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光明

蒼淵，

莉亞珊瑚城，

獨屬於莉莉亞的空中花園，莉莉亞正在迎接勇士歸來。

衣衫破爛的秦蒼站在對面，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歡迎，歸來，我的，勇士。」

春風化雨，莉莉亞帶着香風主動上前擁抱秦蒼。

看得胡志明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舉手之勞。」

不適應的秦蒼尷尬回復。

鬆開懷抱，兩人近距離互視。

秦蒼尷尬扭頭看向別處。

他是真沒想到莉莉亞回回都能搞這麼一出凱旋門儀式。

「……」

老女傭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說着屬於這個世界的語言。

「奧蘿拉，秦蒼，在的，時候，請使用，大夏語。」

語言，格外入人心。

「巡遊者機甲巨獸指揮部發來一份報告。」

「報告，怎麼說？」

奧蘿拉隱蔽地看了一眼秦蒼，沒好意思說話。

「說！」

不怒自威。

「報告裏說，我城審判官反覆無常，可能存在精神問題，建議城主對其輔以治療手段。」

講完之後，奧蘿拉胸口肉眼可見的泄了氣。

只不過，有人可就胸膛鼓起來了。

還有沒有王法了？

惡人先告狀？

「回信，謝謝好意，多慮。」

莉莉亞臉露譏諷，無情嘲諷報告內容。

這一舉動，讓秦蒼好感倍增。

無論真假，起碼暖人心。

「他們惡人先告狀，是」

玉指貼住嘴唇。

某人的臉，直線飄紅。

「邊走邊說，我為你，準備了，驚喜。」

香風飄散。

心與心在靠近。

……

莉亞珊瑚城很大。

單論面積，一顆珊瑚樹算不得多麼遼闊。

但在立體層面，珊瑚城可容納面積非常之廣。

來自能工巧匠的合理佈局，讓這裏充滿了未來感。

賽博朋克的風格，錯綜複雜的立體交叉線路，以及不認路走幾步就會迷路的迷失錯覺，都讓這裏充滿了神秘氣息。

珊瑚樹中低段，某一個層面，此時已經戒嚴。

城市裏的綠色制服治安官連同黑衣衛隊，封鎖了附近所有進出口。

封鎖圈內，是一片連綿的廠房構造建築。

建築門前，一行人正在入內。

清一色的僕人保鏢配置，只有最中心的幾人走路昂首挺胸，氣度不凡。

守衛在附近的底層治安官，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恭恭敬敬目送入內。

光線降低一個亮度，隊伍步入廠房。

竊竊私語聲，蜂擁入耳。

秦蒼看到了被自己救下的那伙囚犯，更看到了另外一些熟悉面孔。

「大哥哥！」

一個煥然一新乾乾淨淨的小女孩歡呼雀躍着飛撲而來。

砰！

樹懶上樹。

像個木偶人一樣，秦蒼被動接受。

雖尷尬，但心裏，是開心的。

昨日，離開地窟之後，他拜託了莉莉亞一件事。

接納一批人。

接納曾經在九號源城幫助過的同族人。

莉莉亞很爽快的答應了。

但代價是雙方更為牢固的綁定以及秦蒼的自由。

他必須輔助莉莉亞掌控莉亞城以及壯大。

這些話，是莉莉亞的原話。

雙方沒有書面合同，

只有口頭協定。

但誰都知道，這些別人眼裏卑賤的黃種人就是控制秦蒼的不二法門。

而秦蒼，也必須這麼做。

不存在為什麼。

僵硬地瞥著身上小人，眼神移向對面。

一個魚化畸形嚴重的老頭坐在輪椅上，孤零零立於人牆之外，眉開眼笑，擠眉弄眼。

看那樣子，哪有擔心自家孫女的樣子。

果然不是親生的啊！

「先下來！」

聲音不大，秦蒼壓着聲線。

「我不！」

掛在身上的樹袋熊抱得很緊，就是不鬆手。

「再不下來，以後別想抱。」

「啊？別！」

路數正確，直接拿捏。

小女孩不情不願滑下，也不在意護具的恪手。

仰起頭，一張清秀臉龐第一次被秦蒼瞧的仔仔細細。

輕盈，靈動，溫婉，俏皮。

這是心裏升騰起的感受。

細眉細眼，小鼻小嘴。

記憶彷彿回到那年盛夏，那些洋溢青春氣息的初中女同學。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雖然自己已經年過二十，但誰也不會反感青春歲月。

「小軟？」

懷疑的語氣，心中的驚嘆。

這是那個黑炭頭？

「啊，是我呀，你不認識我了嗎？」

小軟情緒很激動，有點戲精附體，邊說邊抓起某人黑袍袖口準備擦拭莫須有的眼淚。

「怎麼可能不認識。」

「嘿嘿，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得到肯定答覆，小軟開心地眯起眼睛，視線掃到了一旁莉莉亞和後面黑壓壓衛隊。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里，她抓緊黑袍袖口，害怕卻未後退。

