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跑
水滴緩慢的滴落，在名為時間的湖面上泛起道道的漣漪，一滴一滴又一滴，波紋一道一道又一道的向外盪開，那種平時不會在意也不會在意的無聲無息的從我們指尖劃過，沒有人會留意到短暫一秒的流逝，只有那一秒一秒又一秒在腳下匯聚成巨大的湖水，開始一點一點又一點的慢慢淹沒，腳踝，膝蓋，腰，胸，然後沒過了鼻子，無法呼吸，卻又無能為力。
時間，巨大的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像是無數雙手死死拽住了腳踝，抱住了腰，掐住了脖子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響，無法求救，雙手死命的亂抓，想拚命的抓住命運，想掌握命運，最後發現什麼也沒有握住，我們終將淹沒在時間的湖泊中，了無聲息，不留痕迹，對於時間來說我們終究是太過渺小，太過微不足道，時間就是生命，是緩緩上漲，浸沒生命的存在。
而現在時間的水已經到了柳晴川的下巴，不消一會兒就會淹過她的嘴巴，鼻子，眼睛，頭頂，時間就是生命對每個人都是，只是對於現在的柳晴川來說極為緊迫，但是從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對於生命消亡的恐懼和緊張感，沈空明在冥界入口見了太多對生表現出強烈渴望，對人世間的戀戀不捨的亡魂，不管生前對這個世界多麼的絕望，他們在死的瞬間都渴望有人拉他們一把，給他們勇氣，他們渴望着生，卻少了別人給予的生的勇氣，沒有人願意死去，這是沈空明一直覺得的，而柳晴川太反常了，也或許是沒有到最後一刻，但是他更願意相信這種從容是來自一份信任，絕對的信任，對於陳衛一的無比信任，他不知道這份信任源自什麼，但是他相信他們一定曾經有過生死考驗，性命相托的經歷。
陳衛一快速將車後退與追來的屍鬼拉開幾十米的距離。
「系好安全帶，抓好把手。」
說完后的一瞬間，直接一腳油門到底，車真的像小說中描述的一樣，「離弦的箭一般」，沈空明都感覺車子離地飛起一樣，飛一般的感覺，就這麼直接的沖向屍鬼群，向著鐘樓一路狂奔。
就幾秒鐘的時間，沈空明明顯感覺到車頭撞到物體，車速開始一頓一頓，一部分屍鬼直接撞飛，一部分則讓汽車開始了一段碾壓之旅，整輛SUV將近2.5噸在加上三個成年人的重量，極速狀態下的衝撞，有幾隻已經被撞飛幾十米了，另外一些屍鬼讓車子開始了越野能力展示，眼看就要到鐘樓大廈的門口，陳衛一絲毫沒有減速的打算，沈空明在後排探出腦袋望着前方越來越近的大廈玻璃大門，腦中蹦出幾個字，這傢伙不會是想直接撞進去吧。不用懷疑，陳衛一就是這麼打算的，大廈的門能不能打開都不好說，一旦打不開，又下車了，那就只能被沒有喪失行動能力的屍鬼包圍，這樣處境更麻煩，所以他所信直接撞開大門，下車以後直接順着自動扶梯往上跑，就算屍鬼追上來，自動扶梯的範圍只有這麼一點，就算上下兩方向的扶梯都有屍鬼都追上來，他也能佔據有利的位置，可以形成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式。
車子直接順着門前的台階，一顛一顛的上去，直直的撞開了玻璃大門。
「噹啷噹啷......」金屬門框掉落地面的聲音，無數玻璃碎渣崩裂的聲音，沈空明突然有種看電影花絮的感覺，坐在車裏，第一視角，猛烈的撞擊，刺耳的聲音，像是警匪片中追逐的花絮，感覺此刻應該有人受傷，然後導演喊cut，然後就有工作人員上前扶起受傷的演員，
一切都這麼的不真實，原本只是來人間體驗一下做人的生活，應該是普通人的生活，怎麼就突然這麼越來越驚險刺激起來，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我到底在經歷什麼呀！
整個商場沒有任何燈亮，一片漆黑，靠着汽車的車燈和陳衛一對大廈內部商場的熟悉，車子繞了半圈直接開到了自動扶梯下，後面的屍鬼已經沒有蹤影，不過以他們靈敏的嗅覺應該很快就會找到他們三人。
「下車！」
三人一起下車，然後開始爬沒有電的自動扶梯。
雖然沒有數，但是這座大廈應該也有幾十層高吧，這要全靠雙腿跑，那真的是無比艱巨的任務呀。
