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太公的煙桿

劉民盯着胖子消失的方向好一陣子，悠長的目光彷彿能穿透濃濃白霧看到胖子背着破舊布包罵罵咧咧的樣子。

按劉民的計劃，到了這個海拔，縱然不下雨，也該讓胖子回去了。前路茫茫，沒有必要讓他跟着冒險，這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事，之所以答應杜老爺子讓胖子跟來，本就存着讓胖子把戰利品帶回去的想法。

只是這個隱藏在心底的想法，讓劉民產生一絲內疚感，如果有選擇，他不想利用杜老爺子。

為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雨點小了，卻開始變的密集起來，劉民緊了緊領口，盡量不留一絲空隙，接着收回目光，打開胖子留下的花里胡哨的驢友工具背包，仔細檢查一番，把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擺放在石面上。

看着地上洋洋洒洒竟然有十幾樣，想起胖子把工具包丟到腳邊時怒氣沖沖的模樣，劉民冰冷的身體升起一股暖流，低聲道了句嘴硬心軟的傢伙。

其實劉民與胖子見面的次數不多，一個是大霧嶺外小村莊里土生土長的土包子，另一個是大城市回來祖屋陪陪老太公的富家公子哥，兩人並無多少交集，更談不上感情。

反倒是胖子的太公與劉民頗有些淵源。

地上雜七雜八一大堆，大多都是劉民第一次接觸，但並不妨礙劉民對這些陌生物品功能的歸類。

對於能救命的東西他從不敷衍，哪怕是一根線。

劉民快速整理，哨子、簡易水凈化器、金屬帽，這三樣佔地方還產生不少的重量，劉民毫不猶豫棄了。

戶外刀插在工具包的側格里，手電筒、急救箱、5根高卡路里蛋白質棒，被整齊放進主格內。

讓他為難的是一個手機盒大小的生火包，裏面包括4個打火機，其中2個電子丁烷打火機，2個燧石打火機，一包塗有蠟的棉花球和一小瓶注有百加得朗姆酒標籤的生火輔助品。

劉民不認為霧氣重得如同海洋般的大霧嶺能生起火來，但他摸著嶄新的生火包，很是捨不得丟掉。生活的不易，節儉早就刻在他的骨子裏，擱平時，就是一張廢紙，也會被他小心的收集起來。

想了想，劉民只取了兩個電子打火機。

最後剩下造型精緻的金屬三爪，搭配一截幾十米的合成繩索，總共七八斤左右，這玩意應該就是遇到陡峭的壁崖無法徒手攀爬時，將三爪用力拋去，卡哪算哪，然後拉住繩子爬上去的攀岩工具。

但三爪隨機性很強，在雲山霧海的環境裏，無法判定隨手一扔三爪會落在哪裏，劉民不放心把小命託付給它，但如果有機會返程，三爪的作用就很強大了。

劉民將它放在副格。

最後一件東西收納好，背上驢友包，放眼望去，此時的雨水正式進入旺盛期，雨點砸在石岩上，碎成無數的小顆粒，與白霧混合在一起，使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劉民發現腳下的路消失了，如同踩在雲端上。

…………

胖子推開祖屋那扇厚重的大門，見太公躺在院子裏那張黃花梨醉翁椅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便把劉民那破布包丟在他腳邊，抄起矮几上的紫砂茶壺對準自己的大嘴巴，一口氣將半壺茶水喝個精光。

老爺子讓人看不出實際年歲，雪白的頭髮末梢剛好平肩，整齊地梳在腦後，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紅潤的臉容少了一般老人的皺褶，乍一看給人一種深邃厚重之感。

胖子經常感嘆老太公的養生之道，

說這個老爺子今年貴庚102歲有誰相信嗎？反正他是不信。以前的窮苦人家為了遲納人口糧，虛報歲數很正常，按老杜家賦精的優良傳統，太太公給他兒子虛報二三十歲這種事情不是干不出來。

老爺子沒有理會狼狽不堪的重孫子，瞥了眼地下的破布包，不緊不慢道：「回來了？」

「您老這不廢話嗎？」胖子泄了一身氣，一屁股坐在青磚鋪就的地板上，身體明顯不適應這裏的氣溫，額頭冒出汗汁，身上那套變了顏色的迪卡儂登山服在古色古香的院子裏顯得格格不入，不過胖子現在懶得動。

老爺子敲掉煙肚子裏的青燼，重新裝上一撮金黃的龍須煙絲，又吧噠吧噠抽起來。

胖子等了會，見太公沒有問他的意思，道：「那小子還在大霧嶺，不肯回來。」

「嗯！」

胖子又道：「大霧嶺起雨了。」

「喔！」

胖子愣了下，奇道：「哎老太公，您不是挺稀罕那小子嗎？您一點都不着急？」

老爺子吐出一口青煙，道：「着急有用嗎？」

「……」

胖子意識到，老太公對劉民的決定一點都不意外，好像早知如此。說起來也對，按照劉民驢一般的性子，只要他進了山，肯定無空手而返的道理，胖子他自己都能猜到，更何況從小看着劉民長大的老太公。

胖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太公料定劉民會一根筋走到底，那為啥要搭上他胖爺？咱好歹也是他的重孫子不是？

胖子心中起了異樣，腦海里浮起英姨沒生病之前的絕世風華，小心問道：「太公，劉民是咱老杜家的種？」

老爺子一煙杆子敲在胖子的腦殼上，罵道：「混賬東西。」

胖子脖子一縮，疼的直冒冷汗，心裏埋怨太公真下得去手。

「去切壺茶來，架子上面第三格第一罐，手穩點，泄了片葉子，敲爛你的狗頭。」

胖子心驚膽顫地抓了撮茶葉，再按照太公的指引加上幾片老參片，當滾燙的泉水撞擊壺肚子時，院子裏飄滿泌人心肺的芳香，這股香味胖子好像在哪聞過。

「讓你跟着去，是要磨一磨你那浮躁的性子，最重要是給老杜家留條後路，杜家一代不如一代，指不定哪天招來橫禍，到那時，你跟劉家小傢伙進山一趟的作用就顯出來了。」

最後一句讓胖子心裏一震，他敢說當今世上，入得了老太公法眼的人屈指可數，自家在電視台當台長、牛逼轟轟的老子在太公眼中屁都不是。

老杜家在天州呼風喚雨的杜家權，也就是老爺子最小的男孫，在老爺子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要知道，那可是在天州跺一跺腳都要引發地震的彪悍人物啊！即使如此，也換不來老爺子一句評價。

一個山窩裏的土包子，憑什麼讓老太公如此高看？

胖子吼了句：「劉民他配嗎？」

老爺子一雙眸子緩緩轉到胖子臉上，無邊的深邃讓胖子心虛地低下頭。

老爺子不露痕迹的嘆了口氣，重新躺好，道：「大霧嶺山脈的地下洞穴里，有一種絕跡的山虎，一生只生一胎，一胎只產一子，母虎從不讓幼虎飽吃一頓，直到成年後斷了幼虎的食物，飢餓的子虎要麼餓死，要麼把母虎吃掉，攢足力氣衝出洞穴，虎嘯山林。」

胖子若有所思，喃喃道：「您是說劉民？他會把英姨弄死，然後……」

砰！！！

煙桿以雷霆之速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