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連環套(十一)
第190章連環套(十一)
下午四點鐘。
醫務所診療室。
張玉英躺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王醫生問她:「現在感覺咋樣?」
這時,齊越推門走了進來。
王醫生剛要開口打招呼。
齊越示意他繼續。
過了好一會,張玉英慢慢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難受,渾身難受……大夫,我還有救嗎?」
王醫生說:「放心吧,病情基本控制住了。」
王醫生點頭:「的確是這樣。」
「吃了就有反應,應該不會吧……」
「氰化鉀聽說過嗎?你中的就是這種毒。以你所處的環境,絕不存在誤食一說,我們可以肯定,有人在你的飲食中下毒,好在救治及時,要不然,你現在根本沒機會跟我說話。」
「不是說……虎列拉治不好嗎?」
王醫生說:「她這種情況,注射杜冷丁,反而加重病情。」
齊越略一思索:「實在不行,給她注射杜冷丁!」
張玉英很驚訝,喘息著說:「中毒……我咋會中毒呢?」
王醫生搖頭:「現在還不行,她太虛弱了,怎麼也得個三五天。」
「跟她說實情嗎?」
王醫生這才說:「是中毒。」
王醫生低聲問齊越。
張玉英喃喃自語。
她起初也懷疑,馬壯送來的磺胺有問題,可轉念又一想,自己手裏有馬壯的把柄,他怎麼敢暗下黑手呢。
齊越走近了些:「張玉英,今天下午,你都吃過什麼?」
齊越示意王醫生去走廊,自己隨後跟了出來,他特意把門留了一道縫,縫隙很小,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然後對王醫生說:「張玉英自己能走路嗎?」
齊越截口說:「不可能。氰化鉀毒性猛烈,吃了就有反應。從醫學角度來講,如果中午的飯菜有毒,你應該早就死了——我說的沒錯吧,王醫生?」
「那是啥呀?」
張玉英愣了一會,遲疑着說:「會不會是中午的飯菜……」
「我也妹吃啥呀……」
「你得的不是虎列拉。」
齊越點點頭:「說吧,沒關係的。」
齊越淡淡的說:「高科長有令,明天處決一批反抗分子,張玉英也在名單里,對一個死囚來說,能走路就行,病情加不加重,也沒什麼要緊。」
「既然要處決,為啥還救她呢?」
王醫生有些不解。
齊越說:「救她,是想問出她的同夥是誰,同時也是給她一次活命的機會,她要是肯說,自然會考慮減輕她的罪名。只可惜呀,這個蠢女人啥都不知道……噯,事關機密,別到處亂說啊。」
王醫生連連點頭:「這個你放心,紀律我懂,不敢亂說……」
「馬壯伱個挨千刀的!」
診療室傳來張玉英叫喊聲。
她終於想通了,所謂自己不會被處死,最多判三五年,然後再找關係提前釋放的鬼話,明顯都是假的!
挨千刀的馬壯,不僅編瞎話欺騙自己,還想殺人滅口。
正是吃了兩片磺胺后,張玉英才感到腹痛難忍,本來還心存疑慮,覺得馬壯不至於下毒害自己,現在這麼一看,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診療室門一開,護士快步走了出來,說:「齊副隊長,犯人剛剛說,她知道是誰下的毒。」
張玉英悲憤之下扯脖子喊了一嗓子,就再也沒了力氣,見齊越來到近前,趕忙說:「是馬壯乾的!」
齊越問:「你有證據嗎?」
張玉英說:「今天下午,我吃了兩片葯,是馬壯送進來的,吃了就覺得不舒服,我還以為自己得了虎列拉……」
齊越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於是說:「平白無故的,他為什麼要下毒殺你?」
「當初,民團三天兩頭組織剿匪,我的綹子整天東藏西躲的,沒個安生時候……馬壯勸我,實在不行就去投靠抗聯,說是南滿支隊政委是他叔,去了准受重用……王八犢子的,下毒害我,就是怕我揭他老底!老娘豁出去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誰怕誰啊!」
張玉英恨的咬牙切齒。
聽了這番話,齊越恍然大悟。
在滿洲國,通共是重罪。
難怪在這件事上,馬壯遮遮掩掩,對張玉英再三忍讓。
……
半小時后。
特務科科長室。
高克儉面沉似水。
寧致遠和齊越站在一旁。
馬壯被兩名警員帶了進來。
寧致遠吩咐:「下他的槍!」
警員上前,拿走馬壯的配槍。
高克儉輕咳了一聲:「馬壯,知道為什麼下你的槍嗎?」
「知道。」
馬壯垂頭喪氣。
高克儉審視着他,語氣平靜的說:「那你說說,為什麼?」
