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水輪流轉

第4章 風水輪流轉

剛下過一場雪,氣溫降了,但好歹太陽出來了,暖洋洋的。

張三在太陽底下,站超市門口指揮員工把貨物裝車。還有幾天就過年了,辦完這個買賣,就給員工們發獎金,早點關超市回老家。

想到這,張三開心地哼起小曲,餘光瞟到躺在一旁曬太陽的陸曉東,頓時煩躁的火氣湧上心頭。

陸曉東沒問過張三就自行從超市拿了一條毛毯,和幾樣零食,怡然自得地躺在太陽下休息,他才死裏逃生一回,不知道的恐怕以為他在度假。

真是一坨爛屎。

自打昨日把他藏在車裏帶出精神病院,他便像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不走了。

「張先生,你想不想知道,我被他們關進了病房,後來是怎麼逃出來的?」陸曉東得意洋洋,故意吊張三胃口。

張三並不買賬,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想做做小生意。陸曉東是個麻煩,是個禍害,張三雖攆不走他,不過好在他倒也沒惹事,既沒有吵著要打電話,也沒有四處瞎溜達,超市裏兩頓泡麵倒也打發了。

「歇了一晚上了,你什麼時候走?」張三不耐煩地問。

陸曉東充耳不聞,像講故事一樣自說自話:「好幾個人押着我,其中一個起碼一百八十斤,我叫破嗓子也沒用。他們把我單獨關進了一個病房,你不知道,那病房冷得跟冰窖一樣,不,冷得像深埋地底的棺材,那晚我嘗到了被活埋的滋味。不過他們不敢傷我,畢竟我有着記者的身份,把握着他們諸多秘密......」

張三不感興趣,他只想解決眼前的麻煩:「下午給你買張汽車票。」

陸曉東眼放精光,像入了魔:「那個送飯的也是傻,我一嚇唬他,他就嚇尿了,給我開了門,你不知道我有多聰明......」

真是有病。

不過後日很快就到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路上雪化得差不多了。

張三再次清點了貨物,滿意地笑起來,昨天把陸曉東送到了汽車站,聽他吹了一路的牛逼,特地在汽車站應該盯着他帶着大包零食上車才離開,現在耳根終於清凈了。

其實張三對陸曉東的話也是半信半疑,不過好在今天是最後一次去那個精神病院那個鬼地方了。

他剛踩上駕駛位,就收腳站回原地,把臉埋在雙手裏。

張三快瘋了,因為他看見了副駕駛那張上陰魂不散的臉。

「早上好啊,陸先生。」陸曉東笑眼彎彎,臉在陽光下笑得明媚。

張三已經麻木了,捂住臉又哭又笑,早就應該想到的,這尊大佛哪有那麼容易就送走。

「陸先生啊,這難道就是大家所說的記者精神嗎,您可真是戰地玫瑰啊!遇到那麼多事,要是我早夾着尾巴回老家了,你可是真夠不怕死的!」

陸曉東的臉在陽光下笑得更加得意:「我的手機,攝像頭還在那個女人手裏,如果我能拿回來,憑我被抓的那段視頻,一定可以成為頭條,到時候,新聞社一把手的位置非我莫屬,上司得跪在腳下給我舔鞋!」

張三看着陸曉東喪心病狂的樣子,痛心地搖頭,這人為了點權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我看你在我這兒的兩天真是好日子過夠了。到了精神病院之後,我送我的貨,你呢,當初怎麼來的怎麼走,你我就不要再見面了。」

陸曉東死死盯着張三,目光想把張三戳個洞,致命一問:「那我怎麼回來?」

「喲,

您還想着回來,那姓付的不把你生吞活剝了,我到時候就接你的屍骨吧。」張三嘴上開着玩笑,心裏卻緊張地打鼓。

自己初中畢業就開始做小生意,世人都說無奸不商,而面前這個人記者,還自稱是大學生呢,戴着眼鏡斯斯文文卻更像個潑皮無賴。

「那可不成,不答應等我一起回,你就別想出發!」

好一坨粘人噁心的狗屎!

「成成成,我在後院卸貨,就在後院等你,你快去快回。」

張三一邊點火給油,一邊戴上墨鏡遮住凶光。

陸曉東把副駕駛座放平,不知從哪掏出一包零食,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吃吧吃吧,吃飽好上路,卸完貨我就要回東北老家啦,你自求多福吧!

