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風語9

第九卷:風語9

「如果前去掃墓的是方清歌,他大概就死而無憾,心花怒放了。」莫待笑道。「我說雪醫仙,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與啟信小仙的死無關,讓老將軍進七星湖看看又何妨?就當是他遠道而來,請他觀景了。」

「七星湖中不但栽種著大量的毒花毒草,還飼養著上百種劇毒的飛禽走獸,實在不方便待外客。想進去,可以,得有仙后的手諭,本座的陪同。」

「這下可難辦了。老將軍,原本我可以畫出那行兇之人的相貌,奈何我被鎖了雙手,動彈不得。老將軍可以想個法子將我的記憶讀取出來,這樣一來,兇手就逃不掉了。」

「請恕老夫寡聞。老夫只知道冥界的離心訣可以消除記憶,讀取記憶的法術卻是聞所未聞。這個辦法多半是行不通了。」方文遠收劍入鞘,抬頭看了看天色。「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此路不通,必然有其它的途徑可行。依老夫看,很快你我都將如願。」

「是啊!老將軍如願手刃仇人,我如願離開琅寰山。」莫待笑看雪重樓,「當然了,醫仙也會如願剷除我這心頭禍根,加官進爵,得美人青睞。」

「你還想離開?做夢吧你!」

「是不是做夢,天亮之後不就知道了?雪醫仙,你猜老將軍會用什麼法子懲罰兇手?方清歌又會以什麼手段破局?我當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薔薇荊棘鞭的來歷。」

「老夫也很想知道,這魔族之物怎麼就成了屠魔台的懲戒鞭?」

「答案揭曉在即,我有點好奇方清歌要如何自圓其說?是自斷臂膀,丟車保帥?還是拚死保護,同歸於盡?雪醫仙,若她選擇放棄你,你會不會很失望?」

「姓莫的!你這狗雜種!」雪重樓有點變調的聲音和微微顫抖的雙手出賣了他的心,他並不像看上去的那般鎮定無畏。「有什麼事你沖我來,別把她也牽扯進來!我做什麼她都不知情,跟她無關!」

「無關?你是說方清歌么?你煉製薔薇,殺人無數,都是為了她。怎麼就……」

「你閉嘴!閉嘴!再敢說她的不是,我現在就宰了你!」

「醫仙有這時間對我大喊大叫,不如回七星湖去看看你那些寶貝是否還安好。」

「這話什麼意思?」雪重樓一雙眼滴溜溜亂轉,大約是在思度這件事的嚴重性。

「意思就是,老夫帶來的人已經把你的老巢翻了個底朝天了。」方文遠指著七星湖上空的一點火光道,「呶,那是他們得手的信號。雪重樓,你不是要證據么?走,老夫帶你找證據去。」

「他們是怎麼進去的?七星湖有雙重結界,憑他們的本事根本進不去!」雪重樓吼道。

「他們進不去,梅染和小閻王聯手也進不去?你該不會已經忘記,小閻王曾經到過姻緣殿吧?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小閻王突然拜訪梅染,總不能真是去蹭飯的吧!」

「那不能夠。我家先生和那個死小鬼從未交道過,哪裡來的同桌吃飯的交情。」

「既然無私交,那登門造訪就只能是因為公事了。老夫愚鈍,還真是猜不透這小閻王會因為什麼公事找上梅染?或者說,他有什麼事需要與梅染商議?」

「你倆休想再騙我!我從沒做過有損冥界的事,小閻王不會無故找我的麻煩,更不可能和梅染一起找我的麻煩。」

「這智商!也難怪方清歌不喜歡你,你確實配不上她。」莫待頗為同情地道,「神隱事件中,你殺的是無辜的人,毀的是他們的魂,看起來確實與冥界無關。可是你別忘了,小閻王的屁股卻因此開了花,冥界上下幾代王的臉面都折進了灰堆里。老閻王嘴上不說,心裡早已把始作俑者捻成灰,撒進忘川了。而那小閻王更是個睚眥必報的狠角色,你猜他會不會一直記著這個仇,伺機報復?」

「我知道那小鬼一直在暗中調查神隱事件。可惜啊,他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更沒有線索指向我。所以,他找梅染,絕不會是因為神隱事件,也不會是因為我。」

