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來自校長的關愛

「大家早上好，我是校園廣播站的代班主持人黃悅，今天是5月21號，也是二十四節氣的小滿。」

「歐陽修的《五絕·小滿》這樣形容：

夜鶯啼綠柳，皓月醒長空。

最愛壟頭麥，迎風笑落紅。

……」

早上六點，黃塘中學的校園廣播準時響起來。

主持人已經換了，不再是白槿，讓重生一個月，幾乎每天早上都聽到白槿聲音的蘇亦，很是不習慣。

竟然有點悵然若失。

一想到這晚上畫地圖，夢裏出現的對象竟然還是白槿，那讓人面紅耳赤的畫面，蘇亦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

還有白槿這女人也真是的，對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竟然如此捨得下血本，用身體來釣魚，這怎麼受得了嘛。

要知道昨天晚上，他差一點就破功，從了。

哎，男人就是賤。

然而，就在拿起手機的時候，卻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短訊。

「學弟，對不起，因為我的懦弱給你帶來的傷害，是我太自私了，我父親欠下來的賭債，我母親不堪重負跑了，我弟弟妹妹還小，所以一時昏了頭，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再一次，跟你說對不起，我昨晚的請求過於無禮，希望不要給你帶來困擾，我不是一個輕賤的人。」

「最後，今天王天瑞的父親王啟隆可能會來學校找你的麻煩，希望你心裏準備，最後，再一次跟你說對不起，希望未來能夠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短訊還挺長的。

蘇亦翻翻，這個閱讀理解不好做啊。

第一條，家庭不幸，父母不靠譜，弟弟妹妹好小，我很不幸。

第二條，我是走投無路才去傷害你的，我也知道我很自私，但被拒絕以後，我不會再纏着你了，因為我不是一個輕賤的人，你不要看輕我。

第三條，我很關心你，王啟隆要來找你的麻煩了，我偷偷給你通風報信。

這麼婊里婊氣的信息，白槿學姐的功力很可以啊。

未來，要賣茶，一點問題都沒有。

擱普通的小男生，哪裏扛得住。

裝無辜，立人設，賣好感。

蘇亦要是心軟一點，就要繳械了。

就算是現在的他，看到這條信息，也感慨萬千。

他對白槿的觀感也複雜。

這是一個可憐可恨的女人。

因為家庭的緣故，一生都活得很艱難，前世，最後一次見到對方，這女人都毀容了，好像是當別人情婦，被原配用熱油潑臉。

這事，在黃塘鎮人盡皆知。

傳得沸沸揚揚的。

具體如何，蘇亦不是當事人，也不得而知。

但，根據白槿的家庭，以及她的行事風格，很容易就走捷徑。

此外，他之所以得知仙人跳的真相，也是從白槿的口中說出來的。

不然，他怎麼可能在宿舍守株待兔呢。

從這一點來說，他對這女人，感觀非常複雜。

人是一個很複雜的物種，白槿憑啥認為自己會原諒她呢？因為她長得漂亮？因為曾經的自己迷戀她的身體？在她面前充滿了自卑？

估計都有。

那麼蘇亦會原諒她嗎？

自然不會。

前世悲憤那麼多年，一直都無法釋懷，就因為她曾經的愧疚之意，就選擇原諒？

他也沒有那麼偉大。

然而，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從肉體上摧毀對方嗎？

也不盡然，

從精神上最好。

既然，對方上杆子爬上來，還對自己如此茶言茶語，自己就跟她玩玩。

她利用自己的善良，那麼自己為何不能利用她的愧疚呢？

精神控制？

誰不會啊！

於是，蘇亦開始編輯短訊回復，「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恨你。」

滿滿的怨念，很符合一個正直的少年該有的回應，甚至，還能夠從短訊之中，看到一絲的愛戀。

恨與愛的距離，一念之間啊。

白槿看到短訊以後，咋想？等待時間的檢驗吧。

至於王啟隆，見面再說。

看一下手機時間，早上六點十分，太早了。

前世，這個點，他都沒睡覺呢。

真不想起來。

但，宿舍樓的過道，已經叮叮噹噹的作響，公共衛生間裏面的水龍頭水壓太好了，噴出來的水嘩啦啦地拍打着地板跟水桶，以及水管時不時傳來的嗡響跟嘯聲，再加上廣播聲音，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睡懶覺。