車開到保安室,陸曉東早早地把身子埋下,躲起來。今天還不是老李當值,保安又是一個新面孔。

張三腦海浮現老李的面孔,想起三天前請老李喝酒的話,恍若隔世,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也不知能不能兌現了。

車駛過保安室,在行政樓拐角緩緩停下,張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再把陸曉東放下,駛過病區,往後就是後院了。

張三透過擋風玻璃看見陽光下亭亭玉立的小玲,她領着幾個高個員工。小玲打着手勢叫他把車屁股對着後院停,於是張三又倒了個車。

他走下車,小玲上前帶着責怪的語氣嬌滴滴地問:「張先生,你怎麼沒帶人來幫忙呀,不過也沒事,我們這邊人手多。」

話聽着像責怪,但語氣卻是撒嬌,聽着張三如同春風拂面。不過張三早從陸曉東口中聽說過她的招數,不敢亂說話,憨厚地笑笑,把後車廂打開。

小玲跟張三打完招呼,便收起了甜美的笑容,端起架子指揮員工運貨。

那些個大男人竟也聽她的安排,手腳麻利地卸貨,放上拖車,往裏間運。

張三看着他們井然有序地搬貨,心裏暗道,這女人可真是不簡單,跟半個當家主母似的,先前想着讓美人做收銀員真是短視,如果招個像這樣有頭腦有魄力的女人管超市,指不定三年就能開兩家連鎖了。

小玲似乎感受到張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轉過頭與張三對視,張三本來在走神,被她一個眼神嚇了一跳。

好生凌厲的眼光,真是好生厲害的女人。

小玲抿嘴一笑,伸出手作勢要攬著張三的胳膊:「張總,咱們別擱冷風裏站着了,他們老員工了,幹活不會出岔子,咱們進去喝口熱茶吧。」

果然要使美人計了,張三心中警鈴大作,有了陸曉東打的預防針,他可不會上當,連忙推辭。

「不了不了,快過年了我超市那邊忙得很,送完你們這邊,我還要趕着去別家,就不多留了。」

張三在冷風中吹着,額頭卻緊張地冒汗,他看着員工搬貨的身影,心裏着急,快點,再快點,不知道這妖精待會還要設下什麼陷阱,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盯着最後一件貨物搬上拖車,張三鬆了一口氣,準備告辭。

小玲甜美而魅惑的聲線響起:「張總,付主任說......」

「玲小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張三充耳不聞三步做兩步,關上車廂門,往駕駛座小跑過去。

乓的一聲,聽到一聲巨響,張三感覺後腦挨了一下,瞬時眼前世界天旋地轉。

視野里轉過小玲甜美的臉,還有員工圍上來的身影,他的眼皮像灌了鉛一樣,很快什麼也看不清了。

張三是頭痛醒的。

他睜開眼,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黑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他把手往後腦勺探去,輕輕一碰就痛得很,摸了摸後腦勺,然而伸手不見五指,只嗅到指尖淡淡的血腥氣。

張三又悔又氣,恐怕自己和陸曉東被發現了,當初就該狠心把陸曉東趕走,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害人不淺。

「張三,張三,你醒了?」有人低聲喊他。

黑暗中人的聽覺似乎更加敏銳,張三一下就聽出來是那個混賬的聲音。

他朝聲音的方向用力打去,卻撲了個空。

「你他媽害死我了!」

然而陸曉東沒有回答,黑暗夾雜着沉默,張三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片刻過後,陸曉東出了聲,一句話,他詢問得小心翼翼。

「張三,你是不是,看不見了?」

張三怔怔地呆愣原地:「我們在哪?」

「我們被關在一個病房裏了。」陸曉東接着發問,「告訴我,你去後院送貨,發生了什麼?」

「我被小玲他們從背後打暈,再醒過來就這樣了......陸曉東,你可別騙我,是屋子太黑,還是我......」

陸曉東看着窗外夕陽西下,有些失語。

「可能砸狠了,這種情況我以前也見過,我有個朋友......」

張三雙目失神,幾近崩潰,突然站起來雙臂亂揮,錘在牆上。

好好人突然瞎了,還被當成神經病關了起來,落到那些豺狼虎豹手裏豈不是任人宰割,不知道還有命沒有。他只是個做小生意的老實人,想賺點錢回家好好過個年,為什麼老天要他經歷這些。

