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鄉的菜園

第2章 故鄉的菜園

雨剛停不久,瓦片還在滴滴落着雨水。

屋檐下的青石板被雨滴拍打,發出聲音極其清脆,除此外再無其他聲音,驟雨過後的鄉下,蟲兒鳥兒還在避雨,安靜得不可思議。

甚至在房間里,嚴辭看着嚴六堡,好像都可以聽到她的呼吸聲,充滿真實感,讓他確信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

而此刻,嚴六堡撅起嘴說話,更讓人覺得生動:「怎麼,你想不去?」

嚴辭一時恍惚,又回過神來,笑了那麼一下。

「行吧,交給我了。」

嚴辭有些無奈,發現沒法推脫,只能選擇答應。

不是他懶惰,不願意去菜地,主要是剛重生過來,記憶都是二十年後的,對於菜地印象模糊。

他家菜地和鄰居是連在一塊的,萬一去錯了地方,可就鬧出尷尬來。

可仔細想想,也不是什麼問題,完全可以問嚴六堡,就說他記性不好,給忘了。

嚴辭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六堡,我們家菜地在哪?」

「……」

嚴六堡瞪着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說道:「臭嚴辭,你不想去就直說,我們前兩天剛在菜地旁邊種枇杷樹,你還能忘了?」

「我這年紀,忘記一些東西很合理吧?」嚴辭笑了笑說道。

「笨死你算了。」嚴六堡吐了吐舌。

聽到這裏,記憶如潮水湧來,嚴辭忽然回憶起了自家菜地的情況。

小時候,他和嚴六堡從堂姐那裏學了嫁接,從山上摘了帶芽的枇杷樹枝條,插入砧木缺口上,用膠袋綁緊,在菜地旁種下。

原來就是最近發生的事嗎?

