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冰山一角

羅斯仰面，背靠著冰涼的鐵門，胸脯一起一伏，一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莫名壓力幾近將他壓垮。

他輕微側過頭去，貼在冰冷鐵門上的耳中，捕捉到了門的另一邊傳來，教徒般狂熱的喊叫。這場殺戮的盛宴，持續了太久的時間，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兇猛襲來。羅斯額頭暴起的青筋隆起蠕動，像是在承受劇烈的痛苦，顯得格外猙獰。

不管怎麼說，傑克目前是他能夠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在做一個決定之前，至少得見到指引他來這裡的人。

不過，看起來，可能見到傑克的過程並不會一帆風順。

在走過一些帶有明顯標示的建築，以及經過數不清的鐵門之後，羅斯被兩名穿著純黑，但是胸口帶有血紅線條制服，jǐng官模樣的人給攔了下來。兩條血紅線條從胸口分成兩道，打出一個幾近直角的弧度，最後又彙集在腰際的一點。像個半菱形，卻又不是。

兩人可以給人最深的印象，莫過於他們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他們的的皮膚太白了，如死人般慘白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種極端的外表，已經很大程度上脫離了羅斯一切判斷的基礎。或許從那些基於人類基礎構造的數據出發的判斷，在這裡應該完全的丟棄，因為在這裡，正常的邏輯似乎都走不了，行不通。

羅斯苦笑，似乎遇到了難以理解的事。

「請立即停下！這裡被禁止入內，先生，」其中一個略胖略高，寬臉濃眉的，伸出手臂，擋在了羅斯的面前，說。

羅斯出於禮貌，剛想解釋，說些什麼緩解來局面。但冷不丁突然看到另一人的手已經握在了綁在腿部的刀柄之上時，漢森和吉姆的話猛然湧入羅斯的腦海中。

這樣充滿敵意的情況，見識多一分，便深信三分多。對於一切挑釁，都要以殘酷和血腥來回答，無動於衷只會助長對方的氣焰。這是生存在這個的信條，而羅斯也開始越來越相信這個。

羅斯並不怕麻煩，對於阿爾法來說，羅斯本身就是一個麻煩的代名詞。

「羅斯，是你？你來這裡幹什麼？難道丟下漢森跑路了？」

一道較為耳熟但乾澀頓啞的聲音傳到了羅斯的耳中，而說話的人，也已出現在羅斯的視野範圍之內。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吉姆。

羅斯似是無意地笑了，保持了初見吉姆時的風度。他看著吉姆，正sè說，「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見一下傑克，這也是傑克的要求。」

對上吉姆那一雙眼窩往下凹陷，幽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羅斯心底倒是發慌得很。只能以最簡單的語言，來表述自己的用意。

如果說，這裡的環境真是兇惡至極，骯髒泥潭。那麼顯然，除了擁有脫俗的實力，韜光養晦也極為重要。所以，對於那些有野心的人來說，謹慎才是最好的選擇。而吉姆這種人，一見便可知是極具機心。

吉姆做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略微無奈的聳了聳肩，說，「我也想放你過去，畢竟我和漢森還有些交情的。但是公事公辦，一碼歸一碼，這裡的規矩還是有的。

你何不諮詢一下你的漢森男孩，在考慮要不要再來呢？」

羅斯沒想到吉姆回絕地乾脆，但是看吉姆的神sè，有些遮不住的意識，似乎還留了一些餘地，羅斯想了想，便乾脆問道，「需要什麼條件？」

「什麼條件？規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人自然可以解決。坦白說，只有殺了我，你才能過去，」吉姆故意把頭微微傾斜了一角度，讓視線掃在他身後，穿著制服的兩人，微笑答道。

羅斯皺了皺眉，掩著心中的疑惑，低聲地問，「殺了你？為什麼要殺了你？」

「我說大明星，你從哪裡來的，這麼多！為什麼？！」吉姆顯得有些不耐煩起來，抓了抓頭上沒有幾根的頭髮，來來回回走了幾步，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焦躁。

