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回 獨目人
端木華接旨后，反覆看了皇上聖旨，見其內容與陳天涯剛才所頒無二。
聖旨寫得很婉轉，不但表彰了端木華在這幾年善城的功績，對這次勤王清理叛軍時的表現以及抗擊吐蕃人時一心保家衛國的行為大為讚賞。堪為國之良棟，為表彰其忠君愛國之心，將端木華封為從二品文昌太保，即日回京赴任。隨同端木華一起在善城的守將幕僚也各有封賞。
陳天涯同時還帶來另一封聖旨，令不久前來善城的副手接任端木華之位，主要與吐蕃斡旋，談休戰之事。
端木華看到第二封聖旨時已大概明白了，自己在這裏與吐蕃再戰已屬多餘，朝廷這是要議和了，自己之前拚死抗衡，此時再待在這裏肯定對議和沒有好處。因此要調他回京，從四品升到從二品，跨升三級，俸祿肯定是多了，但這二品文昌太保卻是個有名無實的閑官。
端木華無可奈何，聽命於天子本就是臣子的本份，只是此時看着城中的民眾還在以頑強的抵抗精神準備着與吐蕃人大戰，而自己卻要先行離去了，他不知道將來休戰後和談會談出什麼結果，端木華覺得有點對不起這滿城的百姓。
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便即刻與新刺史作了交割，關於吐蕃三王子的去留，幾個人幾番斟酌后還是決定將其帶回京城再說。
鄭芊芸自從和巒公生下一個男丁盛哥后，兩人生活越來越和諧，也越來越珍惜眼下的幸福，不但回歸了正常夫妻社交及人情往來后，鄭芊芸還將精力重點投入在家庭生活建設上，一家人衣食住行和人情往來佔據了她大量的時間，經書倒念得不多了。
及至善城有難，墨子桐將奕寧和奕朵托負她看護后，加上自已的女兒奕秀、兒子盛哥一共四個孩子的日常起居要照料，鄭芊芸更沒時間看經打坐了。
後來墨子桐帶着吐蕃三王子回來，鄭芊芸將奕寧和奕朵送還墨子桐不久，就聽到端木華升職回京的消息。
知道墨子桐和端木華要回京后，鄭芊芸便和巒公商量，要跟着墨子桐一起回京去。
在善城，鄭芊芸能走動的人也就是墨子桐和馬太太，馬太太早就在京城了，現在墨子桐也要回京，留下自己孤孤單單的平時也沒個能聯絡說話的人。且巒公平日也就是和端木華來往過密，現在他這一走巒公也無可交往之人。
因此夫妻兩人一拍即合，遂與墨子桐說了，希望能跟着他們一塊舉家遷往京城，這裏的田地房產一應事項因戰事未休，先鎖封了等戰事結束再派人來處理。
墨子桐和端木華對多年老友當然不會推開，自然一口答應。而綠君被耽誤的婚事，因葉忽如戰後被任命為金州刺史，連升了兩級，現在任上不能擅離職守。
端木華便與墨子桐商量等回到京城，自己反正也是個閑官，到時和墨子桐一起帶着眾人送綠君到金州完婚，綠君等人聽了各自歡喜。
在善城打理了幾天一切都交割清楚，端木華便帶着巒公一家和自已的全家老少與陳天涯一起，悄悄找了一條暗道離開善城，繞出吐蕃控制範圍到達靈城，準備在靈城稍做修整再出發往京城去。
陳天涯在靈城呆過很多年，對這裏相當熟悉。此番領着端木華、墨子桐及吐蕃三王子來，安排一應人住在驛站后，先找來當日舊僚和端木華、三王子等人日日宴飲敘舊。這日，陳天涯約眾人在城裏官錦樓吃飯賞聽百戲。
陳天涯以前一個名叫常登武的下屬，現任靈城八品宣節校尉，此人會幾下拳腳，原來在京城是個幫閑，非官中之人，跟隨父親在營中混跡，因那年在新帝登基時出過點力，破格就地提拔做了這個閑官，並無要事，只每月去幾趟衙門，領俸祿幫着打聽點消息。
因陳天涯與其父認識，因此此番到靈城一應人情往來皆是他從中調停。
飯吃到中間時，演了一出從沒看過的鬧戲。裏面幾個主角都是獨目獸衣，一天無意間捉了幾個打獵未果的獵戶。
那幾個獨目人笑話這些獵戶長著兩隻眼睛，且雙耳似彎月，面上白凈，細皮嫩肉，不似他們的人都是龍首牛耳，一眉一目。
那幾個獨目人當下就殺了其中一個，拿樹枝串了在火上烤著吃了。
第二日又吃了一個，覺得比他們平常吃的帶毛的動物好吃，而且這些獵戶還能用手打制工具，幾個一目人看獵戶也沒幾個了，便捨不得吃，要他們做奴隸專門給他們打制工具對付其它野獸。
那幾個獵戶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但連着幾天沒吃他們，也覺出那些獨目人現在捨不得吃人，要留下活口為他們做工。