有他在，她不怕。

他說過，有他在，誰也不能欺負她。

她相信他。

他是她的光。

照亮人生的光明。

「你們，很熟？」

磁性的聲音像一道光束，打破二人的世界。

「嗯，很熟。」

秦蒼回答的很快。

但其實，這才是第二次相見。

可就算如此，他依然選擇用最照顧人的話語回應別人的問詢。

小時候沒有傘的孩子，長大以後，並不期盼有人為自己打傘，反而更渴望為同樣的自己遮風擋雨。

大手抓住小手，調皮捏了捏。

小手反手撓大手手心痒痒。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裏，就是，我為，這些人，準備的，地方。」

莉莉亞嚴肅的眼光越過眼前，越過黑壓壓人頭，直抵邊緣牆壁。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裏？那住哪裏？」

秦蒼需要更詳細的答覆。

一旁，老女傭奧蘿拉接過話。

「這一片，除了最主要的車間，周圍還有居住場所包括休息鍛煉公共區域，你擔心的問題城主早就為你想好了，原本這裏是另一波奴，人的工作場地，城主把他們安排到了別處，這裏只留下這些人。」

句句沒誇莉莉亞，句句不離誇。

秦蒼側身看向老神在外的莉莉亞，表情充滿感謝。

「謝謝。」

「不用謝，你還得為我服務。」

「為人民服務，看誰不順眼告我，你看我揍不揍他就完事了。」

難得秦蒼放出了豪言壯語。

一直綳著一張臉的莉莉亞表情出現鬆動，想笑又沒露牙齒。

倒是一旁的小軟，小表情越來越不對勁。

別看她小，來自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這個老女人在勾引秦蒼。

可這個老女人長得真的很好看，就連她自己都有種自殘形愧的感覺。

矛盾的心態體現在身體上，就是一動不動低着頭，臉上像川劇變臉。

「我們，走走？」

莉莉亞詢問。

「等我一下，我去和熟人打個招呼。」

莉莉亞善解人意點點頭。

秦蒼拉着有些沉默的小軟走向早就翹首以盼的人群。

一張張面孔，沒幾個認識。

但他們，全認識自己。

路程很短，又很長。

從囚犯，從流浪漢，他們重獲新生。

而自己，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盛世時代。

人，最難面對的就是孤獨。

秦蒼比任何人更討厭孤獨。

童年的經歷，生活不會忘記，行為不會忘記。

終其一生。

就比如現在，看着眼前黑壓壓的人群，雖社恐帶着些緊張，但心裏是歡喜的。

煙火氣，是大夏人的魂魄。

「吃飯了嗎？」

乾巴巴憋出幾個字。

「吃了。」

「吃了。」

清一色的回復。

不統一卻接近齊聲。

「吃好，喝好。」

噗！

小軟捂著小嘴偷看秦蒼，依戀，崇拜。

輪椅上的老頭，褶皺擠壓。

「托你的福氣，我們吃了一頓從來不敢奢望的飯菜。」

簡單的話語，卻凝聚了多少大夏人的一生。

無言的沉默，是一個個贊同的面容。

深奧的道理說來拗口，質樸的現實才是人生。

「我們的人生，剛剛開始。」

秦蒼的人生，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可眼前人的過往人生，又何談幸運。

鮮活的生命在眼前凋零過，

青春的歲月在眼前沉淪過。

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力，亦不知自己有多大把握，但沐浴過光明的自己，在這一刻，在這凡塵之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光明。