只能醒來。

洗涮用水，還需要去衛生間接，好在醒來還算早，不用排隊等廁所接水。

洗涮完畢，趕緊跑下樓吃早餐。

校內，老舊且小的粉湯店早已經排起了熙熙攘攘的長隊。

兼職教職工的老闆才剛剛出攤。

慢吞吞地搭起早應該被廢棄的紅泥炭爐。

鋪碳、生火、架上鐵鍋。

前世城市中早已不讓使用的木碳正吐着火舌。

慢節奏的他們絲毫沒有在乎旁邊焦急催促的學生。

畢竟每一天都爆滿的他們從沒擔心過客源。

學校根本就沒有公共食堂，都是教職工開設的各種小攤子。

幾乎每家攤子都是這樣的慢節奏。

只要學校廣播不響，他們就絕不出攤。

學生想提前起床吃早餐也沒機會。

蘇亦也學着其他學生喊兩句，「老闆，快點快點，要遲到了。」

六點半做早操，他們其實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下來吃早餐的。

四五個學生的粉湯，煮了快半個小時。

就這效率，還做個鬼的生意啊。

一塊錢的粉湯，沒有肉絲，只有豬肝，跟幾個海白，灑下一些胡椒粉以及蔥花，香噴噴的，美味極了。

就這玩意，十年以後，差不多就是十塊錢一份了。

花了幾分鐘，狼吞虎咽，解決早餐，領著書包上教室。

這個時候，早操的鈴聲已經響起來。

又匆匆忙忙跑下樓，蘇亦心想已經不能再拎書包上樓，太浪費時間了。

趕到操場的時候，早操已經開始。

早操做的是第二套中小學廣播體操：時代在召喚。

這玩意，蘇亦早就忘光了。

划水一個月以後，還是沒有完全想起來怎麼做。

做一遍早操。

6點20分散場。

也就在這個時候，學校的廣播突然插播一則通告:

初三2班的王天瑞因為違反校紀校規被學校做開除處理。

高三1班的白槿因為違反校紀校規被學校做留校察看處理。

這是一則很突兀的通知，沒有說出具體的犯錯原因，卻涉及到黃塘中學的兩個名人，而引發熱議。

王天瑞，黃塘鎮首富的兒子。

白槿，黃塘中學的廣播站女神。

就這麼倆人，一個被開除，一個被留校察看，全校的學生都在疑惑他們犯了啥事，需要這麼嚴重的處理。

當然，對於初三1、2班的很多同學來說，這事並不陌生，都知道這倆合夥起來坑蘇亦。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是因為省三好學生名額引發的仙人跳。

蘇亦多少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這一次學校的反應如此及時，才隔一天就做給出處理通知，而且還全校通報。

至於為啥強調違反校紀校規，懂的都懂。

對於白槿的遭遇他也不同情，他不想成為八卦的中心，卻又避免不了。

早操散場，蘇亦不給同學們包圍的機會，提前開溜，等到晨讀開始，才返回教室。

這時，沒有老師蹲守的教室內，因為貪圖方便吃了包子饅頭的同學，基本上趴在書桌上睡覺。

一時之間，整個班睡成一片。

好傢夥，場面相當壯觀。

結果，被巡查的教導主任梁仁武撞見了。

直接伸手拍着他們班級教室門，聲音急促刺耳，同學們打瞌睡的學生都被嚇醒了。

拍完，他就開罵。

「瞧瞧你們，像什麼樣子，還有一個尖子班學生的樣子嗎？早讀時間睡覺？你們對得起含辛茹苦養育你們的父母嗎？對得起辛勤教導你們的老師嗎？」

「學校給你們提供那麼好的條件，就是讓你們來睡覺的嗎？」

「我一路過來，就你們班上睡覺的學生最多，睡覺就睡覺，竟然還開着燈睡覺，現在都早上七點，天都亮了，學校三令五申要節約用電，你們班倒好，不關燈就算了，還全班睡覺，成何體統。」

「尤其是某個學生，更加過分，目無尊長，你們尖子班就了不起嗎？是不是覺得你們尖子班尾巴就翹上天，別人管不了你們了？」

前面的話，特意點名蘇亦，不要太明顯。

然後見到蘇亦不抬頭，依舊讀書，他又來一句，「寧江話說，就你們這樣的，穿豬皮鞋回村都要踩死小雞仔，是不是？」

他最後這話一說完，全班鬨笑。

「笑，笑什麼笑，安靜，趕緊關燈。」

梁仁武再次呵斥。

靠近牆壁開關的學生，很配合得關燈，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時，大家才看到班主任陳濟源陰沉着臉走進教室。

當着他的面，這樣呵斥班上的學生，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但蘇亦跟陳濟源都心知肚明，梁仁武就是借題發揮，指桑罵槐。

