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恨
「啊——啊——」小女孩突然遭遇此變故，一時間張著嘴竟是說不出話來，只能從喉嚨里發出這般地無意識嘶吼聲。
剛才那軍官溫和問話，叫她一時間當做救命稻草，還以為豆子能有救！
哪知一絲希望尚未萌芽，轉頭便將她打入絕望深淵！
她渾身發抖，想要再去捂住豆子的胸口，然則那屍身沒有半點氣息、甚至在漸漸冰冷。
冰冷的感覺從小手傳進她的心裏，只叫她心中也是冰涼刺骨，彷彿是在告訴她，這個最後的小兄弟也已然逝去，再也不能睜開眼睛了！
「為……為什麼……」她緩緩站起身，木木地四下掃了一眼。
在她身邊，躺着四個人的屍身，吳婆婆，四兒，身首異處的虎頭，還有剛剛咽氣的豆子。
她一一給幾人撫上眼皮，讓他們不至於死不瞑目，沾染著鮮血的小手卻是劇烈顫抖。
跟幾人相處的過去記憶一一湧上心頭。
家道乍逢大變，變成孤兒，跌爬滾打獨自求生，更是心喪欲死，漸漸墜入了黑暗。
在那個時候，她是先遇到了四兒，才三四歲的小傢夥同她一樣家人盡喪只剩孤身一人，若是不管只怕活不了幾天。
儘管自己也是艱難求生，但心底一絲善良仍讓她不自覺開始擔負起照顧四兒的重任來，雖然極為辛苦，但那一聲聲「姐姐」的親昵呼喚，也讓她的心底，彷彿漫天烏雲被清風撕開點縫隙，照進了幾縷陽光。
接着，又遇到了虎頭、豆子，跟他們搭夥，抱團取暖，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心底的黑暗堅冰也被這失而復得的親情逐漸融化。
更別說之後遇到孤苦一人的吳婆婆，得她真心疼愛照顧，那種來自長輩的關愛……
平日裏大傢伙相處的點點滴滴，那雖然艱苦但卻滿是溫馨的日子緩緩從心頭淌過，曾經帶給她很多的溫暖……
可是，這一切，都沒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奪走我的一切？
她拼盡全力，將僵硬的脖子一寸寸抬起，向那軍官望去。
就見那軍官哪裏還有剛才裝模作樣的溫和笑意，反是一臉暴虐的獰笑：「哼哼，小崽子，死得這般慢，爺爺我送你一程！」
那副兇狠暴戾的模樣，叫小女孩打了個冷顫，心中猛然浮現出過去的一段記憶。
她想起來了！
記得之前家逢變故，護著自己的父親被徵兵隊的人綁走，以至於慘死在戰場上，當時帶隊的便是這人！
還有兩個多月前，跟自己相依為命、才剛滿十二歲的哥哥，同樣被抓去當炮灰送死，當時遠遠騎馬指揮兵丁、朝着她投來冰冷目光的似乎也是這人！
便是這個人，害了她一家，將自己變為孤兒，現在又親手殺死了她最親近的人！
小女孩只覺渾身發冷，冷到了骨子裏，叫她渾身發抖。
而與此同時，一股恨意卻又從心頭竄起，直燒到了腦子裏，直接將她整個人都點燃，把她的理智化為了虛無！
她無神的雙眸猛然燒起了熊熊的怒火，黑白分明的雙眼射出冰冷的目光，死死瞪向那兇手，那個狗官！
「你——你你——」
她忘了自己一個小女孩與對面成年壯漢的體格差距，也忽視了對方身後兩千精兵的凜然氣勢，身形顫抖，卻是握著拳頭，一步一步朝着那軍官走了過去。
……
劉大指揮一箭取了豆子的性命，掃視一圈，眼見周圍圍觀之人俱都被自己兇狠殘忍的手段嚇得連連後退，不禁心下滿意。
就是這樣，就要是這樣！
就要以這樣殘暴的手段，徹底震懾住這幫賤民，叫他們對自己產生最大的恐懼，再也生不出半點違逆的膽量！
如此，自己才能予取予求，在短時間內把他們手頭最後一點財富徹底搜颳走，而不會激起什麼反抗！
至於民心民意啥的……
反正馬上自己就要帶兵落草，這亂世中也不會有哪股官方勢力專程來與自己為難，到時候手頭有兵有糧有財，可以舒舒服服苟到最後再冒頭。
誰會在乎這些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賤民，會怎麼看自己？
為此，他才不惜暴露真面目，也懶得再擺出之前虛偽的面孔，直截了當展示自己的殘忍惡毒！
嗯，最好再加一把火，更狠一些！
既然已經把那老太婆，跟三個小崽子殺了，那這個一看便是跟他們一起的小丫頭自然也不能放過，斬草除根的好！
劉高便收回視線，望向那不知是不是嚇傻了竟不知道逃，反而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小女孩，一臉獰笑：
「桀桀桀……小丫頭，看着親人死在面前，是不是很傷心？」
「爺爺我便大發慈悲，送你去跟那幾個小崽子團聚！」
……
劉大指揮正要揮刀，直接砍死眼前這個小丫頭，卻是接觸到對方那冰冷的目光，不禁一愣。
那是何等難以形容的眼神啊，冰冷，無情，只有濃重到極點的恨意與瘋狂！
劉高猛然間周身一冷，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一時間竟然難以分清對面究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還是一頭絕望瘋狂，歇斯底里的野狼！
饒是他帶兵多年，也算是屍山血海中趟過來的，此刻竟是被對方的眼神所震懾，心下發寒，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直到退到手下黑衣人身邊，被對方輕輕一扶，一股暖意傳過來，才讓他回過神來。
他喘了口氣，只覺得顏面大失，自己一個殺人無算，手下數千精兵的指揮使，今日竟被一個小丫頭嚇退？
惱羞成怒之下，他瞠目大喝道：「你這小丫頭既竟然還敢反抗，還不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聞言，他麾下士卒俱是前進一步，重重踏下，兩千大軍聽命而行，形成的那股威猛氣勢，駭得圍觀百姓面無人色，有膽小者甚至閉上了眼睛。
更有幾個士卒便直衝上去，為首一個滿臉絡腮的兵士滿臉獰笑，竟是提起長刀當頭便朝着那小女孩劈去！
小女孩以弱小的身體，一人之力抵擋對面兩千多人的氣勢壓迫，雖是被那凜冽氣勢逼得面色發白，但滿腔怒火硬是支撐着她頑強地挺直了身子，不肯稍退一步。
她無視迎面劈來的鋼刀，死死瞪着那劉高，竟是毫無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