

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心情

學校一所、教室一間、黑板一塊

床一張，老師只有我一個

我比操場上爛透了的籃板還絕望

我好擔心就這樣過一輩子

我覺得我也會走的，就在明天

沒想到一晃便是五年的時間

像個校長、教導主任、家長

是語文老師，也是數學老師

可能勉強算是音樂、體育

等多方面的老師」

——

老師一邊為我打傘

一邊說著一些話

好像是自言自語，我認為

跟著他來到睡覺的房間

發現他的身上打濕了許多

而我未曾感受到雨

椅子只有一把，還有些鬆動

他讓我坐在床上

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

——

「為了歡迎你的到來，今天加餐

一份加了雞蛋的炒麵

對，平常沒有雞蛋

你來任教的一星期

想要吃肉的話

需要走十公里的山路去鄉鎮上趕集

蔬菜就很簡單了

我自己抽出時間種了一些

還包括花花草草，幾棵小樹

想等那幾棵小樹長成參天巨樹之時

我就離開，五年了

我都不敢說自己愛上了這裡

是心疼和憐憫讓我堅持在崗

聽說下個月會有人幫我牽網線

我知道自己也已經被憐憫

不過多些快樂，誰也不會拒絕

本來我打算養條狗

但一想到它可能會與我一樣孤獨

我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要是看著一條狗望著天空發愁

我真害怕自己突然抑鬱」

——

面煮好了，熱氣騰騰

他的手藝很好

我吃了滿滿一大碗

他很高興，認為我能吃些苦

那麼簡單的無味的麵條

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我想告訴他，這碗面

酸甜苦辣咸，什麼都有

——

「天氣有些冷

可以烤一下小電爐

這些年我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柴火

太嗆人

電爐達不到最高功率，電壓不夠

實在不行我們就烤點柴火

都一樣，我們都是在燃燒其他生命

來溫暖自己，也罷

只要我們自己發光發熱

也對得起世間所有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