「殺了我，你就能過去！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難道就不懂嗎？！」

吉姆暴風驟雨般撲面潑來的一系列話語，令羅斯感到莫名其妙，會有什麼人會像吉姆這樣，急著求死的？除非是瘋子或者是傻子。

羅斯心裡飛快地轉著各種想法，躊躇萬分。

可當羅斯的目光遊盪到，如松般站在吉姆身側，門神般的那兩人。忽而頓時瞭然，再看向現在的吉姆時，他的眼神，則分明在說，

——立刻幹掉這兩個人，否則一切免談。

羅斯心底一凜，好一個借刀殺人！

不得不說，這是一招絕妙的死棋。而置身其中的羅斯，沒有一點選擇的餘地，要麼按照吉姆的說法，擊斃面前兩個，透漏著危險氣息的人。要麼可以選擇轉身離開，只是選擇這一條，有一個很大的前提，那就是他從未來過這裡。而這個，此時已成一個明顯被推翻的假設。

羅斯很快掩飾過去自己的異樣，稍稍彎下了腰，腳尖點在地面，試探找了一個著力點，說了句，「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個寬眼濃眉的，第一時間發現了羅斯的動作，緊忙擺出了應戰的姿勢。只聽綁在腿上的槍托嘭的一聲，手槍就在瞬間彈入他的手中。可手槍的準星本該找到的目標，卻突然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他的動作出現停滯，身形還未穩，背後殺機已襲來。猝不及防時頸間，火燒般帶入一絲冰涼，鋒利如刺刀的指甲，登時從他的喉嚨破出。所有的血液，隨著心臟的跳動，都在這個破口湧出，暗紫sè，不同於人類的顏sè。

羅斯面無表情，一張臉靜如死水，只無法隱抑的是眼中幾分嘲弄。濃稠的血，黏在羅斯緩緩抽離的手指上，濺在鐵板地面。

這兩人即使是身經百戰，刀尖舔血的戰士，也完全沒有想到羅斯的反應是如此直接，強硬，不留餘地。僅僅是剛才羅斯爆發出的速度，就足夠讓人震驚了，更何況加上他凌厲殘忍的手段。只不過，其中的一個人，永遠都沒有感慨的機會了。

另一邊沉寂，稍瘦的那人，見到同伴喪命。按在刀柄上的手，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匕首拉出，而是謹慎地和羅斯的目光相對，jīng確地計算著羅斯那一瞬間所展示出的敏捷。

與死去同伴的能力不同，他擅長的同樣也是速度。那麼，事情就變得明顯起來，羅斯的速度已經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

最大限度地高估對手，用以判斷自己獲勝的幾率，是最謹慎的方法。

他可不想拔出匕首的瞬間，喉嚨被一陣風貫穿。

或許這是吉姆最想見到的局面，他像一個透明人一樣，站在兩者的中間，不合時宜地微笑著。笑容讓皺紋爬滿了他的整個額頭，有種說不出來的嘲弄和諷刺。

「走開，」羅斯吐出兩個字，沒有任何的情感在內。

吉姆的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漫步從羅斯的視線中走過。他的腳步在鐵板地面踏出的聲音，有如刀尖的舞蹈，緩慢，卻處處暗藏殺機。羅斯忽而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冰寒，然後冰凍的寒冷在瞬間破碎消失不見。

速度的對決，勝負只在一線之間。

剩下的那個jǐng衛，此刻正如靜水中破水而出的魚，身體的移動，發動得沒一絲徵兆。而羅斯似是被吉姆影響，在步伐上，顯然是慢了一拍不止，在一息之間，陷入了被動。

止不住譏諷掛在他的嘴角，亮起寒光的匕首被他握在手中，戰鬥中所有可能致勝的主動權，都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他甚至已經看到匕首抹過羅斯喉嚨的瞬間，盛開的死亡之花了。

而事實也如同他預想的那樣，匕首準確無誤地刺向預定的位置！

堅硬，厚重，匕首的尖鋒，彷彿撞在了一個鋼板之上，竟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九十度！jǐng衛的手腕在他做完所有動作的結尾處，猛地傳來了一陣刺心的痛楚，強有力地穿透過整個身體的神經。

「狼……狼……」

jǐng衛斷斷續續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羅斯擰斷了脖子。一旁的吉姆戳著手訕笑著，看著羅斯一絲不苟地做完一切。

