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風語31

第九卷:風語31

謝輕雲狐疑不定,磨蹭了片刻才背轉身去:「你……你要幹嘛?可別想不開啊!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別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雪千色沒回話。過了片刻才說:「可以了。」

謝輕雲回頭一看,驚道:「你這是怎麼了?」

床幔被丟在一旁,血正順著雪千色半裸的雙腿緩緩流下,襯著她雪白的肌膚顯得格外刺眼。她的手指尖也沾滿了鮮血,像是剛摳掉別人的眼珠子。「就在剛才,我親手毀了我的女兒身。」

儘管謝輕雲已對雪千色接下來的計劃做過很多預想,也還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行事。他雖然有點意外,卻也並不多吃驚。方清歌是什麼人,不動點真格就想糊弄過去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而雪千色對別人狠是眾所周知,但她對自己也這麼狠卻鮮少有人知道,或者說,從來就沒人知道。謝輕雲的意外就來自於此,他到今天才知道,雪千色是個狠起來連自己也會算計在其中,可作為祭品獻祭的人。這樣的人,不可小覷!謝輕雲十分小心地藏好自己的防備心,只把那受了驚的顏色鋪滿臉頰,愣怔著只是發獃,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雪千色又說:「對不住,弄髒了你的衣服。這輩子,我做衣裳給你穿。」

「你……你何必要做到這個份上?這樣傷害自己多不好。我……我……」

「你不了解我母后。如果我不這麼做,她還是會逼我照她的安排行事。」

謝輕雲終於回過神來,斬釘截鐵地道:「不會的!你遭了這麼大的罪,做母親的心疼都來不及,哪裡還會苦苦逼迫。仙后素來疼你,沒有人比她更希望你幸福。借著這件事你再跟她說說,她會想明白的。實在不行,我去跟她說。」

「你難道不怕她責罰你?她對你可沒什麼好感。」

「我知道。只要能讓仙后改變主意,責罰什麼的都不是事。」

「她連我的話都不依,又豈會依你?」

「依不依的,總要試過了才不後悔。」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謝輕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這個人吧,最見不得女孩子受苦了。再有,咱倆不是同病相憐么?幫你就像是在幫陷入絕境的自己。」

這個人生來不易,嘗盡艱辛,看遍苦難,卻依然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我雪千色何其有幸!「母后想以我為棋,換取火神的支持,坐穩仙后的寶座;蕭堯想以我為棋,挑起仙魔兩界的爭鬥,坐收漁翁之利。既然是棋子,就該有棋子的樣子。回頭母后問起來,你只要原原本本告訴她你看見我時的情景就可以了,其它的事交給我來做。另外,告訴你二哥,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擔心其它的事。」雪千色跪在三生石前,舉起染血的手對天盟誓:「九天諸神在上,我雪千色以清白之軀起誓:我願嫁與謝輕云為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生死與共!從此以後,我將急我夫君所急,愛我夫君所愛,絕不傷我夫君的心,不做對不起謝家的事!若違背此諾,甘願接受諸神與月老的制裁,生生世世淪落青樓,遭人踐踏,永世不得翻身!」

清風拂過,一朵桃花緩緩飄落在雪千色面前。她撿起花朵捧在掌心,虔誠拜道:「千色多謝梅先生成全!」

「不必謝我,我不過是按規矩辦事罷了。千色,三生石前桃花諾,一諾許千年。若日後你在感情上背叛謝輕雲,將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你須得慎重考慮后再做決定。」梅染的聲音從高空中傳來,帶著幾分空靈的清冷,極為鄭重。

「多謝梅先生良言!千色明白!千色想清楚了!」雪千色小心將桃花簪在鬢邊,又拜了三拜,「千色懇求梅先生垂憐,賜我一世好姻緣!」

「多年沒見人許這桃花諾了。千色,你很勇敢。」梅染的話音剛落,那桃花化作一道粉紅色的光穿過雪千色的胸膛,不見了蹤跡。

謝輕雲左右環顧,沒見梅染。他扶雪千色起身,謹慎又不著痕迹地避開她的手:「你這樣隆重其事,我要怎麼做才好?」

「你什麼也不用做,安靜等著就好。最遲明天晚上,這件事就會有結果。」雪千色撿起床幔草草裹住身子,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還得辛苦你送我回倚雲殿。」

