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好主意
榮蔭不知道她指的「她/他」是誰，剛想再問幾句話，就看見金眉被跑過來的兩個護工架著拉開，而金眉也不再說話，只是從喉嚨里不停發出「嗚嗚」的聲音，榮蔭似乎看到她的眼裏有些亮晶晶的東西。
「你是哪位，怎麼會在這裏？」把金眉架走之後，護工才抽出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榮蔭身上。
「我是來找劉主任的，劉主任帶我在這兒轉轉，我有點累，就在這個長椅上坐一會。」榮蔭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她攤攤手，「抱歉。」
「這裏的病人情緒不穩定，小姐您不要和她們搭話。」說完護工轉身去照顧其他病人，而榮蔭也藉機會離開操場，回到走廊。
剛才她看見護士帶着金眉從左手邊的樓梯上了樓，此刻頭頂的天花板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隨後是重重的關門聲，榮蔭估算了一下金眉大概的位置，在陰影處等了幾分鐘，聽到兩個護工邊聊天邊下了樓，這才小心翼翼地順着樓梯上到第二層。
為了不引人懷疑，榮蔭大大方方走到金眉房間門口。
院裏給精神病人準備的房間並不是與世隔絕，而是加裝了欄桿，方便隨時掌握病人的動向。m.
榮蔭在外面敲了敲欄桿，伸手進去拉開窗帘，看到坐在床上的金眉，正平靜地看着她，讓人以為剛才的發狂是錯覺，不過那通紅的眼圈，和擱在身側的雙手還緊緊握拳的雙手卻出賣了她的真實情緒。
精神病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嗎？榮蔭眉頭微微一皺。
「來不及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洛斯特恢復營業。」金眉嗓音顫抖，咬着牙，不管對面人是不是在聽，一股腦說道，「58162347，找judy，她會知道怎麼做。」
「榮小姐。」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她其他的事，榮蔭就被身後劉主任的聲音打斷。
「剛才聽護工說她發病，差點傷害你，抱歉。」
「沒事。」榮蔭搖搖頭，「是我不對，我在她旁邊坐下，她可能以為我侵犯了她的領地。好在你們的護工很快拉開了她。」她假裝好奇地問，「她長得蠻漂亮的，什麼病啊？」
沒想到劉主任的眼神卻突然警惕起來，笑容也沒有剛才真誠：「榮小姐，我們還是下樓去我的辦公室談談具體捐贈的一些細節吧。」
說完就轉身朝樓下走去。
榮蔭無法，只好跟着她下樓。
在劉主任的辦公室里又被她拖了一個多小時，期間劉主任時長問起她在國外的情況，還好榮蔭是個記者，平時故事看得多寫得也多，才硬著頭皮編了很多情節應付了過去。
離開精神衛生中心，榮蔭從包里拿出錄音筆，找到剛才和金眉聊天的時間點，將那串電話號碼寫在便利貼上，打了出去。
第一次打過去沒有人，榮蔭便打了第二次，這次總算有人接了。
接電話的是個男的。
「找哪位？」
「您好，我找judy。」榮蔭說道。
「等一下。」
大約半分鐘后，電話那邊傳來一道女聲，「我是judy，請問你是哪位？」
「金眉讓我聯繫你，她說不能讓洛斯特恢復營業，你知道該怎麼做。」榮蔭將金眉的話如數轉達。
可是電話那邊卻有些懵：「可是，我，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啊……」
榮蔭眉頭一皺：「這裏只有你一位judy嗎？」
「當然就我一個。」judy明白對方在懷疑自己，可眼下她真的不知道金眉說的「知道怎麼做」究竟是應該怎麼做。
她從來不聰明，可以說是有點笨。
當年被親戚從老家帶來蕪城，一開始說是做服務員，可做着做着，就成了陪酒的小姐，她懵懵懂懂，好像被人推著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她不會說話，也沒有相熟的客人，每年昌哥來選人的時候自然也輪不到她。還好這裏的姐妹關係都很好，尤其是金眉，很照顧自己，每次有客人對自己動手動腳，金眉都會趾高氣昂地上來「搶」走她的客人。她感激金眉，所以她願意聽金眉的話。金眉走之前，囑咐了她很多，她都一一記下，甚至怕自己忘記，每天睡前和醒來都會重複一遍。
裏面並沒有讓她做什麼的內容，只是說如果不知道怎麼辦，就去問別人，但這個別人必須是可信的人。
眼下電話里這個人，會是可信的人嗎？
Judy從來都沒有自己做過決定，反應好像也比別人慢半拍，就連外面傳來馮吳凌的死訊，她都是兩天之後，才後知後覺。
她覺得自己好像要做出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她好像意識到了自己承擔了一個非常關鍵的角色。
這個決定需要她做，這個角色是金眉讓她當的，她要肩負下來。
她沉默了幾秒，咬了咬牙。
