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皆非易與之輩
遼陽衛是遼東道第一大衛，有戶四萬、口二十七萬，轄下九個縣，梧桐縣便是其中之一。
梧桐縣是一個大縣，在整個遼東道也可以排進前五。
今天，梧桐縣迎來了一位新的縣令。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到了縣衙門口，遮布掀開，各自的主人走了出來。
頭前的是一個毛臉大漢，虎背熊腰一臉彪悍，身上穿的也不是官袍而是一身甲胄，站在這毛臉漢子身後的才是李青舟。
「真是辛苦魏將軍百忙之中還能親送下官前來上任。」
李青舟口中的魏將軍便是這毛臉漢子，這位是遼陽衛的總兵官魏俊，除了遼陽將軍凌一雄以外，遼陽衛這地界他排第二。
只不過這長相實在和俊這個字搭不上什麼關係也就是了。
「俺們遼東這地界，多少年沒來過像李縣令這麼年輕的才俊，俺老魏當然得親自護送。」魏俊聲如洪鐘，震得李青舟耳膜都有些不適。
衙門外站著的衙役早早就看到了兩人，雖然一個都不認識，但將軍鎧和七品官袍卻是記在骨子裡不敢忘的，當下間便單膝跪地。
「下吏參見將軍、上官。」
魏俊看都沒看一眼，邁著步子就往縣衙裡面進，一邊走一邊吆喝：「讓六房的掌簿全滾過來。」
哪有這般不客氣的人。
李青舟聽的後背心直冒汗，只能拖在後面扶起兩個衙役，說道：「前面那位乃是咱們遼陽衛總兵官魏將軍，本官是新來的縣令，通傳一聲，請六房掌簿到公堂敘話。」
得知二人身份的衙差哪裡敢耽擱，手忙腳亂的跑離。
竟連一個機靈點跟到公堂伺候的都沒有。
李青舟只好親力親為替魏俊斟茶倒水。
「這種粗活怎麼能讓李縣令親為。」魏俊嘴上說著，身子卻是紋絲不動，由著李青舟奉茶。
李青舟道了句理該如此，隨後便敬陪下手同著魏俊聊些浮皮蹭癢的話。
未幾，正堂外顯現出幾道身影，各自身著皂衣、頭戴綸巾神情匆匆。
李青舟猜想，這應該便是梧桐縣六房的掌簿了。
掌簿說起來是一房之主，聽起來似乎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其實並不然，大燕朝縣一級的衙門，除了縣令、縣丞、教諭之外就沒有官了，為的是精簡編製，控制冗官情況以期減少朝廷財政支出。
而在遼東這地界，每個縣連縣丞、教諭都不會增設，所以一個縣除了他李青舟這個縣令以外，全是吏！
吏若想成官，只有科舉一條路，沒有舉人以上的功名，打破大天去也當不成官，除非恩擢。
也就是說你要有通天的關係，起碼也得是吏部尚書那個級別才行，中樞朝廷直接提拔，不然想做官門都沒有。
而所謂的六房，便是仿照中央六部所設。
吏、工、刑、禮、兵、戶。
朝廷設六部、道台衙門設六科、知府衙門設六曹、縣衙便設六房。
六房各設一名掌簿，沒有皂吏，因為這些掌簿本身就只是吏，之所以叫掌簿，緣自縣衙六房各有一本縣簿歸他們保管罷了。
吏房管三班衙役。
工房管城牆修繕。
刑房管牢獄訴訟。
禮房管科舉圍試。
兵房管城防戍衛。
戶房管丁口田畝。
這便是六房的分工職責，各司其職、各管一攤。
能做六房掌簿的，基本都是一個縣當地的地頭蛇人物。
李青舟打量著六人，年歲上懸差較大，有兩鬢霜白的老人也有三四十歲的盛年，這個年齡怕是有些難對付了。
就在李青舟打量的同時，六人已經前後腳進了衙門，先是不動聲色瞥了李青舟一眼，而後便對著正當中高坐的魏俊撩袍下拜。
「卑職等人參見魏將軍。」
魏俊面色倨傲的緊，冷著六人足足跪了少許才開口免禮，而後手一轉就對向了李青舟。
「今日本將軍來此，可是為你們帶來了一位打京師來的年輕才俊，也是你們梧桐縣的新縣令，李青舟。」
六人起了身，側轉身子對著李青舟作揖躬腰。
「下吏拜見縣尊。」
李青舟站起身，一一扶起六人，熱絡寒暄。
「本縣初來乍到，這縣裡的事都還不熟悉，日後有賴六位鼎力相助才是。」
「下吏等一定唯縣尊馬首是瞻。」
六人表了態，隨後各自落座，同時也向李青舟介紹自己。
吏房掌簿龐處安。
戶房掌簿齊亞鋒。
刑房掌簿白書強。
工房掌簿龐浩。
禮房掌簿戴仁宇。
兵房掌簿趙海松。
這其中歲數最大的是戶房掌簿齊亞峰，年近六旬，年齡最小的則是龐浩，剛過而立。
齊亞峰呵呵笑道：「朝廷委任縣尊來梧桐縣，這對咱們梧桐縣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下吏等人之前早就聽說了縣尊的美名，縣尊雖然歲數年輕，但來之前可就已經是翰林院的侍講了，可謂是才高八斗，讀的書怕是比下吏等人走的路還要多......」
聽著聽著，李青舟臉上的微笑僵住。
這齊亞峰話里話外不就是在拐著彎的說自己年輕，只會傻看書做文章嗎。
其他人自然也都聽懂了齊亞峰的意思，因此無不眼神玩味的看向李青舟，等著後者的反應。
李青舟保持住臉上的笑容，裝作聽不懂一般開口說道。
「朝廷派本縣來梧桐縣就是來做事的，梧桐縣是遼東大縣，但三年裡卻向戶部遞了兩道需要賑濟的奏疏，所以本縣來這，為的也是能夠早日扭轉梧桐縣頹廢不前的局面，給朝廷減些負。」
這番話，暗諷著戶房掌簿齊亞峰的年邁昏庸，這才導致梧桐縣三年兩賑。
同時也在嚇唬齊亞峰，朝廷那裡梧桐縣可是吃了記掛，說不準哪天就會怪罪下來，到時候作為戶房掌簿的齊亞峰，你不死誰死？
魏俊看了一眼李青舟，呵呵一笑。
「是，縣尊說的極是。」齊亞峰乾笑一聲，一時間也有些氣短：「下吏等人翹首以待，那個...下吏等人已經替縣尊將后宅收拾了出來，縣尊要不要去看看？」
「魏將軍不辭勞苦送本縣赴任，哪有客人在這本縣這個做東離開的道理。」
李青舟才不會踩這麼幼稚的坑，直言道：「速速著人為魏將軍備接風宴。」
明明李青舟才是來上任的新縣令，接風宴自然也是為李青舟準備的，但現在卻被李青舟輕描淡寫轉到魏俊這，凸顯的就是一個尊重。
魏俊爽聲一笑，起身對齊亞峰六人說道。
「李縣令可是有大才之人，這次來咱們遼東那是屈才委任，你們幾個可得給本將軍伺候好了。」
六人連忙起身應下。
「是，下吏等一定謹記於心。」
「走吧，先吃飯。」
魏俊打頭離開公堂，李青舟緊隨其後，經過六人的時候瞥了一眼。
自己這差事不好乾，這幾個傢伙怕是沒一個易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