謝輕雲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苦笑:「這會倒不知該怎麼下手了。」

雪千色上前兩步主動靠上他的肩:「輕雲,往後餘生,請君憐惜!」

謝輕雲沉默片刻后道:「承蒙不棄,我自當竭盡所能,護你周全。」

晨光初現,海棠無聲,三生石上的名字又換了一批。嘆氣聲起,姻緣林里的桃花落了厚厚的一地。梅染獨自佇立在山巔,看謝輕雲攜著雪千色離去,面有愁容。

從倚雲殿出來,謝輕雲衣服也沒顧上換就直奔碧霄宮。剛到宮門口,見子舜提著劍匆匆而來,似乎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辦。「子舜上仙,你這麼著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兒?」

子舜一把拉住他,驚喜交加:「你回來了!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我被蕭堯算計了,詳細情況等我收拾乾淨了再跟你講。你臉色不好,有事?」

「你還說!你走後,我想再研究研究那封信,看看有沒有古怪。結果,那信拿到手裡沒多一會就自燃了,連信封都燒得一乾二淨,灰都沒留下一撮。我擔心你有危險,想去找梅先生幫忙,又恐是我緊張過度,虛驚一場,到時候反倒給你添麻煩。不去吧,又實在是放心不下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當真憋不住了,正打算去找梅先生呢!」

「信自燃了?」謝輕雲心想,想必雪千色的那封信也毀了。如此一來,雪千色赴約的真正原因就沒有人知道了,而蕭堯的目的也被掩藏起來。空口無憑,故事要怎麼編,還不是他說了算。阿獃說的一點沒錯,這個老狐狸深諳人性,而且算無遺策,真乃梟雄也!既然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雪千色也做好了準備,我就按照他們遞過來的話本子演好了。「自燃就對了。蕭堯做事滴水不漏,他怎麼會留下這麼大的把柄給我。信沒有了,沒有證據證明我是受邀前往霓凰城,我現在是百口莫辯了。」

「怎會百口莫辯?我可以替你作證。」

「會有人信么?蕭堯給我扣的帽子是擅闖皇宮禁地,圖謀不軌,就是你想替我作證,仙后也不會允許的。」謝輕雲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抬手扯掉破破爛爛的袖子,一邊查看傷口一邊道,「你暫時不忙跟我講禮儀,先讓我坐下喘口氣再說。」察覺到有掌風從背後襲來,暗自冷笑:來得可真快!他借躺倒之勢側身一歪,自然地將那掌風躲了開去。「子舜上仙,我當真快累死了,你容我躺下緩一緩,換換腦筋。」

「謝輕雲!」伴隨著方清歌的怒喝聲,掌風又至。「受死吧!」

謝輕雲就勢一滾,從台階上滾了下去,臉撞在石頭上,破了寸長的口子。

「仙后息怒!何事惹您生氣?」子舜望向大門口,盼著雪凌玥快點出現。「有什麼事您慢慢說,可彆氣著了。」

「閃開!本宮跟他無話可說!」方清歌甩出兩點靈力,正中謝輕雲的胸膛,直打得他口吐鮮血,癱倒在地。「不安分的東西,本宮就不該留你在碧霄宮!」

謝輕雲撐著霜月站直身體,問道:「我做錯了什麼,惹來這雷霆之怒?」

「還敢跟本宮裝糊塗!說,你為什麼深夜去往霓凰城?」

「聖上書信傳召,說要為了人魔兩界的和平與我面談,我不敢不去。這件事子舜上仙可以作證,我沒有撒謊。」

子舜忙把信件的事詳細說了:「仙后若要屬下拿出證據,屬下委實辦不到。但屬下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謝三公子所說句句屬實。」