黑暗,恐懼,憤怒,打敗了腦中殘存的理性。

「放我出去!打120,不,打110!」

「噓,你冷靜一點,」

陸曉東一把按住張三,一隻手箍住他的雙臂,另一手捂住他的嘴。

「張三你冷靜點,你聽我說,我們能逃出去,我已經成功過一次了,相信我,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們明天就能逃出去。」

張三不再掙扎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仰頭在陸曉東的手心裏大哭。

陸曉東嫌棄得想收手,又怕他太吵,於是抽出箍住他雙臂的手,看張三依舊痛哭不止,於是像哄小孩一樣輕拍他的後背。

「三兒你聽我說,明天一早就會有員工送飯,你到時候跟他說話吸引他注意......」

陸曉東低頭往懷裏看了一眼,張三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壓根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陸曉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拍了一下張三的腦袋:「你丫的聽到沒有!」

張三臉上有了表情,攥着陸曉東的袖子:「曉東,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陸曉東低聲安排下去。

張三再次驚醒的時候,急忙往身邊摸過去:「曉東,曉東!」

一隻手伸過來,張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往懷裏抓。

「別怕,我就在你旁邊。」陸曉東附耳輕聲說,「現在是凌晨,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你就按照我說的做。」

這個瞎子除了依靠身邊的人,什麼也幹不了,他現在只能相信他了,求他救自己。

張三嘴唇囁嚅,猶豫了很久,終於顫抖著說:「對不起,曉東,我之前.....」

他此刻百感交集,抖得厲害,心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為自己之前想要拋下陸曉東自己溜走想法感到羞愧,為現在陸曉東對他一個瞎子不輕易言棄的態度而感動,他想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為自己之前對陸曉東的輕蔑,也為自己行徑的無恥。

張三想,或許在這短短几天的日子裏,他們之間有了出生入死的情誼。

陸曉東看着窗外的死寂的沒有半點星辰的天空,也沉默良久。

「沒事,我都知道。」

陸曉東一句都知道,便將張三這些心裏話堵在心裏,爛在肚子裏,最終沒能說出口。

按照計劃,張三把身上的病號服撕成布條,結成繩子。

他們兩人背靠着背,都沒有睡,天很快大亮了,病房外頭傳來響動。

陸曉東感覺到張三的緊張,他笑了笑,把眼鏡摘下來。

時機到了。

門外餐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張三按照計劃守在門旁邊,他只等門一開就按住送飯的,讓陸曉東用布條打的繩結捆住他。

上次陸曉東隻身就能成功,這次他們有兩個人,勝算更大了。張三心裏這麼盤算,心卻還是跳得跟鼓一樣,自己是個瞎子,拖後腿了怎麼辦?

由不得他多想,陸曉東一聲大喝:「快!

張三用盡全身力氣把送飯的壓在身下,死死捂住他的嘴,身下的人先是掙扎幾下,嗚咽幾聲便不動了。張三聽見了鑰匙叮叮噹噹地聲音,欣喜地問:「找到了?」

話音未落,他被猛踢了一腳,張三毫不設防,被直直踢中了小腹。

張三既驚慌又疑惑,身下的人分明不動了。

他掙扎著爬起身,手顫抖著摸索:「曉東!曉東!」

張三的手碰到了溫熱的液體,他呆住了,血腥氣頓時往他鼻腔里沖,電火石光間,他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什麼。

陸曉東把沾血的手擦在屍體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如蛆一樣在地上蠕動的瞎子,唾罵道:

「張三,我得教你個道理。生路得憑自己求,他人都是靠不住的。那次在食堂,你明明是後日送貨卻騙我是大後日,若不是我自己爬上車,早就被關起來了。還有送貨那次,你根本就沒有打算來接我,若不是你被偷襲,我又要被一個人留在這!」

張三顫抖地高舉碰血的手,聲音像墮入冰窖:「你上次出逃,是不是也像今天這樣。」

「告訴你也無妨。」陸曉東重新戴上獨了腿的眼鏡,「是。」

張三嗔目欲裂,恐懼憤怒交織,混著空氣中的血腥氣,他哇地乾嘔出來。

陸曉東的聲音漸行漸遠,張三崩潰地癱在原地。

「張三,風水輪流轉,這次被拋棄的人,該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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