陳濟源進來教室以後，也沒有說什麼，而是朝着蘇亦招手，「你出來。」

看着班主任面無表情的把蘇亦喊出去，大家都有些擔憂地望着他。

蘇亦也不知道啥事，只能乖乖出門。

走廊外，陳濟源說明來意，「跟我走，校長找你。」

蘇亦疑惑，「陳老師，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王啟隆來了，應該是昨天的事情，你心理要有個心裏準備。」

果然，還是來了。

看來白槿的信息，沒糊弄自己。

只是沒想到對方一來，就走上層路線。

也對，三四千塊的諾基亞手機，也不是擺設的，這玩意足夠立案判刑的了。

只要公安機關提交檢察院，再提起訴訟，這傢伙少說三年。

當然，王天瑞是未成年人，最後也只會去少管所，要是未滿16周歲，這貨都不用去，偏偏，他就卡在16周歲了。

王啟隆當然不會任由自家兒子被送往少管所。

通過白槿做蘇亦的工作行不通，只能親自出馬了。

蘇亦不想見對方，但校長都親自出馬，不見不行。

校長辦公室，就在他們教室隔壁。

正因為如此，他們班的學習條件好，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傢伙前來搗亂，調戲他們班的女生。

也讓同學們多少有些拘束。

畢竟時刻有校領導經過，比如剛才的教導主任梁仁武就是其中一個。

蘇亦跟隨陳濟源到校長辦公室的時候，校長吳慶寧跟教導主任梁仁武都在。

還有一個皮膚黝黑，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也在其中。

從臉部輪廓，就可以判斷出來，這是一個中年版的王天瑞，來人的名字，已經呼之欲出。

見到蘇亦進來，校長吳慶寧招呼他入座，然後介紹王啟隆的身份。

王啟隆就說明來意，「蘇亦同學，我是過來賠禮道歉的。」

「我不接受！」

王啟隆被懟得臉色不好看。

但還是忍耐住了，再次從手包裏面拿出一沓錢，「這是三千塊，也是我的誠意，你跟小瑞的恩怨，就過去了，好不好？」

蘇亦望向王啟隆，「我的態度之前已經說明白了，該怎麼定性，警察說了算。至於我跟王天瑞，沒有什麼恩怨，只有他偷我的手機，僅此而已。」

說着，望向吳慶寧，「校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現在就回教室了，還有英語單詞沒背呢。」

「呃！好的！」

吳慶寧都有些愣住了，沒想到蘇亦這麼乾脆利落。

於是，蘇亦就這麼離開辦公室，返回教室。

都不給王天瑞挽留的機會。

十分鐘，王天瑞陰沉着臉離開校長辦公室，蘇亦又被喊過去了。

此刻，除了校長吳慶寧，教導主任梁仁武也沒有離開，就連班主任陳濟源也都陪着。

蘇亦有些無奈，這事真的沒完沒了了。

然而，讓蘇亦意外的是，吳慶寧卻說，「蘇亦，王天瑞的事情你不用再擔心了，讓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聊一聊。」

至於聊啥，沒說，但蘇亦相信，吳慶寧不會這麼無聊，要找他嘮嗑。

就在他疑惑啥事的時候，吳慶寧卻拿着一本《青年文摘》問，「平時喜歡寫作？」

蘇亦恍然，原來是這事。

也不知都哪個大嘴巴，傳到校長的二中。

估計是陳濟源，他瞥了一眼對方，對上眼神。

果然。

他也沒否認，「嗯，我爺爺小學語文老師，所以從小就喜歡看書。」

吳慶寧笑道，「我認識你爺爺，因為你爺爺曾經是我們生產大隊附中的老師，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準確，你爺爺其實是數學老師，後來，回村子才教你們語文。」

對此，蘇亦也不意外。

以前一些生產大隊，都興辦初中兩年制的大隊附中。

他爺爺是七十年代的大專生，師專畢業以後，被分配到縣中教書，後來太爺爺生病就調回吳家村大隊附中。

再然後大隊附中破產，才調回村子。

不僅他爺爺教過吳慶寧，就連他爸爸也跟吳慶寧是高中同學。

也正是因為這個關係，他才會來黃塘中學讀書，也因為這個關係，前世被仙人跳，也只是被調到普通班而已。

吳慶寧主動拉關係，肯定不是為了討好蘇亦，估計是為了震懾梁仁武。

果然，聽到這話，這位教導主任，臉色變了變。

他知道，自己似乎踢到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