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風語26

第九卷:風語26

琅寰山的夜色並沒有因為雪重樓的死而減色分毫。相反,移除了七星湖上空的結界,湖光山色交相輝映的景色與周圍的山林與湖泊連成一片,倒越發引人入勝了。站在藏書閣的頂樓望去,三生石前的海棠樹靜立不動,像一片墨色的影壁。

從演武堂出來,時候已經不早了。謝輕雲提劍走向碧霄宮,神色有些疲倦。雪凌玥新教的劍法難度很大,在練習騰空翻轉左右手換劍時他有點分神,傷了胳膊,現在正疼得厲害。

一隊巡視的侍衛迎面而來,其中好幾個都是碧霄宮的弟子。領隊的瞥了眼謝輕雲,伸手一擋:「這麼晚了,謝三公子還不就寢?在外面瞎晃悠什麼呢?」

謝輕雲抱劍行禮:「我剛練完劍,正準備回去。」

「喲,謝三公子還真夠努力的!這麼拚命練習,是想下次見到莫公子時把顧長風刺你的那一劍還回去么?」那弟子使勁戳了戳他流血的傷口,嗤鼻道:「武功再好,不如心好。心若黑了,再好的武功都招人唾棄。」

謝輕雲忍著劇痛,沉默不語。

「怎麼,是沒詞替自己辯解了還是不屑搭理我?」

「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做錯了事,我無話可說。」

「你這種狼心狗肺,賣友求榮的人還會知錯?你當我三歲小孩?謝輕雲,我告訴你,碧霄宮沒人喜歡你!你最好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別在這裡招人煩!」

「我是凌玥上神的貼身侍衛,沒有他的命令,恕我不能擅離碧霄宮。」

「少抬出我師父來壓我。他老人家是沒辦法才收下你,別得意忘形!」

「豈敢!我只是實話實說。若沒有別的事,我……」

「有事。你不是剛學了新劍法么?咱倆比劃比劃。」

謝輕雲婉言拒絕,那弟子的劍便立馬頂住了他的胸口:「不許說不!」

幾名侍衛冷眼瞧著謝輕雲,神色是如出一轍的輕蔑與鄙薄。

見謝輕雲並不拔劍,那個年齡最小,長著一雙細溜溜的眼的男子薄嘴皮上下一碰就是一長串夾槍帶棒的詞:「七師兄,我看差不多就得了,別鬧出動靜來又惹師父不高興。其實人家謝三公子也挺不容易的,一邊是仙門規矩,一邊是兄弟情誼,總得有個選擇。兩者權衡取其重,自然是棄兄弟守規矩了,更何況維護這規矩還可以換來錦繡前程。要換作是我,我也這麼選。兄弟算什麼?背叛了這個還有那個。謝三公子交友廣闊,還怕沒兄弟么?我只是有點同情莫公子,當初在鳳梧城為了救謝三公子,差點死在李晚熙的梨花榆火之下,到頭來卻被自己救下的人打得半死。試問,還有比他更慘的人么?」

「行之,還得是你!你不說我倒忘了這一茬了。莫公子不光救了他,還救了謝輕塵。若不是莫公子左一趟右一趟的不辭辛勞地往魔界跑,恐怕謝輕塵早就化作白骨了。一家子沒良心的!」

簡行之細眼一眯,眯出滿臉細碎的笑容:「良心是個什麼東西?能吃么?能穿么?能換來榮華富貴么?不能。既然不能,自然是踩在腳下,或者用來喂狗了呀!」

「別侮辱狗了!狗是多重情的動物啊!它才不會吃黑心人給的髒東西呢!」

「住嘴!」雪千色滿面慍色,從謝輕雲背後的樹叢後轉出來。「大晚上的在這裡逞口舌之快,沒事幹了是吧?謝三公子雖比你們晚入碧霄宮,身份地位卻比你們還高。你們這樣跟他說話,還有沒有尊卑了?快點道歉!」

謝輕雲忙道:「三公主言重了!大家偶遇閑聊,自然是想啥說啥,何來道歉一說。」

「得了吧你!濫好心!」雪千色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們幾個,還要我再說一遍?」

領隊的男子黑著臉道:「三公主,總得做錯事了才需要道歉。我等愚鈍無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請三公主指教。」

