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總而言之放假了

李詩棠本以為，自己收拾完行李，很快就能跑出校門口，找到海瑟薇的馬車，然後行雲流水地回家去。

……她是沒想到，自己這一路上還會遇見那麼多人。

首先是早早便到宿舍樓下蹲人的葉晨，見到言希和李詩棠出來，「嗷」地一聲就撲了上來：

「言希！」不等言希推開，他的話已經像連珠炮一樣噴了出來：「我們已經約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對吧！不準裝傻！」

言希被他拉住胳膊，她臉上雖然抗拒，但終究是沒推開，只嘆息道：

「是……先前是說好了……」

葉晨於是換上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楊柳依依地靠在言希的臂膀上，完全無視了李詩棠，轉而跟同行的人揮手告別：

「那再見咯，我要跟言希一起回家啦！」

李詩棠這才注意到葉晨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像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白髮藍眼、五官凌厲、表情凶神惡煞，竟然是那個楚清風，他怎麼會跟著葉晨到宿舍樓下？

「詩、詩棠……」言希還想跟李詩棠說些什麼，葉晨卻已經不容抗拒地把她拽遠了，他的身高比言希要矮，看起來用的勁還不小。言希只來得及丟下一句「明年再見」，便被葉晨拖走了。

「明年見啊……」李詩棠目送著言希離開了，自己剛想邁腿，隔壁的楚清風卻主動張嘴了：

「喂，金鑽頭。」

金、金鑽頭？誰？李詩棠略微左右張望了一下，才確定楚清風口中那稀奇古怪的綽號指的就是自己。她皺皺眉頭，並不想理睬，誰知楚清風緊跟著說道：

「我叫的就是你，李詩棠。沒記錯的話，你跟言希是一個宿舍的吧？

「你倆收拾完東西之後，那間宿舍就沒人了吧？」

……李詩棠滿臉狐疑地看向他：「你想幹嘛？」

「嘻，」楚清風咧起嘴角，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你把鑰匙給我，讓我進去藏一會兒！」

？身體反應比頭腦轉動得更快，李詩棠下意識便吐出了嫌棄的話：「我拒絕。」她很少拒絕得如此爽快利落。

「為什麼！你們兩個都用不著那間宿舍了！」楚清風卻一下緊張了起來：「我只是需要有個地方藏一會兒而已，不然的話……！」

他話音未落，一道對他來說如遭雷轟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

「小風？原來你在這兒呀。」

……一聽到這個聲音，楚清風的面部表情都僵了一下，李詩棠則越過他，看見了來人：

「楚璜前輩！」

人高馬大，臉上覆著面具的楚璜見到她，下半張臉也露出了笑容：

「是詩棠啊！太好了，看來這裡的確是一年級宿舍，我沒找錯地方，不枉我找了二十多個同學問路。」

他一邊跟李詩棠打招呼，一邊小跑過來，像對待亂跑的貓狗那樣一下提拉住了楚清風的后領子，動作十分自然，像是已做過不少次了。他溫和地勸說道：

「小風，我是你堂哥，我們是一家人啊，應該一塊回家去的。」

「我不要跟你一塊走！你撒手！」楚清風拚命掙扎，但在他堂哥不動如山的力道下都是徒勞，他也終於說出了自己抗拒的原因：「我才不要在回家的路上還要被你看管！」

「我只是覺得，兩兄弟一起回去，能有個照應。」楚璜語氣平和，但不為所動：「再說了，我們一家在陸地上都容易搞混方向，兩個人的話，應該不至於一起迷路吧？」

「狡辯什麼？你就是我們家最路痴的！」楚清風氣得青筋都暴起了幾根，他破口大罵道，「我早晚要在你脖子上掛個尋迴路牌*——啊！別提著我走！你這條遲鈍的傻——」

當代白鯊侯爵的長子就這麼張牙舞爪地被平淡的楚璜拎走了，但那憤怒的鯊魚尖嘯（說到底鯊魚真的會尖嘯嗎）卻還盤旋在上空，久久沒有消散。

……目睹著這對怪異的堂兄弟離去，李詩棠才忽然想起，史萊克里還有不少對這樣的兄弟姐妹。雖然他們平時未必聯繫親密，但到了放假時刻，出自同一家的人還是得回到同一個屋檐下，哪怕回家路上不結對，到了家裡也得碰面。她自我代入了一下，感覺還是很奇妙的。

就像發現一張飯桌上竟然還坐著同校的同學……可惜我沒有親戚在這兒……她輕呼了口氣，欣賞自己呼出的氣體在冬天的冷氣下變成白霧，再次踏上了前往校門口的道路。

而一旦注意到了回家的人群，她路上遇到的人和事也就豐富了起來：

且不說本就關係親密的戴榮浩與朱映婕，也不提向來成對行動的林允和蔣方；同一條校道上，獨孤遠竟然與韓葵前輩並肩走在一起，他們一個毒魂師一個冰魂師，一個副姓獨孤一個姓韓，要不是看到這畫面，李詩棠都快忘了，這差異巨大的兩人也是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弟了。