「是不是因為你,他不都已經找先生聯手了?」莫待笑得十分開心,「雪醫仙,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不通,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小閻王怎麼突然就盯上你了?」

「倘若他確實是為了我而來,那我還真是想不通。莫不是你在背後搗鬼?」

「好端端的為什麼又要扯上我?我又不是神隱族的人,幹嘛操別人的心?跟你與方清歌較勁對我有什麼好處?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有那麼的大本事,也沒有那份閑心,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也很忙的。」

「可是,除你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醫仙還真是看得起自己,竟覺得天下無人敢與你為敵。你還記得那朵掉落在死屍上的血色海棠么?還記得千機閣被偷走的那份消息么?」

雪重樓略加思索便明白了:「江逾白夜闖琅寰山那晚,救他脫困的白衣人是你?」

「沒錯,是我。不過,我救他並沒有別的目的,只是不希望他枉死在你的劍下。」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都知道些什麼?這兩件事又和小閻王有何關係?」

「血色海棠和他有無關係我當真不清楚,畢竟,千機閣也不賣冥界的消息。我想,不管把血色海棠留在命案現場的人是誰,他最終的目的都是要將嫌疑指向你。毫無疑問,他成功了,小閻王注意到了你,這才有了那日的姻緣殿之行。而那份有關薔薇的消息幾經輾轉,最後也落入了小閻王的囊中。自此,他必然想辦法揭露你的罪惡。不然,他怎麼會突然跑來琅寰山,還拚命跟先生套近乎?不就是為了引蛇出洞,搜得更多的消息與證據?」

「哼,即便如此,又待如何?小閻王管不了仙界的事!至於梅染,他的本事我知道,可我的那些結界就是專門防他用的!」

「都這個時候了,醫仙還要裝傻裝無辜么?小閻王管的不是仙界的事,是死人的事。」

「死人的事歸小閻王管不假,與我七星湖何干?只要仙后不下令,誰敢闖我七星湖!」

「她是不會下令,可是她不敢攔,也攔不住啊!」方文遠敲了敲那半張面具,像是在展示一把享有特權的尚方寶劍。「老夫尋找兇手為兒子報仇,誰也不能說不對。她若硬攔,老夫便先斬後奏,再到神尊面前告她一個包庇兇手的罪名。你說,神尊會如何處理這件事?老夫一把年紀了,早就活得不耐煩了,不怕被罰更不怕死。方清歌也不怕罰也不怕死么?她機關算盡才坐穩了仙后的寶座,她捨得兩腿一蹬,拱手讓人?」

「既是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東西,她肯定不捨得輕易讓人。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一旦被奪去了榮耀與權力,她方清歌就只是方清歌,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威嚴神聖,手握生殺大權的人了。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門討債,對著她喊打喊殺。」莫待介面道。

「壞種!雜碎!算你狠!」雪重樓翻身離去,留下裊裊餘音在屠魔台上空回蕩。

確定他已遠離,方文遠才大聲道:「諸位先行,老夫隨後就到。」話音剛落,空中閃過一道道微弱的白光,如螢火落在七星湖附近。方文遠彈出一點紅色的花火,又說:「老夫還有幾句話想請教莫公子。你我素昧平生,你托季曉棠捎口信給老夫,就不怕老夫拒絕么?不管怎麼說,老夫也是方家的近臣。再者,季曉棠又是靠什麼說服幾位掌門人今夜瞞著方清歌來此旁聽?雪重樓剛到屠魔台,他們也就到了,且無一缺席,比老夫還積極。仙界掌門同心協力干一件事,這情形老夫很多年沒看見了。」

「幾位掌門人雖然對我沒好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不含糊,他們不會因為不喜歡我而拒絕風神合情合理的建議。老將軍冰魄玉魂,人品貴重,也定然不會因為咱倆沒交情、與方家沾親帶故就不分是非曲直,拒絕挽救天下蒼生出水火。」

「說到人品貴重,老夫比不過莫公子。老夫欠莫公子一個人情。」

「老將軍言重了!若不是老將軍及時趕到,我怕是已命喪黃泉。是我欠老將軍。」

「莫公子不必給老夫臉上貼金了。即使老夫不來,梅染不出面,雪重樓也不會殺你。此人毒辣有餘魄力不足,且貪婪多疑,早就被公子這一番真假難辨的說辭弄得疑神疑鬼,畏手畏腳,絕不會在沒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之前,未經許可就在這屠魔台上殺人。」