童年時期的光明，是爺爺，是為國犧牲的父母，是長大重走父母路的夢想。

現在，光明就在眼前。

如果說保家衛國是父母的宿命。

那現在的自己，有了同樣的宿命。

遙望虛空，未曾謀面雙親露出慈祥笑容，走散的爺爺露出爽朗笑臉。

宿命在這一刻註定。

大夏的先輩早已給出答案。

成為黑暗中的一根火柴燃燒光明。

像流星飛翔。

秦蒼看到了老爺子的招手。

拉着小軟，大步流星，走到近前。

「一定，照顧好自己。」

老爺子不是傻子，現在的境遇以及今天的排場，他全看得明白。

只不過，無能為力。

「我明白。」

「我老了，不知哪天死，你不能死，他們，需要你，孫女，需要你。」

一席話，秦蒼嗓子好似被掐住。

記憶中的爺爺，面前的老爺子，在重疊。

「爺爺，你亂說話。」

煽情的畫面，小軟氣的小拳頭緊握，緊緊攥住大拳頭。

「呸呸呸，爺爺亂說，馬某嘴瓢。」

老爺子乾笑兩聲，眼神不曾轉移。

他一直在看着秦蒼。

沒有人，比他更在意秦蒼。

就連孫女在這一刻，都比不過。

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希望，一生的顛沛流離，化作此刻。

曾想過放棄，

曾質疑過狗屁的預言，

曾想着了卻殘生，

卻在最不可能的年紀，盼來了一線光明。

儘管年輕，儘管渺小，

卻用柔軟的心，無畏的心，打破了命運軌跡。

預言還重要嗎？

不重要！

有些人，本就是光明！

無邊無盡無解的世界，光亮你我。

「老爺子，日子還長，這明亮的世界我怕你是看不夠。」

玩笑的口吻，趕走哀傷。

相比破敗大地明亮幾個級別的珊瑚世界，光亮照耀到老爺子開懷的面容上。

「哈哈哈，是我老糊塗了。」

「可不能糊塗，我還指望着您幫我辦點事。」

「但說無妨。」

「那張照片，那個紋身，我需要關於它的信息，從你們這個角度，或許能查到一些有用信息。」

爺爺的事，出於無意，出於有意，他沒對任何人直接明言過，尤其是看到那張照片之後。

但該做的事，一件都不會少。

群策群力，絕對是最有效的辦法。

莉莉亞那裏，真假難辨。

老爺子這裏，反而可能是一個更有效的途徑。

找一些靠譜人手，四處打探打探，說不定就能找到線索。

「放心，有任何線索我都不會放過。」

兩人的交談，聲音很小，並沒有被周圍人聽到。

莉莉亞安心等在後方。

老爺子身後眾人，也保持了足夠距離。

與老爺子同來的那批人這樣做，並不奇怪。

可另一批被救下的囚犯也這樣做，就有點意思了。

越過老爺子身影，秦蒼與每一個殷切目光對視。

身體的緊張，不知不覺消弭大半。

一一掃過。

意外發現不和諧地方。

幾個陌生面孔，突兀的各有一個熊貓眼。

「打架了？怎麼還有熊貓眼？」

呢喃。

「大哥哥，我知道，我知道。」

銀鈴聲音終於獲得渴望的發言。

「哦？」

「大哥哥，你聽過光明會嗎？」

聲音剛落。

「光明會！」

「光明會？」

前一個聲音是老爺子，褶皺加深的面容在努力回憶着什麼。

后一個聲音是秦蒼。

遙遠的回憶提醒着他，聽過這三個字。

「嗯，他們接觸過我，問我願不願意加入光明會。」

「什麼時候？」

「今天，我們來了以後，他們看我小，估計覺得我好騙，嘿嘿。」

「是那幾個人嗎？」

手指隱晦指向幾個熊貓眼所在方向。

那裏，除了幾個熊貓眼，還有一些人。

這些人，遊離在兩個最大團體之外。

「是，他們好像是之前就在這裏，說是以後教大家造零件。」

「他們還說了什麼？」

「呃，感覺比爺爺還神神叨叨，說什麼陰霾總會散去，光明終會到來，不過想騙我門都沒有，我還發現他們偷偷畫符號，大哥哥你往那邊牆角看。」

順着小軟視線指引，秦蒼刻意卻又假裝不刻意的轉移視角。

遠處，牆角，一個隱蔽位置。

一隻眼睛符號。

周圍佈滿橫線，寓意散發光明。

若即若離的記憶，看到的一剎那，有了反應。

這個東西，曾經的大夏也有。

這個東西的危害，大夏的普通百姓都聽說過。

來自國外，隱藏至深。

妥妥邪教一枚。

歷史中，幾次大夏的風雨飄搖，都有他們的身影。

要問秦蒼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他特意查過。

來自官方的特意背書，當時引起了全民的警惕。

但越來越動蕩的時代，依然阻擋不了無知敗類的偷偷傳教。

光明會，

一個隱蔽在凡俗之中，卻又無處不在的組織。

記憶中，

那隻眼，名為全視之眼。

記憶中，

還有蜥蜴人的傳聞，還有十三家族的傳說。

但真與假，

全都是道聽途說，無法作真。

「光明會！光明會！我想起來了。」

沉思的老爺子有了動靜。

秦蒼和小軟齊齊看了過去。

「這麼大的事，小軟你竟然不和爺爺說？」

「我不覺得沒啥事嘛。」

「傻丫頭。」

老爺子搖頭晃腦看向秦蒼。

「本以為師傅當年所說只是傳說，沒想到今天被丫頭給確認了，還記得我說過的囚籠計劃嗎？我們這一脈，不敢也不能留字面傳承，只能口口相傳，我的師傅曾經說過，囚籠計劃，參與者有光明會。」

認真的模樣，讓小軟板起了臉。

而秦蒼，已經聯想到了很多。

「要不要現在把這幾個人抓起來？」

沒有一個人時的莽撞，他現在有了可以商量的人。

「不妥，他們沒犯錯。」

「我要抓，這面子我有。」

「不妥，你可知與你來之人和他們絕對不是一個陣營嗎？」

一句話，問住秦蒼。

「先裝作不知，以免打草驚蛇，這裏交給我，放長線釣大魚，你那裏，我相信你自有衡量。」

老爺子信手拈來的姿態，彷彿回到了意氣風發的歲月。

秦蒼被說服了。

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小軟，還記得我教口號嗎？」

「記得記得，我每天都背，天地皆暗，日月無光，咦？」

「白蓮教教主張三密令，白蓮教聖女小軟聽令，吸納忠於我教信徒，擴充教派，監視光明會，如有異動，立刻處決，行動代號，白蓮凈世。」

「是！」

壓抑的聲音，差一點歡呼起來。

一旁的老爺子看着小軟，無奈又寵溺。

光明。

白蓮。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