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2 · 籠中鳥--Part Ⅰ(上)

其2 · 籠中鳥--Part Ⅰ(上)

章節導言——Whoisthecagebird

嘀嗒……嘀嗒……嘀嗒……

「小姑娘,今天你可得挨餓了,沙里夫大人連我們這些下人吃剩的飯菜都不準留給你。」

有些沙啞的男聲在黑暗中回蕩,蓋過了那令人煩躁的滴水聲。

陰雲遮掩下的微弱日光從石牆頂端打出來的透氣孔里斜斜地射了進來。

一名身材幹瘦、鬍鬚濃密的中年男子一邊擺弄著牆上接觸不良的螢石燈,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道。

隨著梆梆兩聲,這間昏暗得難以見人的地牢里,終於恢復了光亮。

他搔了搔腦袋,回過頭看向鐵欄對面的黑暗好言相勸道:

「你還是老老實實把沙里夫大人帶去他想去的那個地方吧,不然沙里夫大人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敲了敲鐵欄,發出了清脆的鐺鐺聲。

「你這樣犟著又有什麼意義呢?到頭來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己?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現在的沙里夫大人還算仁慈,你要是知道了他以前對別人做過的那些事……」

他將頭湊了過去,壓低著自己的聲音,生怕二人的對話傳到地牢外面去。

「我估計你連覺都睡不著——」

嘀嗒……嘀嗒……嘀嗒……

這位老看守期待著能從那片黑暗裡聽到回應,然而傳來的依然只有那陰冷的滴水聲。

他嘆了口氣,轉身靠著鐵欄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摸索出了一個有著些許磨損、被蠟油擦得鋥亮的木質對開煙盒。

打開來,裡面零散的別著幾根北地特有的喜寒煙草所晒乾、熏制而成的捲煙。

而在煙盒一隅,有一根捲煙與其他那些灰白而筆直的捲煙一比顯得無比突兀。

發黃、皺癟,就像是被人無數次捏在手上,卻從來沒有點燃一樣。

他隨意地從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中,接著便將手伸進了口袋。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回頭瞥了一眼,捏住火柴盒的手指又鬆了開來。

他回過頭,收回手,轉而用雙指夾住捲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幻想著煙絲的香氣漫過了自己有些乾裂的嘴唇和枯黃的牙齒,深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曾幾何時,他一度對這種除了能放空人的心靈、帶來些許迷醉之外一無是處的植物加工品嗤之以鼻,哪怕這是自家賴以為生的東西。

而如今,當他那種煙草種了一輩子的父母過世,作為獵戶的自己又在一次狩獵中瘸了腿、基本不再拿起弓箭之後,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

只需如此,就夠了。

他眯起雙眼,將頭靠在了鐵欄上,面對著通向出口的石梯,目光遊離。

那昏暗的洞口裡彷彿藏著吃人的野獸。

「真的,聽薩博叔一句勸,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這位名叫薩博的中年男人一邊輕輕摩挲著盒子里的那根格格不入的發黃捲煙,一邊含糊道: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理由還在固執地守望著這片森林,但我想你心裡十分清楚——對於一片『失去庇護』的森林來說,巡林這個行為本身,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不是么?」

嘀嗒……嘀嗒……嘀嗒……

「我自認為我還算是比較了解你們這群弗利薩人的,畢竟也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了。你的長輩們,他們和你一樣,都無比熱愛你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這並不是你獨有的感情,

但瞧瞧現在,他們還有一個留在這裡的么?」

他一把夾走了嘴巴上叼著的捲煙,雖然主觀上他很想大聲斥責,但客觀上他卻又必須壓低聲音,這讓他變得十分煩躁,像是要把心中憋著的煩悶全部撒出來一樣,他開始小聲地喋喋不休起來。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們這部分住在森林弗利薩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強大的身體素質被你們用來守護森林,連與生俱來的靈素適性都只是被你們用來與動物溝通!見鬼!」

「見鬼,」他重複了一遍,「你們知道有多少人羨慕著你們的條件嗎?而你們佔有著這些上天的恩賜,腦子裡想著的卻永遠只是恪守那些根本不知道誰立下來的古老教條?就為了那你們狗屎信仰?你們明明能擁有更好的生活!」