哦，還有那邊，頭髮長了些的鄭明昊正唯唯諾諾地跟徐圓圓說著些什麼，李詩棠從沒見過他如此拘謹的樣子，難道他們兩人又有些什麼情況？

可還沒等她剋制性地偷聽上兩句，又是一陣吵嚷傳來，類比楚清風的尖嘯——放了假的學院里從不缺這種聲音，可這次的主角卻有些驚人了——吵吵嚷嚷的人竟然是那位脾氣溫良的陸思遙，而不顧顏面扒拉著樹榦，死活不肯挪步的人，竟然是一向寡言的夢幽。他倆的對話也和楚家兄弟類似：

夢幽牢牢抱著樹榦，像是聽到自己要被發配充軍一樣：「我不走！」

陸思遙拖著夢幽長長的大衣衣擺：「不行！老師把你託付給了我——」

「那是『關照』，你別擅自曲解語義成嗎！」夢幽蒼白的臉色都氣得紅潤不少，嗓音也因為高喊而顯出幾分無力，但他態度堅決：「我絕不會去你那極北之地過年的！死也不！」

陸思遙還在爭取：「我們那裡雖然冷了點，但大家都很熱情！絕對會讓你賓至如歸的！」

「都跟你一樣熱情？」夢幽眼神顫抖地看了眼陸思遙，更抗拒了：「那我還是死在這兒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一白一黑的兩個男子就這樣吵吵嚷嚷地拉扯在一起，好不熱鬧。幸好大家都趕著回家，頂多往他們那邊張望兩眼，腳步卻不會停下，不然李詩棠都得替這兩人尷尬了。

這又是什麼情況……算了，還是讓兩個學長自己解決吧……李詩棠也禮貌性地移開了視線。她已經決定了，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都絕不會讓她在回家路上動搖半步。

……只可惜，她在心中做出這承諾不超過兩分鐘，就得食言了。

這是在她忽視一切人群，獨自狂奔到校門前的分岔路口時出現的聲音：

——「李詩棠！」

一頭鮮紅的短寸就這樣闖入了她的視野，炎恆，這個同年級內最知名的力量系魂尊，不知從哪忽然冒出，用他壯碩的身軀擋在了李詩棠和校門口之間。

……也斷送了李詩棠距出校最近的機會。

你瞧，她自己不理會，但人家就是指名道姓地湊上來了。

……李詩棠盯著這個笑容憨直的古銅色大塊頭，硬是沒想出他在此時此刻此地攔下自己的理由，她只好發問：

「炎恆同學，你又有什麼事？」

炎恆也不跟她客套，開門見山道：

「我知道，你在魂導系學習，好像還是我二姐的學生，對吧？」

這與楚清風極其相似的句式……該不會又是……李詩棠已經要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下一刻就見炎恆雙手一合掌，在她面前隆重地彎下了腰：

「拜託你了，帶我去找我二姐吧！我根本不認識魂導系的路！

「但如果我不去找她的話，她今年也許又不會回家了！」

——這又是什麼強硬插入的劇情任務啊！李詩棠徹底僵在了原地。她望了望那頭的校門口，那隔了一個炎恆、可望而不可即的校門口，那以魂師的速度能在三秒內穿過的校門口……

——啊。好遙遠。

……

校門外。

溫蒂與何璐站在平坦的原野上，兩人並肩而立，各據一方。稀奇的是，在眾多回家的人群中，她們兩人竟然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仔細一聽，這兩個姑娘竟是在肆無忌憚地評價別家的馬車。

「這一家的太浮華了，明明只是接個學生，竟然出動一整個車隊？」何璐又細看了兩眼：「哦，玲瓏商會的，不稀奇。」

「全是馬拉車，沒特色，」溫蒂大大咧咧道，「我們那兒還有鳥拉車呢。」

是的，現在史萊克學院的校門外可謂是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和人群，無外乎是各大家族或宗門的手筆，這樣的盛景，就算在三大帝國的首都也很少見，幾乎只有史萊克學院能有這樣的魅力了。

「極東群島有馬車嗎？」溫蒂還在同何璐閑聊。

「我不清楚啊，我的母親從沒提過——呀，」何璐忽然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朝那兒一指，「你看，那是永臨的馬車呢。」

循著她的指尖看去，盡頭赫然是一輛典雅的四輪馬車，車外畫著「永臨」的古體字。兩匹拉車的馬看起來卻異常兇惡，它們對著周圍的人群齜牙咧嘴，嘴邊甚至還垂著涎水，實在不像尋常的馬匹。

牽住兩匹凶獸的則是一個黑髮藍眼，身穿女傭服飾的女人。雖身穿女傭長裙，她的氣場卻與其他馬夫有著天壤之別，只是立在那兒，就能鎮住拉車的兩頭凶獸，並在車山車海里清空出一片區域來。

而此時，這位來自永臨商會，氣勢非凡的女傭，海瑟薇，卻在心裡犯著嘀咕：

「離放學時間已過了很久，小姐怎麼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