「你們對謝三公子言語無狀,還有理了?」

「請問三公主,我們有哪句話是胡編亂造的么?既然他做得,別人也就說得。」

「聽你的口氣,你們是執意不肯道歉了?」

「沒錯為什麼要道歉?該道歉的人是他!」

「膽敢跟本公主較勁?一個個活得不耐煩了!」雪千色雙掌凝力,長發亂舞,明顯已動了殺心。「你到底道不道歉?」

「三公主息怒!」謝輕雲站到雪千色面前,抱拳道:「三公主的好意輕雲心領了。輕雲覺得,人與人的觀點不同,言語有磕碰也實屬正常,三公主千萬別動怒。」

簡行之的薄唇抿成了一道線,從那線的缺口處漏出一點不高不低的聲音:「不用你在這裡假裝好人。你再怎麼裝也沒人領你的情,小人就是小人。」

雪千色大怒,將謝輕雲撥到一邊,揮掌便打。一道人影閃過,接下了她這一掌。「展翼!你也來跟本公主作對?」

「這話從何說起?三公主對我的人突下殺手,我自然是要救的。」展翼回頭喝道,「你們幾個怎麼回事?又不是頭一回巡視,竟花了這麼長時間,我還以為被狼叼走了!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回去做事?」

領隊的男子看了謝輕雲一眼,冷哼一聲,帶著一隊人揚長而去。簡行之捏著胳膊上的鼓凸的肌肉,兩個大拇指朝下,囂張的姿態與他秀氣的長相很是不符。

展翼道:「三公主,我的人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儘管告訴我,我自會嚴加管教。我管教不了還有師父,總之不會讓他們有出格之舉。倘若他們真有失禮之處,請三公主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說得好聽!他們對謝三公子出言不遜,你怎麼不管教?」

「嗨,你看我這記性,只顧著讓他們趕回去做事,忘了要問一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兩位大人大量,別跟他們計較。這幾個孩子雖說嘴巴不饒人,倒也不是那惹是生非,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主。如果他們在言語上衝撞了謝三公子,回頭我好好教訓他們就是了。我有事找師父商量,就先告辭了。」不等雪千色說話,展翼也神隱得無蹤跡了。

「氣煞我也!」雪千色頓足道:「展翼這廝仗著有大哥撐腰,越來越放肆了!」

「展護法是性情中人,我倒還蠻欣賞他的。」謝輕雲謝過雪千色,又說:「已經這個時辰了,三公主怎麼還沒休息?」

「凌波初掌七星湖,有很多事不明白,母后讓我幫襯著點。我剛從他那兒回來。」雪千色拿出一個藥瓶,隨手擰開蓋子。「練劍時小心點,別總把自己弄傷了。」

「多謝。」謝輕雲上了葯,笑道:「這葯的止疼效果真好,不疼了。」

雪千色皺眉道:「他們那麼說你,虧你還笑得出來!心也真夠大的!」

謝輕雲笑了笑道:「沒關係。從小到大,這樣的奚落我聽得太多了,早習慣了。」

「這還能習慣?」雪千色注視著謝輕雲,輕聲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我不相信你上屠魔台執刑是為了去碧霄宮當侍衛,你是為了保護莫待的驕傲與尊嚴是不是?因為,屠魔台的行刑人皆為犯下重罪或死罪的卑污之人。他們平時被鎖在琅寰山最臭名昭著的牢獄里接受懲罰,有需要了就換上仙界的官服,把他們在牢中所經受的一切變本加厲地用在別人身上。被這樣的人鞭笞,將是莫待一生也洗刷不掉的恥辱。我有沒有猜錯?」

「心底善良的人看誰都是善良的。三公主錯想我了,我就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經歷許多事情后,我發現沒有權力就沒有話語權。我想出人頭地,想為魔界也想為自己謀一條相對平順的出路,碧霄宮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我不想錯過機會。」

「你這麼說我就這麼聽吧。不過,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是不是愛莫待?」

謝輕雲想起季曉棠對那身著彩裙之人的猜測,苦笑道:「三公主該不會和他們一樣,以為我對他是那種情感吧?是。我是喜歡他,非常喜歡,可不是那種喜歡。他年齡比我小,卻比我睿智穩重,還治好了我大哥的腿,我實在沒辦法不喜歡。在我眼裡,他跟我兩個哥哥是一樣的,都是自己人。我有多愛兩個哥哥,就有多愛他。」

雪千色笑了笑道:「這倒是,沒人不愛自己的手足。」

「是啊!三公主與兩位兄長感情篤厚,能理解我的心情。換做旁人,他們就只會胡亂猜測了。不過無所謂了,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誰還能管得了別人的思想。我現在沒功夫在乎這些小事,我只想認真做事,努力高升,朝著目標前進。」

「如果你真的想要飛黃騰達,我可以幫你。只是,你得娶我。」

謝輕雲愣了一愣,撓撓頭道:「三公主,玩笑不能這麼開,我擔不起。」

雪千色正色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開玩笑么?」她抓住謝輕雲的胳膊騰空而起,徑直來到三生石前。「咱倆就在這裡說話吧,仙界只有梅先生的地界上才沒有母后的眼線。」

謝輕雲目不轉睛地盯著三生石,目光悲傷:「三公主的有緣人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會是別人。」雪千色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的婚姻已註定只能是一場交易。」

「三公主此言差矣!婚姻怎麼能當交易?」謝輕雲想起謝輕晗與胡冰清的婚姻,不由得暗自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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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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