於是那活下來和幾個獵戶就開始商量逃跑的事情。
誰知那些獨目人十分聰明，白天專門有人看着他們，晚上則把他們分別丟在深坑裏，拿樹藤綁住手腳，第二天再把他們提上來，如此往複根本沒機會逃走。
於是有一天趁休息時，那幾個獨目人將那幾個獵戶用樹藤背靠背捆在樹上自己找水喝去了，其中一個便忙對一起幹活的另外幾個獵戶說道：「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他們裏面應該有女獨目人，咱們假裝和她相好騙取她的信任后找機會逃怎麼樣？」
其中一個說道：「那些獨目人滿身是毛著都害怕，誰知道哪個是母的哪個是公的，要去你去，將來要能逃出去，我那閨女白給你家做媳婦。」
那人聽了說道：「這話當真的，你們作證，我雖不能立時分出公母，但以常理推斷，母的長得矮，且聲音細，一般公的出去狩獵，守家在地的一家是母的，看我們這幾個獨目人肯定都是母的，我挑一個試試。」
眾人聽他要挑一個試試，都一個個睜大眼睛看他如何時，那幾個獨目人忽然出現在眾人面前並開口說道：「你們別費心思了，我們是不死之身，能聽懂任何語言，我們不用生育繁衍，所以也不分男女，你們好好乾活，再動歪心思就象他一樣。」
說着，幾個獨目人將那個剛開始想挑事人身上插了幾截樹枝抬着就上了火堆，幾下那人就被烤熟，吸引外出的那些一目人也趕來吃人肉。
看着這個節目演完后，大家看到那剩下的幾個人老老實實又開始幹活，才唏噓著又勸起酒來。
常登武笑着對眾人說道：「我前日去山中遊玩，看到一洞中有畫，與剛才台上這些獨目人扮相十分相象，今日看到他倒想起當日發現那洞的情景，想來細思極恐，說不定剛才演的就是真事也未可知。看來那山以後還是不去的好，也許那些畫就是當時那幾個獵戶畫的，咦！想想還挺瘮人的。來，來，來，喝杯酒壓壓驚。」
今日來官錦樓吃飯，墨子桐及眾女眷也全都來了，她們坐在別處，此時看完台上節目，墨子桐又聽到常登武的話，自己以前看過的《山海經》中提起過的一目國人和深目國人。
他們都是一隻眼睛，一目國人是只在臉的正中央豎生著一隻眼睛，赤身光腳，人人腰間系著一條圍腰。
而深目國人也只有一隻眼睛，橫著生在眉下，且眼睛深深陷在眼眶裏面。
只是不知常登武說的山洞裏發現的圖畫是一目國人的模樣不是深目國人的模樣。要是有機會親自去看看就好了。
墨子桐此時對一目人和深目人記得如此清晰，是她上大二那年寒假，老師佈置自主創作完成十五幅畫，開學要交，優秀畫作還要在全校開畫展。
她當時剛接觸到《山海經》這本書，覺得書上描述的那些那些怪力亂神的模樣畫出來應該能博人眼球，就按書中描述，挑了前胸突起一塊的結胸國人、身披羽毛長著雙翅的羽民國人、半人半鳥的讙頭國人、連走路時都雙腿交叉的交脛國人、舌根長在嘴唇舌尖伸向喉嚨的反舌國人、五官相通長著三個腦袋一個身體的三首國人，長著一個腦袋三個身體的三身國人、只有正常人一半身體的半身國人、長著一隻腳的獨腳國人、壽命長達八百歲的人面蛇身軒轅國人、雙腿長達三丈的長股國人、鐘山東邊的一目人、一隻手一隻腳且膝蓋反長著的柔利國人、耳大垂肩下一耳當被一耳當褥子的聶耳國人、再就是一目國人和深目國人畫了下來。
當時總共畫了十六幅畫，開學交上去后老師還在課堂上大肆表揚過她，說她敢想敢畫，能想到這種題材的畫作非常少見，為此墨子桐還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今日看了這齣戲，剛才聽了常登武的話，又勾起墨子桐對那個冬天趴在自己屋裏一邊看著書，一邊從手機上查閱著資料，一邊想像著畫那幾幅畫時的情景。
此時鄭芊芸看墨子桐發起呆了，便笑道：「妹妹這是想起什麼了，怎麼想得出神了？」
墨子桐被鄭芊芸這一問卻回過神來，只笑道：「沒想什麼，只是覺得獨目國人有意思，幸虧只是一齣戲，雖有些血腥卻也排和有趣，尤其那些人看着同伴被燒烤后各人的神情，還有獨目人吃人時那咱滿足的表情全都演出來了。不過還是老天公平，這獨目人雖然不生不滅，能聽懂任何語言，卻無生育樂趣，也沒有美麗容顏，更沒有漂亮的衣飾，要是讓咱們這樣活着是不是很無趣，就算是活一萬年和活一天有什麼區別，唉！可見天下的事沒有十全十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