沈空明剛想說什麼，只見陳衛一背起柳晴川飛快的在扶梯上奔跑了，他隱約聽到柳晴川想自己跑怕陳衛一太辛苦之類的話，但是太輕了也沒聽太清楚，眼見距離要拉開了，他也沒辦法，只能跟在後面一起往上面跑，整座大廈的外牆都是超厚的鋼化玻璃，外面的月光正好照射進來，照亮三人前進的道路。
「我們還剩幾分鐘呀？這裏應該有二十幾層吧，這點時間能跑到頂樓嗎？」
「我們不需要跑到頂樓，只需要跑到沒有明顯其他遮擋樓層的位置就可以了，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我們還需要繞着整幢樓一層跑一圈，因為我們不知道光柱到底會在哪一個方位出現，到時候我們兩人分開往兩個方向跑，這樣快一點，畢竟只有一分鐘的時間。」
沈空明真的是佩服陳衛一，背着一個人，全力奔跑，居然都不影響說話，哪像他自己呀，一邊跑一邊問話感覺都要喘不上氣了。
不知道跑了幾層，沈空明感覺自己跑的都有些恍惚了，這時候熟悉又不那麼熟悉的聲音響起了。
「當，當，當，當，當......」
「來不及了，就這一層我們順着外側玻璃窗分兩個方向尋找光柱吧。」陳衛一沒等沈空明回話就朝着一個方向跑去，沈空明也只能無奈的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十二聲鐘聲敲完，居然有一個類似什麼東西升空一樣的聲音響起，兩人各自跑半圈在一個位置相遇，比例窗外，一道藍色光柱直衝雲霄，陳衛一放下柳晴川，伸直手臂又伸起大拇指，對着光柱，沈空明有點好奇，詢問道，「你幹嘛給它豎個大拇指呀，點贊嗎？」
「我在測距，這是一種叫拇指測距的方法，雖然說不會特別準確但至少能知道一個大概。」
「看那邊的位置應該是在城西那邊，從照亮的一些建築來看，像是城西中學附近。」柳晴川說道。
「還是大小姐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測距離也大概在兩公里左右，差不多城西中學附近。」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物品大小很小，那我們是不是就算知道大概位置也不好找呀。」沈空明發出疑問。
陳衛一再次背起柳晴川向樓下跑去。
「時間緊急，我們先下去再說。」
又要跑，沈空明欲哭無淚。
下樓時，真的是三步並成兩步，陳衛一的體能和協調能力真的強到離譜，估計要不是背着柳晴川的緣故，他可能一層一層跳下去都可能，這簡直就不是剝奪能力的凡人該有的水平呀，沈空明這酸痛無比的腿腳和無法正常呼吸的肺，時刻提醒着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三十歲的凡人。
但是到了二樓，陳衛一停下了腳步，因為一樓停著的汽車周圍已經圍了幾隻屍鬼。
這時沈空明終於也跑到了二樓，只見陳衛一放下柳晴川，對沈空明說了一句，「幫我照顧一下大小姐。」然後直接一個箭步跳下一樓，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根金屬的棒球棍，對了，四樓都是體育用品店，他下樓的時候應該是考慮到會有屍鬼，所以順手拿的吧，沈空明再次感嘆陳衛一體力太好了，奔跑時還有餘力思考，他光是跑步就已經感覺整個身體都要透支了，沒空多想，他看着樓下陳衛一表演一棍一個小屍鬼，他專打屍鬼的雙膝和雙肘讓屍鬼失去行動能力，沈空明總能在一些細節上看出陳衛一的慈悲，一種讓他尊敬的慈悲心。
正當沈空明聚精會神看這樓下的戰況時，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透過薄薄的短袖，他感受到了一股冰冷，這時的他已經可以想像到搭着他肩膀的是什麼了，他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轉頭後會看到怎麼一樣恐怖的臉。
想像力，想像真的是很可怕的，因為他會無限的放大你的恐懼。
沈空明慢慢的轉過頭，突然這時候有一個黑色影子從他眼前幾厘米的位置飛快閃過，讓他猝不及防，只聽「砰～」的一聲，他轉頭后只見到一隻無頭的屍鬼正搭着他的肩膀，脖子處的皮膚有明顯的撕裂傷，還有黑乎乎的粘液在往外冒，而原本頭的位置有一根閃著微弱銀光的金屬棒球棍，順着棒球棍找到揮動它的主人，居然是那個看着柔弱的柳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