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曾經有不少人問我

怎樣才能證明人的不滿足

——

「你滿足嗎？」

我反問他一句

——

「不滿足

因為這個世界不公平

可怕的不是不公平

而是很多人認為這不公平很合理

一定是我不滿足，才會這樣覺得」

——

螺旋槳的聲音真的很大，空氣被撕裂

天堂就在直升機的上方，我聽到了裡面歡樂的聲音

他們看著人間的鬧劇和我出糗的樣子

他們忘了自己曾經的樣子，它們他們曾經也是這樣

只不過現在自以為得到了救贖

的確我們痛苦得多，我們連笑容都帶著寂寞

我想和他們打聲招呼，可惜生前和死後的言語不通

——

駕駛員告訴我，降落傘就在我的旁邊

讓我在想去的地方落下，從雲層里俯衝而下

空氣會在我的身上摩擦，膽怯會在我的身旁燃燒

我會無比釋懷，失重會戰勝內心的失落

很安全的降落傘，甚至能穩穩落在夢裡的某個角落

我趁機看遍整個QHD，還拍了一張照片

上帝和眾神肯定不是我這樣的視力

否則他們如何把時間看得清晰透徹

（也許他們的視力還不及沒戴眼鏡的我

否則一切惡行和冤屈怎會視而不見）

——

我將在唐山境內上空落下，其實我很害怕

可駕駛員說他絕不會落地停靠

「你必須如死神一樣翩翩起舞

在空中旋轉、搖曳

你可以想象自己像翅膀受傷了的鳥兒無助落下時，翅膀奇迹般復原

放心，生命絕不會消逝在冒險的旅途中

反而會因為歷經磨難變得堅強

真正的飛翔不是坐在飛機火箭之上

而是不停地墜落，不停地失望、絕望、重生

背好你的降落傘，記得在最恐懼的時候打開

一分鐘之內你沒有勇氣跳下

我將悄悄從你的背後幫助你結束恐懼」

——

其實我準備好了，只是生命沒有準備好

可是很多東西來不及準備，需要果斷

我縱身一躍，一會兒的加速度之後，我比風還快

甚至連風聲都跟著我下墜，它不會受傷、不會恐懼

我們之間無法感同身受，它沒有思想，我沒有神力

風是何等狡猾，我下墜的軌跡，就是它的路

很快就該打開降落傘，風啊，阻擋我下墜的速度

讓我慢下來，讓時間慢下來，讓生命離去得更慢一些

生活早就該慢一點，慢慢喜歡、慢慢戀愛、慢慢工作

以前真的太快了，浪費了時間、浪費了思想

應該在有限的時間活出永恆的生命

難道我現在才醒悟？也許在這下墜的時間裡

我才能真正放下一切去思索、去感受

可我所想的這一切，並不是人生的真諦

一時的懊悔，只能證明此生的悲慘

——

降落傘終於打開，的確是非常安全的降落傘

可惜我忘了自己不會使用，任由風幫助我緩緩落下

沒有什麼能比擊敗死亡更能稱為安全感

（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腳踩在地面上的踏實）

——

運氣還算不錯，雖然一直都不錯

我落在唐山的一處廣場，孩子們說

「我也要這巨大的風箏」

——

他們還不懂大地深沉的愛

我也是才剛剛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