「你們這群蠢狼……對!蠢狼!明明對露娜菲爾大人的光輝早已無力再照耀她的子民這件事在清楚不過,而無法賜予子民庇佑的信仰又有什麼堅持的必要?當然沒有!所以芬里爾多大人才會在那次事件中孤立無援地戰死!所以你的那些和你一樣深愛這片森林的族人才會識趣地離開!他們還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就這樣留在這片無光之森里迎來腐朽!那你呢?你又為什麼要固執地留在這個埋骨地?你是如此年輕,本該擁有更美好的未來,現在卻在這種窮鄉僻壤里執拗地守著一具屍骸,浪費自己的人生?」

他回過頭看向鐵欄內,本還想在多說幾句,但牢中亮起的兩點翡翠色瞳光,那似是流露著一絲憐憫與悲哀、如同寶石一樣的眼睛,讓他一時分不清,身在鐵牢之中的,究竟是她,還是自己。

他頹然地重新靠在了欄杆上,不敢再看少女一眼,嘴巴里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靜謐、堅忍、奉獻、守望……願純白無瑕的月光照亮每一位月之子民的前路……」

「呵。」

「說得好聽。」

嘀嗒……嘀嗒……嘀嗒……

薩博忽然泄了氣。

他之所以會這麼關心這位小犯人,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在她的身上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縮影。

剛剛那席話,也有點薩博借著她的事情說出來給自己聽的味道。

我想放棄么?

無時不刻。

我能放棄么?

無人會譴責。

我會放棄么?

……

念及至此,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自嘲般地悶笑了兩聲,將捲煙重新別進了煙盒裡,認真地收好煙盒后,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灰塵。

明明周圍根本就不存在他倆以外的人,但薩博還是神經質地環顧了下這間不算寬敞的牢房,接著才在鐵欄前蹲下,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用牛皮紙半裹著的肉乾,自顧自地放在了鐵欄對面的地上后,便跛著腳,離開了這間地牢,臨走之前還不忘確認了下螢石燈是否能繼續正常工作一段時間。

一聲低沉的悶響宣告了地牢鐵門的關閉。

咔啦啦……咔啦啦……

那是鐵鏈刮擦間發出的聲音。

嘶……呼……嘶……呼……

那是因為疼痛而加重的呼吸聲。

昏暗中,伸出了一雙被鐐銬束縛住的細瘦手臂,拿走了放在地上的肉乾。由於移動到了鐵欄附近,那雙碧翠眼的主人終於在螢石燈暗淡的黃光下露出了真容。襤褸的粗衣衫遮擋勉強地遮掩著乾癟的身軀,兩條小腿被布滿倒刺的鐵釘鐐銬所刺穿,但這兩處貫穿傷並沒有在流血,只是在傷口邊緣處黏連著一些凝固的暗紅。

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明顯的外傷,但這顯然並不會是因為地牢主人的「仁慈」。

她將雙肘杵在地上,撐起上半身,一小口一小口地撕扯著手裡的肉乾。

那頭本該如燦銀般輝麗的頭髮早已失去了原來的光澤,就連作為他們這個部族標誌的狼耳也只是無力地聳拉在兩邊,唯有那雙眼睛,那雙因光線不足而呈現出翡翠色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找不到絲毫的迷茫。

沒過多久,她就吃完了那包分量還算多的肉乾,她輕輕地放下手中的牛皮紙,嘴巴張了張,無聲地說了句謝謝后,便在咔啦啦的聲音重新退回了日光照不到的深處。

地牢就這樣重新恢復了寂靜……了?

咔啦啦……咔啦啦……

沒過幾秒,那少女忍著疼痛又爬了回來,這一次她撿起了地上的牛皮紙。她把牛皮紙撕成了幾塊,分別攥揉成小團后,一口一個,就著唾液艱難地咽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后,她短暫地露出了一瞬安心的表情,隨即才開始艱難地挪動起雙腿,退了回去……

在這之後,臨時搗鼓的螢石燈終於難以繼續維繫光芒,緩緩熄滅。

嘀嗒……嘀嗒……嘀嗒……

地牢重歸黑暗,只剩陰冷的滴水聲還在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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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閃耀於夜空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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