吉姆絲毫不關心羅斯的心情，他和煦的笑著說，「羅斯？羅斯，你可真讓我大吃一驚，簡直是太出sè了……」

羅斯只覺得手心涼透，心底抑鬱無從發泄，出拳重重地錘向牆壁。片刻之後，他不輕不重地加重了力道，又是一擊勢大力沉的錘擊。

滴答，滴答，淋血的手，最終無力的低垂下來。

「然後呢？」沉默良久，羅斯才注意到吉姆的存在。長出了一口氣，輕咬嘴唇，他低聲問道。

吉姆攤開了雙臂，讓人不適的笑容依舊，他說，「你現在可以去找傑克了，我可攔不住你，所以我放棄。命和規矩，我看還是我的命比較重要。」

「你真的……對付不了這兩個……jǐng衛？」雖然知道吉姆老jiān巨猾，多問一句，都可能將自己葬送在某處。但羅斯還是沒能忍住，疑惑問道。

吉姆雙手輕輕合在一起，直直得盯住羅斯，幽深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的波動。他嘆息地說，「正如你所見，跟著我的兩個jǐng衛，都是你解決的，不是嗎？」

羅斯問，「你自己解決不了？」吉姆的不動聲sè，讓他甚至有些緊張。

「你有聽過我說，解決不了這兩個垃圾嗎？」吉姆給了一個答案，一個十分標準的答案。他又多看了一眼心神失守的羅斯，眉毛一挑，呵呵安慰道，「看起來，這是你第一次殺人？別太緊張了，放鬆一點吧，畢竟，你只是讓他們多死了一次而已……」

羅斯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又問，「吉姆！你到底是誰？」吉姆剛才的答案似是而非，完全避開了羅斯提問的要害，這並不是羅斯想要的信息。

「一個收錢的人，哪裡有錢，自然哪裡就會有我，」說著，吉姆側身一讓，指了指身後延伸到最裡面的甬道，說，「進去，你就可以見得到傑克。」

羅斯看的出來吉姆是有意迴避他的問題所以只好選擇其他。視線落在jǐng衛身上，他問，「他們，又是什麼人？」

吉姆似乎並不想對羅斯多費口舌，他也從不是多說話的人。一絲難以明說的複雜閃過深眸底處，他輕咳了兩聲，看樣子像是放棄保守秘密，但……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在思考過後，吉姆點了點頭，說。

「說，」羅斯的話簡潔有力。

羅斯沒有把這當做理所當然，吉姆既然肯開口，那麼他一定有把握隱藏所有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對於吉姆而言，這是有把握的表現，規避一切遊戲上的規則，佔據制高點。

但或許對自己，可就不一定有什麼好的結果。

「我不能告訴你，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是做什麼的，他們在哪，他們是誰。這些都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就算你知道了，也沒有任何用處，只會徒增煩惱。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他們已經關注你很久了，久到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吉姆緩緩地說。

未等吉姆往下講述，羅斯就接話，說，「是我在酒吧工作的時候？」

「你想聽的是，在什麼時候他們開始關注你？」吉姆輕聲細語，話中的內容卻極具誘惑，他說，「還是想繼續聽下去？並不是每個人的時間都和你一樣，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羅斯沒有吱聲，雖想反駁，這個時候顯然也非他說話的時候。吉姆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你太出乎人的意料了，羅斯，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我不知道阿爾法是怎麼想的，但以我的建議。見了傑克之後，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永遠別再回來了。」

等了一會，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和打算。不過吉姆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麼，眸中驟然亮起璀璨的光。他輕咳了兩聲，話鋒一轉，改口說道，「不過，如果你認為你有足夠強的實力，你可以回來。」

「要多強？」羅斯默契地接著問。

吉姆無言苦笑，只是搖了搖頭。那是一種似是萬念俱灰，無論何事都已無關緊要的笑意

羅斯略微一頓，咬牙又問，「是需要強到傑克的地步么？！」

「傑克？」吉姆語速有些遲緩地回答，他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就否決了羅斯的想法，「那他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字音如寒光，刀刀舉重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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