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綠水

青山腳下，一條碧綠的大河緩緩流淌。

黑衣少年叼著一根嫩綠的草棍兒，有些無奈地看着靜坐水邊的女子，女子一身雪白的長裙，金sè長發如波浪般垂在肩上，身後六隻透明的薄翼徐徐扇動。

「你把我困在這裏多久了？」

少年抬起頭，嘴角含笑道：「其實咱們倆好像沒有那麼大的仇，你何苦連命都不要了，不如咱們商量一下，你告訴我出去的方法，我送你回大雪山，你繼續做你的冰雪妖jīng女王，我回阿比斯，永不踏足馬特瑞爾大陸一步……如何？」

白裙女子冷笑不語，見少年面上隱隱又泛起怒sè，起身向自己走過來，全身一顫，目光中露出恐懼之sè。

「你要幹什麼？」

少年將口中草棍兒吐出，冷冷道：「這些rì子，三千種蒼焰刑罰都不能讓你開口，我的耐心也差不多用盡了，與其被封印在這裏無所事事，不如痛快些找些樂子玩玩兒！」

「你……」

女子面上露出怒容，但瞬間化為冷笑，道：「我今年六百歲，你不嫌我是個老太婆，就儘管過來……」

少年黑亮的眸子中蒼焰跳動，嘴角帶着一抹嘲諷，道：「放心，我好歹也是萬年前的阿比斯王者，對你這個六百歲的老處女，是沒有什麼興趣的。」

少年走到白裙女子身旁，伸出手按在女子圓潤的肩頭，微微用力，只見女子額上瞬間冷汗滾滾流下，口中一聲痛呼，身體緊緊地蜷縮起來。

一縷縷細小的蒼焰自女子體內緩緩抽出，聚攏到少年掌心，彙集成一枚晶瑩流轉的蒼焰火球，倏忽間沒入少年體內，消失不見。

「阿格萊婭，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生活！」

少年灑脫地沖着女子擺了擺手，轉身沿着大河向遠方走去，孤寂的背影落入女子眼中，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居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秘境中歲月悠悠，少年雖說以三千種蒼焰刑罰折磨自己，但每次總是巧妙地控制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少年心中尚留一縷善念，但rì子久了，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少年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折磨自己更像是在打發秘境中無聊的歲月。

「你……你要去哪裏？」

少年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繼續向遠方走去，隱含笑意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

「我去找你背後的人，雖然我真的不想再見他，但如今看來，要想出去……還是得硬著頭皮去見他一面！」

……

夕陽斜照在碧波之上，一艘小舟隨波逐流，黑衣老人頭戴竹笠，坐在船頭，於晚風中悠然垂釣。

少年立於岸邊，望着河中小舟，黑亮的眸子中漸漸透出一絲笑意，縱身一躍，化為一枚黑sè的流星，落到小舟之上。

「好久不見了！」

少年坐到老人身邊，伸過頭看了看空空的魚簍，笑道：「你的釣技還是那麼臭！有酒嗎？」

老人微笑着從懷中取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瓶遞了過去，淡紅sè的酒漿在玉瓶中蕩漾。少年隨意地擰開瓶塞，咕咚咕咚喝了一氣。

「這是當年我送給你的萬艷同杯？沒想到你一直留到現在！」

細細的釣竿微微顫動，老人眼睛一亮，猛抬釣竿，一條金黃sè的鯉魚破開波光粼粼的水面，落到小舟之上！

「好極好極！」

少年拍手大笑，撫摸著鯉魚金sè的鱗片，道：「取水熬湯，你我同萬年前一般，把酒言歡，再來個秉燭夜談！」

……

rì落月升，小舟上，青泥小爐炭火正旺，一鍋鮮美的魚湯冒着絲絲熱氣。

「來！幹了！」

少年和老人各自舉起酒碗，一飲而盡，盯着對方的面孔好一陣，同時哈哈大笑！

「一萬年了，終於又見着了……」老人給少年的碗中斟滿琥珀sè的酒漿，悠悠嘆道：「來嘗嘗這個，雖然比不上當年玲瓏的萬艷同杯，但也是我花了心思釀出來的。」

少年笑着又幹了一碗，低聲道：「我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就像螻蟻一般，全都是拜你所賜！今天喝你一碗酒，再和你算一算萬年前的老帳！」

老人苦笑，繼續為少年斟酒，道：「當年你一怒之下斬殺上千魔神，我都沒有出手去管，難道還不能讓你的怨氣稍稍平復？」

「當然不能！」

少年端起碗，又是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角，大笑道：「若不是你背棄盟約，阿比斯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算來算去，還是你欠我的！」