「老將軍謬讚!若沒有老將軍出馬,這個局怕是還做不成。莫待枷鎖在身,不能向老將軍叩頭道謝,見諒!」

「老夫征戰沙場,不敢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但初心也是為了保護良善,守護安寧。若最後的事實真如你所說,雪重樓做下那滔天罪惡,老夫此舉也不過是盡本分而已。公子又何必言謝?倒是三界眾生該多謝公子,以身為餌,替他們除了這索命的惡魔。」

「我做這些原本也不為要誰感謝,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不提也罷。」

「老夫還有一問,公子既不是魔族的人,為何身上有魔族的戒鞭痕?」

「莫待身世飄零,自懂事起這鞭痕就在,誰也不清楚它是怎麼留下的。或許,是有人刻意為之;或許,是一段已結束的罪惡。我向老將軍保證,不管是誰給了我這道鞭痕,也不管他有什麼陰謀,我都會善良為本,不會助紂為虐,濫殺無辜。」

「不容易啊!歷經艱險,還能保持初心。人間的風雲已起,莫公子要想辦法保全無辜者的性命。言盡於此,老夫去七星湖了。」方文遠看了看雪凌波,消失在夜色中。

夜,又恢復了寧靜,彷彿這裡從未發生過生死較量,一直是這般河清海晏。

我望著滿天星斗,想著雪重樓其人,一時感慨良多。莫待沒有說話,他和我一樣,也在望著天空放牧思想。許久許久之後,他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你是不是在想雪重樓?」我問。「想他為何走到這一步?」

「嗯。他以上神之尊,官拜醫仙,是何等尊榮。到頭來,卻輸在一個『情』字上。可惜了他那滿腹的醫學才華,若用在正途救黎民出困苦,將是天下蒼生之福!」莫待的嗓音又暗啞不堪,之前的清透已蕩然無存。

「他是不是真的很愛方清歌?」

「若不是真愛,誰會堵上前程,賠上性命,用數千年光陰去做一件對自己並沒有多少好處的事?雪重樓是個痴情人。這一點,他勝過雪慶霄太多太多了!」莫待沉默良久,又是一聲長嘆:「痴情的人悲苦!」

「是痴情人,也是無情心狠的人。人類太複雜也太可憐了!活得不累么?」我把頭埋進羽毛,不願再想這些高深的問題。「漫長的一天總算過去了,這一切都將在明天結束。」

「是啊,結束了,我在仙界的日子總算結束了。從此,我將遠離這個是非窩,陪著你和長風,快意江湖。」

「娘的仇你不報了么?」

「報,當然要報!只是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還需慢慢等。等雪慶霄找到最後一塊拼圖時,我自然會添一把火,讓她成為三界最大的笑柄。」

「最後的拼圖?是你一直在尋找的那隻蝴蝶么?」

這時,一點亮光穿過茫茫夜色從遠處飛馳而來,眨眼就到了面前。不等莫待問話,那亮光已化作三把寒光閃閃的長劍朝他刺去,試圖一擊斃命。莫待動彈不得,只得聽天由命。千鈞一髮之際,靈犀變成一塊四棱見方,形如磚頭的硬物擋在莫待身前,擋下了劍的傷害,可那攜裹著劍的深厚靈力卻不是它能阻擋的。莫待五臟受傷,口吐鮮血,差點一命嗚呼。不過須臾間,那三把劍又分裂成十把,一把纏住靈犀,其餘的九把再度向莫待進攻。沒有內力加持,靈犀回護無力,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見莫待就要身首異處,又一片亮光落下,將那些劍盡數擊落。

與此同時,兩個蒙面人一前一後落在屠魔台上,黑衣男子擋在莫待身前,白衣女子則劍指莫待。「讓開!姑奶奶要殺了他!」白衣女子咬牙切齒地道,「再不閃開連你一起殺!」

黑衣男子背著雙手瀟洒地站著,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莫待咳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已咳不出來血,只是嗓子眼一片腥甜。他撐著一口氣,不讓自己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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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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