「因為我私自探望犯人張玉英。科長,我知道錯了,可我也有苦衷,不瞞您說,當年我和她相好過……我們那時候躲在山裏,趕上大雪封山,里不出外不進,周圍都是老爺們,一個女的也沒有,我也是憋的實在扛不住,加上喝了點酒沒摟住火,就那啥了……」
馬壯心裏很清楚,不出事怎麼都好,一旦出了事,那位同鄉獄警根本靠不住,大概率會把自己去監獄的事說出來,主動承認了還顯得坦蕩。
張玉英中毒,馬壯早就得到了消息,雖然也是一頭霧水,但也想到了自己事後肯定會受到調查。
「這些我都知道了,說點我不知道的。」
高克儉打斷馬壯的話頭。
馬壯遲疑着:「別的、沒啥了……」
高克儉哼了一聲:「沒啥了?那我問你,南滿支隊馬政委是怎麼回事?聽說,他是你的叔叔。」
馬壯腦袋嗡了一聲,張口結舌。
這件事只有張玉英知道,也只能是從張玉英嘴裏說出來的。
高克儉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馬壯!枉我這麼信任你,想不到,你竟然是共黨派來的姦細!」
馬壯慌了手腳,語無倫次的說:「高科長、寧隊長、齊副隊長,我我我怎麼會是共黨姦細呢,你們別聽那娘們兒胡說八道,根本沒有的事!」
高克儉靠在椅背上,冷冷的說:「張玉英已經招供,下毒的是你,勸說她加入抗聯的也是你!」
「……下毒?」
「你想否認嗎?」
「我沒有啊……」
「勸說她加入抗聯有沒有?」
「那時候,我就是隨口一說……」
「哦,隨口一說。張玉英準備去帽兒山,為了避開關卡,你給她畫了一張地圖,難不成是隨手一畫?」
「………」
馬壯額頭冒出了冷汗,他現在有些發懵,明明都已經穩住了張玉英,無緣無故的怎麼突然變卦了呢?
高克儉看了他一會:「馬壯,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我給你一整夜的時間考慮,你把事情捋順了,明天我再問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明天要是還說不清楚,審訊的過程,就不會像今天這麼客氣了,你在特務科多年,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來人,把馬壯收押!」
目送馬壯被帶下去,寧致遠忍不住說:「科長,有張玉英的親口指控,加上其他旁證,我覺得,應該連夜審訊馬壯!這件案子再清楚不過了,馬壯就是寒江雪,劉大成就是被他滅口的!」
高克儉輕輕嘆了口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最近一段時間,奇怪的事情層出不窮,正常的事情反而會覺得奇怪。你說的沒錯,證據很充分,按說可以結案了,只不過,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會是共黨……唉,與其說給他機會,不如說是給我機會,我要反省,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寧致遠不服氣,還想再說什麼。
高克儉微閉二目:「讓我靜一靜,你們先出去吧。」
寧致遠閉了嘴,對齊越做了個手勢,兩人退出科長室。
回到辦公室,寧致遠拉開椅子坐下,拿過火柴點燃一支香煙,隨手把煙盒扔給齊越,皺着眉說:「我真是不明白,人證物證俱全,還要給機會,你說、高科長到底咋想的?」
「其實吧,我倒是覺得,高科長這麼做也沒錯,畢竟涉及諜匪大案,謹慎一點是應該的。」
齊越注意到,辦公桌上放着一個文件袋,文件袋封皮寫着一行字:秋季討伐作戰之攻略。
寧致遠嘆了口氣:「謹慎不是壞事,我主要擔心,夜長夢多。伊田原男事件,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鐺……
牆上的鐘響了一聲。
齊越看了一眼,現在是五點三十分,於是說:「馬壯已經被收押,他沒機會做手腳。對了,有個事正要和你說……姜斌晚上約我喝酒,我應不應該去?」
「怎麼,怕擔嫌疑?」
「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吧。」
「你要是沒啥事,一起去唄?」
「我就不去了,文件還沒看完呢……唉,焦頭爛額。」
寧致遠一邊說着話,一邊打開文件袋,從裏面抽出厚厚一疊打印的公函,在手裏拍了兩下。
齊越故作漫不經心:「啥文件這麼重要,明天再看唄。」
寧致遠說:「時間不等人,算起來也沒幾天了——哦,是關於秋季討伐作戰的,這次行動,咱們特務科是主導,方方面面都要兼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