他記得後來,隨着春去秋來,枇杷枝條神奇地活了過來,長成了齊腰小樹。

他還想着,長大后枇杷樹便亭亭如蓋,可以結下豐碩果實了。

可是鄉下流傳,枇杷樹帶有陰氣,招惹鬼魂,家裏最好不要栽種,風水不好。

偏偏幾年後,父親包了一片土地,種植荷蘭豆,那年氣候不好,沒什麼收成,虧了好多錢。

父親便認為是老家枇杷樹的問題,一怒之下更把老家的枇杷樹給砍了。

往事如煙,一幕幕浮現在腦海,恍如隔世。

那時候他的快樂真的很簡單,種下一棵枇杷樹,活了過來,他就開心很久。

嚴辭回憶著,不由對着嚴六堡微微一笑,「我和你開玩笑呢,我怎麼會忘,我這就去。」

說完就踩着噠噠的腳步聲下樓。

家裏的菜地就在老屋旁,離的很近,沒幾步就到了,不必擔心中途下雨,就沒有帶傘。

嚴六堡見嚴辭走,也亦步亦趨,跟着嚴辭走下樓。

「嚴辭,家裏沒菜了,你去菜地也順便摘些青菜回來。」嚴六堡又叮囑道。

聽着女孩輕靈的聲音,嚴辭忍不住回頭,認真看了嚴六堡幾眼。

涼風習習吹來,嚴六堡努力擺出長姐的樣子。

唔,妹妹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嚴辭憋著笑,心想晚上六堡你就該露出原型了。

他記得嚴六堡小時候被鬼片嚇得不輕,特別怕黑來着。

鄉下晚上可不比城裏,若是沒有月亮,那天地黑黢黢一片,走在鄉間小路上,每一步彷彿都要陷進去。

嚴六堡膽子很小,都不敢一個人走沒人的夜路,還特別怕黑,甚至是睡覺都要矇著頭睡。

他就不一樣了,黑暗裏到處跑也不怕,和鄰居小孩玩捉迷藏,還喜歡裝鬼嚇六堡。論膽子還是他這個男孩子比較大。

此刻他看着裝作小大人的嚴六堡,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妙感覺,好似他鄉遇故知。

前一世,小時候他和嚴六堡天天吵架,覺得嚴六堡非常煩人。

初中后見面次數少了,就沒那麼討厭她,六堡這種漂亮的女孩上初中容易受欺負,有次她哭着回家,他為此和學校的壞學生大打出手。

然後他上了高中,嚴六堡沒有上學,好久才能見她一面,開始感覺少了什麼。

去外地讀大學后,和嚴六堡唯獨寒暑假見面,那時在學校他經常想念這個臭丫頭。

說來感慨,工作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看到嚴六堡這樣生動、滿是情緒的臉。

長大后的妹妹,打扮很時尚,出門必帶遮陽傘,白得不像話,完全沒有鄉下人樣子。

而此刻,再度回到2002,嚴六堡還很稚嫩,因為常常曬太陽,皮膚略帶古銅色,看着倒是很健康。

看着嚴六堡稚嫩的臉,嚴辭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被治癒了下。

他挺懷念這段他不得不承認嚴六堡是「姐」的時光,等到他工作后,嚴六堡轉而稱呼自己「哥」了。

不過現在一想,嚴辭忽然有點懷疑,長大后六堡管自己叫哥哥,是不是因為不想出姐姐的份子錢?

不然以嚴六堡的性子,才不會叫他哥哥。

回憶往事,嚴辭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妹妹果然就是精打細算。

「臭嚴辭,你幹嘛一直盯着我?」

這時嚴六堡見嚴辭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你不也一直在看着我嗎?」嚴辭從回憶里清醒過來,勾了勾嘴角,又說道,「對了,六堡。」

「叫姐!」

嚴辭不理嚴六堡,只是問道:「奶奶什麼時候回家?」

上大學後背井離鄉,見奶奶日子屈指可數,他也有好久沒見到奶奶了,有點想念。

「奶奶一大早就去大伯母家了,下午才會回來。」嚴六堡抿了抿唇說道。

「哦。」嚴辭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那我去菜園了,你等着我。」

……

雨下了一天,終於停了。

嚴辭往菜地走去。

在老屋廚房,透過窗口,三兩棵桃樹梨樹掩映之間,隱約可以看到錯落有致的菜地。

嚴六堡就廚房窗口那裏,注視着嚴辭蹣跚地往菜地走去。

她澄凈如水的眼中充滿疑惑。

「好奇怪,嚴辭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嚴六堡小聲嘀咕著。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嚴辭今天有些不一樣。

以往嚴辭貪玩淘氣不懂事,從不聽她使喚,說着就容易打鬧起來。

可是今天啊,嚴辭卻對她和顏悅色,也不淘氣了,可謂破天荒頭一遭,她都有點不習慣。

這個嚴辭到底是哪裏不對啦?

她小小的腦袋,也想不清這麼深奧的事情。

……

上溪村。

雨後鄉村路真不好走。

雨水浸透的泥土,軟得像是棉花糖,一踩就要掉下去。

嚴辭拉起褲腳,帶着小鋤頭,小心翼翼地沿着泥土路往下走,穿過了蔥蔥青草。

沿途的青草,給他送來雨中辛苦儲藏的雨水,可謂慷慨大方。

他的褲子都濕透了。

嚴辭看了濕漉漉的褲子,冰涼之感蔓延全身,頓時就無語。

這鄉下生活,特喵的過於真實。

怪不得六堡那個小丫頭自己不來呢。

「小丫頭,小小年紀就鬼精鬼精的。」

嚴辭無奈搖頭。

不過重生后,他已經是大人了,絕不會再和嚴六堡動手打架。

想着六堡還沒他大,不過是懵懂無知的幼稚丫頭,卻學着奶奶,照顧家裏起來,總感覺有點滑稽。

二十年後,嚴六堡這個年紀的女孩,讀三年級差不多吧,估計最大的煩惱就是學習,為完不成作業而苦惱,為成績不好而難過。

可此刻嚴六堡卻儼然小大人一樣為家裏操心,除了感到好笑,嚴辭他也有點心疼。

窮人家孩子早當家,何況他家太特喵窮了。

前世虧欠妹妹太多了,重活一世,他不要妹妹自己的肩上扛那麼多了。

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大人了,父母遠在他鄉,他得照顧好妹妹和奶奶才行。

一定要讓妹妹和奶奶過上好日子。

想到這裏,嚴辭微笑着,心情無比平靜。

……

幾步抵達了平坦的菜地,一踩就是一腳泥,嚴辭也不去在意,注意力在溪水漫到的菜地上。

菜地還是熟悉的菜地,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大了,小時候他可以在菜地玩上一天,印象里菜地很大。

可實際菜地並不大,只能說記憶有美化功能,而且他小時候身體也不高大。

當然了,菜地面積雖然不大,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蔬菜種類很多,各類蔬菜分畦而栽。