「那你說，如果不想讓洛斯特重新開張，該怎麼辦？」
「問我？」榮蔭也一愣。
此刻洛斯特的開業彷彿是箭在弦上，而且距離開業就不到48小時，武彬既是經理，也是董事長的弟弟，死了僅僅不到兩周，洛斯特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重新開業，而且據他所知，洛斯特為了重新開業打通了上下不少關卡，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再死一個經理，恐怕也不會影響什麼。
除非……她突然想到許多飯店都會因為食物不潔而被迫歇業進行整頓。
「食物中毒吧。」榮蔭受到啟發，「你們全體都肚子疼，那今天晚上肯定就開不了業了。而且食葯監局肯定會找上洛斯特——」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只不過就這樣，也就把重新開業的時間往後拖個幾天而已，武家一手遮天，解決個把食葯監局還是穩拿把攥。」
「幾天就夠了！」沒想到電話那邊的judy聞言竟然異常驚喜，「那怎麼才能食物中毒？」
榮蔭愣了幾秒，隨即不確定地說道：「你們那晚上不都是自己做飯嗎，買點發芽的土豆或者腐爛的水果，海鮮、煮不熟的芸豆什麼的，大概就能食物中毒了吧。」她說完，也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靠譜，還連忙在電話里找補，「算了算了，你還是別聽我的，自己再想想辦法。」
而對方卻不知道聽沒聽進她的話，只是回答了個「好」。
於是第二天晚上，當榮蔭收到消息，得知洛斯特出現大面積食物中毒事件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吧」，隨後她匆匆趕到醫院，見到吳燁和梁勇，才確定judy確實像她說的那樣製造了食物中毒，而後化驗科的醫生也證實，她們確實是吃了發霉的土豆。
竟然成功了——直到她在吳燁電話那端聽到護士喊的那句，「有個病人急性腎衰竭」。
「真是個『好主意』。」回到辦公室，榮蔭向後依靠在沙發背上，一隻手抬起，手臂擋着自己的眼睛，嘴角在笑，語氣聽上去卻像在哭。
她深陷在懊悔之中，斷斷續續將整個過程說給吳燁，吳燁此刻的注意力卻全在金眉的身上。
「你覺得金眉是故意發狂的嗎？」他問。
榮蔭回想起自己和金眉在長椅上並肩而坐的那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其實只說了幾句話，她拋出的前兩個問題，她都好似聽不見一般，唯有當她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才反應如此劇烈。
「不是。」她篤定地搖搖頭，「她是聽到我說到馮吳凌和武彬死了之後才突然異常激動的。」她眉頭擰起，「只是不知道她的激動是因為馮吳凌，還是武彬呢？」她自顧自分析著，喃喃自語，「馮吳凌在洛斯特才呆了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又是為了查清陳雯穎的死因才進去，照理說不會和金眉有很深的感情……難道金眉和武彬也有什麼關係？」
武彬死得突然，公認和他關係密切的周虹沒有半分悲傷，二哥武升和在醫院出現一次后就神隱，死了一個經理，似乎對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影響，那麼這個金眉，會是武彬案的突破口嗎？
「對不起，這次是我自作主張。」
「你自作主張的時候還少嗎。」吳燁神色稍緩，但語調依然嚴厲，「幸好這次王楚然這次沒事，否則我看你下半輩子良心過不過得去。」
榮蔭聞言臉色一白，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
「好在這次不是全無收穫，至少洛斯特幾天內不會重新開張，金眉那邊看起來還有些線索，我們還有時間。」
聽吳燁這麼說，榮蔭的頭又抬了起來。
「不過你這次還是太過分了，如果除了人名，王楚然是故意殺人，你就是教唆殺人。」
頭又低了下去。
「對了！」榮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當時在電話里，我說『這樣做最多也就是拖延幾天時間』，可judy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甚至不惜讓包括她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食物中毒——所以我猜想，judy她們似乎也有什麼計劃，而且這個的實施，就在這兩天。」
她自告奮勇，想要將功補過，「外面兩個女孩其中一個剛才給我打了電話，她們應該還是信任我的，不如我去套套話，說不定能有什麼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