「那千色呢?她也是蕭堯叫去的?有那麼巧的事?」方清歌心想:子舜是個老實人,從不說謊。既然是他親眼所見,那多半不關謝輕雲的事,確實是蕭堯在搗鬼。這老不死的到底想幹嘛?「既然蕭堯請她去做保人,那就是座上賓,又為何……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知道。聖意難測,我能奈何?或許是聖上突然覺得與其和解,不如再賭一把。若能成功挑起仙界對魔界的敵意,豈不是賺翻了?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是做不得數的。」

「你有你的猜測,本宮有本宮的判斷,無需你多言!子舜,先把這混賬東西關起來,聽候本宮發落!沒有本宮的旨意,誰也不許靠近他!」方清歌離了碧霄宮,又轉回倚雲殿。她已氣得頭暈目眩,只想殺幾個人泄泄恨。

此時雪千色已梳洗完畢,正坐在鏡子前理妝。見方清歌到來,她眼圈一紅,隨即便濕了眼眶。「母后,女兒等候你多時了,你去哪兒了?」

「你不用管我去了哪兒。我且問你,你為什麼不殺了謝輕雲滅口?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這件事也就沒人知道了,你照樣可以風風光光地嫁入火神門。」

「殺了謝輕雲?」雪千色猛地瞪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殺了他,蕭堯就會閉口不談么?」

「先不說蕭堯的目的是讓本宮出面對付魔界,只說他這麼對你就已經犯了彌天大錯,哪裡還敢到處亂嚼舌根,壞本宮的好事!你且放心,只要謝輕雲死了,這事也就了結了。」

「好事?什麼好事?在母后看來,把我嫁與那樣不堪的人竟是好事?」雪千色丟開翠玉珠釵,眼裡的那點淚意已消失不見。「從得知這件事後,母后沒給過我隻言片語的安慰,也沒問過我有沒有被傷到,身體疼不疼。你口口聲聲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千秋大計和宏圖霸業!母后,在你心裡,女兒如果不能嫁去火神門,是不是連一塊破抹布都不如?」

「你瞎想什麼!我不問是怕你難堪,你怎麼會覺得我不心疼你?再說了,讓你嫁入火神門也是為你好。火神門在仙界是什麼樣的高貴存在你不比誰都清楚?你嫁過去了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哪裡就虧著你了?」

「為我好?把我嫁給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是為我好?這話可真是新鮮了!若母后真心為我好就退了這門婚!讓我自由婚配!」

「你想都別想!」方清歌深呼吸幾次,盡量放鬆面部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溫雅柔順不那麼嚇人。「小千,你相信母后,這件事不會對你的人生造成任何影響。母后自會為你處理好一切,你只要養好精神,做個漂亮的新娘子就行了。」

「想我做個漂亮的新娘子不難,前提是母后得如實告訴我,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是讓蕭堯向我磕頭認錯,還是殺了謝輕雲,一了百了?」

「蕭堯再不濟也是一國之君,讓他認錯絕無可能。唯一可行的辦法是殺了謝輕雲,將這件事徹底隱入煙塵。」

「我就知道。除了欺負輕雲老實沒後台,你已別無他法。」雪千色笑了笑,慢慢褪下衣衫,露出潔白無瑕,纖巧結實的腰背。「只是母后,殺了他,仙門未婚女子特有的驚紅砂能回來么?那渾蛋經手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母后預計如何瞞天過海?是新婚之夜吹了燈,找個女人替我承歡床榻?還是將那廝灌得人事不省,第二天起床時騙他與我已有夫妻之實?又或者,破罐子破摔,乾脆承認我已非完璧,我倆破碗配破勺……」

「孽障!住口!你……你……」方清歌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她不敢多看多想,忙慌慌替雪千色穿好衣服。「你破身了?你是不是破身了?」

「對,我破身了,我被那幫人強暴了。母后,你現在還覺得蕭堯不敢壞你的事么?他壓根兒就是沖著你來的。只不過,他總想著一舉兩得,便捎帶上了輕雲,故意拖魔界下水。母后與他交道了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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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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