一場大雨後,地勢地的菜地,被上漲的溪水給淹沒,沒長大的小幼青菜也已飄在水上,猶如浮萍。

空心菜也泡在沼澤地里。

地勢高的小白菜倒是安然無恙,雨後越發翠色慾滴。

因為下雨前搭了架子,黃瓜豆角掛在架子上,倒是保護得很好。

捲心菜最頑強,大雨後沒事一樣,菜心如蓮花般盛開,展開的菜葉綠得發藍,像是荷葉,將雨水玩弄在股掌中,雨水也打不濕。

經歷風雨後,每一種蔬菜都有各自的命運,全部呈現不同姿態。

嚴辭顧而樂之。

他希望自己此生也可以勇敢經歷風雨,不再需要其他人庇護了。

這時嚴辭走到帶刺黃瓜旁,確認了菜架子很牢固。

然後在地勢高的地方,用小鋤頭挖了一個坑,把漂浮的青菜,選出還算完整的,把根部放到坑裏插好,耐心蓋上泥土。

最後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青菜根部的泥土,確保泥土緊實壓平。

做完這一切,嚴辭才拍了拍滿是泥濘的手,露出滿意笑容。

「好久沒接觸泥土了。」

嚴辭感受泥土的觸感,一時有些感慨,畢業后就在城市,上一次接觸菜園裏的泥土是什麼時候,他真想不起來了。

此刻旁邊淺淺的小水窪,有幾隻小青蛙,正窺視着他這個外來者,眼睛眨也不眨。

「你瞅啥?」

嚴辭見狀不由一笑,忽然來了童趣,用手指沾了水,像是彈彈珠般彈出去,水滴piu~的一聲,彈了個寂寞。

結果聲響依舊嚇走了小青蛙。

哎,身體變小,怎麼他也變幼稚了?

嚴辭搖頭失笑,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進入菜園,嚴辭聞到了十多年來從未聞到的美妙氣息。

雨後山野空氣清新,不含一絲雜質,一絲一縷彷彿在呼吸著靈魂。

山野的寂靜,使得他靜下心,回想起了許多已經遺忘的往事。

小時候,他就是不怕臟,菜地里山林中到處鑽,沾了泥土,就往衣服上一擦,笑眯眯地回家。

奶奶就是不會對他發火。

唯獨嚴六堡每回都會多管閑事,氣鼓鼓地要他自己洗衣服去。

現在想來,嚴辭覺得小時候的嚴六堡太可愛了,而他沒心沒肺的,和傻孢子沒區別。

他無憂無慮,隨遇而安,從不考慮明天,而嚴六堡就一心想着存錢,從不買零食吃。

都說男孩子比女孩子晚熟,嚴辭想起過去,無法反駁,妹妹確實比他懂事。

可能是因為嚴六堡身世比較特別,生來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在這個世界沒有找到歸屬感,逼迫她想快點長大吧。

也是奶奶從小對她好,讓她有家的感覺,長大后她一直照顧奶奶,不然他這種小時候天天和她打架,她翅膀硬了早跑了。

嚴辭很感激,雖然他一生沒什麼大成就,但奶奶和六堡卻從未離開過他,這樣還不夠美么?

為何喜歡和人比,什麼都想要,實現不了就一腔怨氣,滿腹牢騷?

他是不是該知足?

再度回到過去,見到山林田野,此刻他浮躁的心居然平靜下來。

……

在菜地,逡巡了一圈,嚴辭摘了顆白菜,才收工準備回家。

嚴辭抬頭又發現了遠處煙雨朦朧,四野籠罩在濃濃的水汽中,白霧幾乎屏蔽了半個村莊。

不得不說,上溪村風景真好。

可是二十年後,年輕人紛紛離開,為了謀生,搬進了城裏,村裏僅剩下老人,更加寂寥。

這段難得的日子,村子小孩滿山跑,熱鬧有一天是一天,得珍惜才是。

因為手上都是泥濘,嚴辭準備在溪流湧入的田溝洗下手,靠近田溝,就聽到了暴漲的溪水流水聲響。

葡萄葉子巴掌大,一場大雨後,也不堪重負,幾條枝葉從石壁上落到流水裏。

嚴辭蹲下彎腰洗手,水倒映着他的臉。

仔細看自己的臉,細碎的頭髮,有稜有角的臉,稚嫩如此。

不知不覺,嚴辭就有點看入迷了。

「咦咦咦~羞羞婆!」

就在這時,路過的隔壁家小孩子嚴二順見到了,不由齜牙咧嘴笑話他。

旁邊,已經上了初中的少女嚴落落也捂著嘴,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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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純白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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