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玩具
沙暴漸漸消散，紅月再次接管了大地。
如輕紗般的薄霧從地面蒸騰湧現，瀰漫開來。
輕紗朦朧而淡紅，宛如一幅纖塵不染的幕畫。那幕畫極為廣闊，只在中間點綴著幾個蝌蚪般的黑點。
鏡頭切過，畫面拉近，像一個迷了路的老太婆終於摸出了眼鏡，顫巍巍的給自己帶上。
幕畫中的蝌蚪長出四肢，幻化成模糊的人形，小黑點變成大黑點。
「找到了！」
一聲驚叫在8號觀測點內突起，語氣中透露出掩飾不住的驚喜和疲憊。
「在哪在哪？我看看，快再放大！」
「已經是最大了！」中控台大屏幕上顯露出幾個扭動着的人形輪廓。
「位於122號污染源邊緣，生命體征符合！雖然微弱，但他們還活着！」
歡呼聲響起，幾個觀測員忍不住起身互相擁抱，眼角帶着淚花。
觀測員被稱為康城最閑的班，平日裏工作基本上都在摸魚。黑幕的監控幾乎囊括了整個淺紅區，有異常自動觸發警報。
大家打卡上班，帶薪拉屎，再打卡下班，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像這次衍生物破殼，整年難得一見。要是再算上秦白首小隊失蹤，屬實是有生之年系列。
「呼……」
數小時的高壓警備被解除，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觀測員們癱倒在輪滑椅上，白色工裝襯衫不雅地鬆開了好幾個紐扣，但沒有人在意，他們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開玩笑，那可是秦司令的孫女！
萬一她真的在實習探險荒野時失蹤，可不是一句「玩忽職守，停職反省」就能糊弄過去的。
整個8號監測點內有一個算一個，被扒了皮喂狗都算善終。
康城尚武，法度嚴明，但不會有人天真的想着有將功補過戲碼。
錯誤需要有人買單，而大人物的命總是昂貴的。
唔，或許只有陳頭能保命，因為他實在太強了，執法組打不過他。
陳頭的凶名是在污染區一拳拳打出來的，整個外城區無人不懼，據說連秦司令都多次拉攏他。
「122號污染源穩定，周圍並未出現其他污染物，最危險的時候過去了，黑幕重新鋪開。」
「每次有衍生物破殼，都會聚集一大批污染物，這次竟然沒有。」
「看來衍生物已經離去，興許他們運氣好沒遇上。」
「說不定秦司令給了她什麼好東西逼退了衍生物呢？」
「那是，誰不知道秦司令富可敵國啊……」
卸下防備后，大家輕鬆的聊天吹牛，觀測點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別瞎雞兒亂說，什麼東西能讓一支實習探險小隊在污染源里正剛衍生物？快聯繫救援。就算是污染源邊緣，也不是他們能應付的。」
「大部分救援組都在內城休假，短時間難以趕來。外城救援組現在西區維護治安，已經在催了。」
「媽的！黑幕一降，權當放假。這群蠢豬腦子裏就知道休假……」
幾個觀測員一陣罵罵咧咧。
「等等，不對！」，負責聯繫救援隊的觀測員慌張起身，指著大屏幕滿臉驚恐。
「一，二，三，四，五，六！不對！」
「又怎麼了？！」
「6個！他們有六個人！秦白首小隊只有五人！」
「你說什麼？！」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觀測員們神經再次緊繃，
似有一陣陰風從每個人腦門上拂過。
偌大的觀測點內鴉雀無聲，靜的彷彿連根針掉地都能聽見。
「他們不是運氣好，他們正在遭遇衍生物襲擊……」
……
被鬼盯着是什麼感覺？周麻子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地球上有一種馬：
狀似羊駝，速度極快，群居，善奔跑，名草泥。
周麻子並沒有見過這種動物，但他此時的內心確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著狂奔而過。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他癟著嘴苦不堪言，想哭但又不敢哭，生怕自己稍有異動就會有一道黑炎劈下燒得連渣都不剩。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會先剁了自己的手。
沒有千年殺孫秀才就不會跑得慢，跑快了就不會遇到觸手屍胎，自然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了。
不不，如果真的能重來，他會選擇一輩子爛在貧民區。
好死不如賴活着，何況被黑炎燒死實在算不上是一種好死。
觸手屍胎融化后能剩下一灘源質，自己？呵，大概就是荒野上這些風沙了。
想到這，悲從中來。
剛剛跑過去的一萬頭草泥馬又跑回來了，身後跟着另外一萬頭……
周麻子動作停留在他彎著腰，正準備從肩部托起呂秀才那一剎那。
馮安惠和秦白首都在他身後，而他前面就是嘴角噙著笑的年輕「前輩」和同樣笑着的鬼臉。
真蠢啊我，為什麼要跑這麼快？
人在遇到危險時會下意識想有個人擋在自己前面，哪怕最終難逃一死，也不願做第一個。
周麻子並不是想隊友比他先死，但更不想一個人頂着那兩張詭異瘮人的笑臉。
「大哥……」他弱弱的喊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眼花，周麻子看到面前的「前輩」似乎動了一下，臉上極為迅速的閃過一抹掙扎。但很快，「前輩」就恢復了笑容。
「大哥……」，周麻子實在受不了這恐怖的高壓，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大哥！謝謝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的我無以為報，來生做牛做馬。只希望大哥放過我們，我們是貧民區的，沒錢，也不懂事……」
奇怪的是，跪下之後周麻子立馬從容了許多，腦袋也轉起來了，嘴裏倒豆子似的向「前輩」求饒。-
對啊，這樣的高手怎麼會盯上我們？一定是哪裏做得不好讓人家不舒服了這才怪罪……
對！人家剛剛救了我們，我們還沒道謝……
禮節不到位這才讓「前輩」心生不滿，聽說越大的人物越注意這些細節……
跪在地上的周麻子越想越覺得自己對，正欲張口說更多。
「咔嚓」
骨頭碎裂聲響起，周麻子感覺有冰冷的異物擊穿了自己的肩胛骨，力度之大直接將他掀翻在地。
「咔嚓」「咔嚓」
還沒待他反應過來，身後又是兩聲碎裂。
紫黑色鎖鏈瞬間一穿三，像糖葫蘆似的把三人串成串子。
血液濺射了一臉，一粒碎骨釘進周麻子右耳，他只覺得耳朵熱乎乎的有東西流出。
「大哥……」
周麻子難以置信地看向「前輩」，喉結滾動想解釋些什麼。
但沒有人願意聽他解釋，「前輩」收起了笑容，臉色冷漠，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們。
鎖鏈穿過三人，慢慢纏繞收縮，鬼臉上依舊是讓人如墜冰窟的詭異微笑。
很奇怪，它似乎並不急於殺死他們，也沒有故意折磨，就這麼一圈圈縮緊。
右肩已經止血，除了冰冷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有耳朵還熱乎乎的。周麻子被架著站了起來，他感到後背靠上了馮安惠肩膀，另一邊是秦白首的。
鬼臉饒有興趣地看着綁在一起的三人，像是在玩弄自己的玩具。
「呵，原來我是玩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