老人嘆息著點了點頭，道：「我費盡心思，將阿比斯古鑄劍法交回到你的手中，讓你重取四柄神劍，這總能讓你的心裏好受些了……」

「強詞奪理！」

少年用力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道：「當年你和那老鬼聯手把我幹掉，讓我四柄神劍徹底崩碎，如今只有瑤光一劍蘇醒，而且力量弱小無比，你說……你怎麼能厚著臉皮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人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半晌才開口道：「你真的恢復記憶了嗎？怎麼這言談和萬年前大不相同，倒更是像你今世這個小鬼！」

少年黑亮的眸子中帶着一絲狡黠，擺了擺手，道：「不要轉移話題，你摸摸良心說，現在是不是你欠我的！」

老人指著少年的眼睛，笑得全身顫抖，道：「沒錯！沒錯！是我欠你的！哈哈哈……」

少年起身要為老人斟酒，卻被老人一把打掉了酒碗，兩人對視一眼，索xìng抱起酒罈，咕咚咕咚痛飲起來！

爽朗的大笑聲飄蕩在大河上空！

……

「我很高興，你這一世改變了許多！」老人和少年並肩躺在小舟甲板上，悠悠道：「按你原來的xìng子，就算是一輩子困死在這秘境，也不會來見我！」

「那我上輩子一定是個笨蛋！是個大笨蛋！」

少年雙手枕在腦後，仰望滿天星斗，道：「其實，就算是恢復了記憶，但畢竟都是萬年之前了，對我而言，就好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我這一世有一位老師，他曾經告訴我……往事已過去，未來不可期，把握現在才是聰明人！」

「哦？」老人笑了，輕聲道：「這麼說，我老人家不欠你啊！反正你那些記憶都是另一個人的！」

少年知道老人在開玩笑，也不多說，繼續望着滿天星斗，緩緩道：「這裏應該是那老鬼的秘境，你用什麼條件交換，他才允許你進來的？」

「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何必要他同意！」老人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忿，指著蒼茫夜sè下遠方連綿的群山，道：「讓那老鬼統治這大好世界，可惜了啊！要是讓我來做……嘿嘿！」

少年同情地看了老人一眼，道：「嘴上說說，反正你也打不過他！」

老人還待爭辯，但一回頭便看到了少年明亮的眸子，和嘴角隱含的笑意，一句話到了嘴邊硬是沒有說出，化為低低的一聲嘆息。

「你說得對！當年咱們兩個加起來也敗了，何況如今，你已經……」

少年靜靜地躺在甲板上，閉上了眼睛，任夜風拂過自己的面龐。

……

「我已經答應了那老鬼，陪他在這裏釣魚……把你換出去！」

良久，老人終於悠悠開口道：「那老鬼說的不錯，我心計不如他，棋力不如他，耐心不如他……和他鬥來鬥去，永遠都是我輸！既然如此，不如換你出去試一試！」

少年身上微微一震，睜開了眼睛望向老人，只見老人也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你……」

少年剛要開口，卻被老人打斷了話！

「不要多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很感激我，但我老人家只不過是把萬年前欠你的債還上罷了！從今後，我們兩不相欠……如何？」

少年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你的那些魔子魔孫，你都能放得下嗎？那老鬼把你留下來之後，說不定會對他們下手！」

「管不了那麼多了！」

老人笑了笑，道：「這一萬年來，我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同樣參透了力量的本源，卻總是輸給那老鬼……直到百年之前，我才終於明白！原因就是，我欠的債太多……在心境上輸給他太多！」

少年微微嘆息，點了點頭，算是贊同了老人的觀點。

「我欠的最大的一筆債，就是萬年前對你！對阿比斯的背叛！」老人的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悲哀，道：「我不後悔！因為如果重新讓我來一次，我也許還會做同樣的選擇！但欠下的債……必須由我自己來還！」

少年輕輕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你能悟到這一點，確實有進步，從今以後，你就代替我在這裏，好好還債！等我閑下來，抽空會回來看你的……」

老人莞爾，語氣中卻透著無比的輕鬆，道：「知道嗎？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那老鬼的時候，這萬年來，我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震驚的表情！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心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老人翻身坐起，將少年也拉了起來！

「聽好了……」老人壓低了嗓音，湊到少年耳邊道：「你這次出去，一定要完成萬年前你沒做成的事！」

「又是滅世？」少年一臉苦笑，道：「這個世界挺好的，我很喜歡……為什麼他們都說我會滅世……真是莫名其妙！」

「笨蛋！不是滅世！」老人哭笑不得道：「我是說……我犧牲了自己，把你換出去，你一定要把握住這唯一的機會，參透力量本源，真正達到和我們同等的境界，然後回來，把我救出去！咱們哥倆合力，幹掉老鬼……」

老人雙目中黑sè的火焰熊熊，聲音中彷彿也帶着無盡的誘惑！只是少年不知為何，總是覺得着一幕好似在萬年前就曾經上演過一次！

「然後……」

「咱們哥倆，再把這山火燒到其它山頭去！」

「一統大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