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狼人的悲鳴》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通往宿舍的路上，月光滿溢。

折磨人的期末考試終於結束了，這段時間彷彿鐘錶就在我的心臟上一直計數，撲通撲通，似乎我已承受了1814400次秒鐘震動的打擊。呼～終於能坐在寢室床上鬆口氣了，接着如抓取貴重物品似的緩慢摸出手機，將畫面定格在聯繫人的某一行。然而這時，卻意外感到心中精確的指針突發故障，故意彆扭地開始左右搖擺。

一道選擇題，打還是不打？但這是個問題嗎？這不正是我給自己寫下的賭注，寫下的借口，寫下來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嗎？害～閉上眼大致回憶下吧。化學、生物題感還行，數學差點，政治背上了，語文、英語只能靠其他科彌補下。我滿懷信心又憂心忡忡地估算著試卷分數與班級排名，想想上次月考還是年級500名外，一絲成就感閃過下墜的嘴角，不過那種成功學和雞湯似的虛榮念頭一轉眼就被其餘更飽滿的情感淹沒了。其實我不能算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學生，不在意甚至時常會對排名嗤之以鼻，當一個物體出人意料地改變了原有的慣常運動狀態，那麼他一定是受到了強大的外力。哎，這該死的猶豫、該死的自作自受、自言自語，這就是我為自己無意義的生活塗抹的鬼畫符，我真是個傻子、懦夫。咒罵一頓后，便掃清了困惑分子，以便為行動派開路，好戰分子在和平年代最愛做的事便是攻擊自己，尼采一點也沒說錯。於是則用軍官的語調嚴厲責令自己，趕快解決這件事，不然你就是個沒用的逃兵。決心一下，胸中宛若被化學藥劑除雜一樣，瞬間，除了充滿的勇氣外什麼氣也不剩了。

「喂，是語文科代表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但已經沒有了後退的餘地，思緒已被折磨得高度緊張，話語卻反而吞吞吐吐的。我心中左右搖擺的指針也隨之驟然靜止了，空氣在鼻間進出的聲音響得可怕。

「嗯，什麼事，紀委？」

我頓感一陣羞怯，心中1814400次跳動的懷錶被輕描淡寫地碾碎，連同之前所有生存與毀滅的哲思。箭在弦上，只好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情懇求道：「如果我期末拿了班級第一，你願意下次分座和我成為同桌嗎？我是說這些是因為......」語氣如將死之人的話一樣異常平靜，空氣同時間聯手把我的思緒一起凝固住了。

「我以為是學校的什麼事務，抱歉，不是換取的獎品，還有，太幼稚了。」

嘟——嘟——嘟——嘟

宣告我死亡的鐘聲在我的耳旁回蕩。我的靈魂枯竭了，我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麼，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寢室漆黑一片，黑色無聲地替我掩飾著不堪，我泄了氣地蜷縮於床腳獨自咀嚼著負面情緒，像個剛被母親訓導的犯錯小孩一樣把頭埋進雙手建造的逃避現實的暗屋。

我茫然地發着呆，如一匹被遺棄在荒野上受傷的狼，冷風透過窗為我披上凄涼的外套，該慶幸地是室友們都不在，對於我，默默舔舐傷口好過來自地獄的他者無意識地撒鹽。我努力從陷入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讓自己不再飾演着濫情橋段，反思下這錯誤的計劃吧，如同一場戰爭后飽經創傷的人們失魂落魄地計算利益得失，可優異的成績、明確的回答，並不太尷尬的場面，沒有對她的生活帶來太糟糕的影響，不是都獲得了嗎？我甚至卑賤地認為答案令我欣賞。唔～也許是夜裏人類習以為常的感傷驚擾了我，

去操場散散心吧，大概是最近複習壓力太大了。

來到操場，有人跑步，有人踢球，不停轉動的世界彷彿除了我之外一片祥和，而我則像個喪家犬一樣低垂著頭，拖着複雜情緒的尾巴迎著燈光漫無目的地如死屍行走在失去信仰意義的道路上。

抬頭，國旗在晚風中微微舞動，大概人在過度的精神刺激后總會產生些意識恍惚，面向著升旗台，我竟感覺它想要乞求我、呼喚我、引領我的神奇錯覺，像毒蛇的誘惑、像魔鬼的契約、像神父的指點，可能因為平時愛自稱是集體主義下的個人主義者、開學軍訓時又當了大家的標兵、亦或旗幟只是某種集體歸屬的象徵，它渴求着我那顆滾燙的剛還沒來得及獻出就被拋棄的忠誠。呃，想到這，心臟陡然一緊，咳了一聲，我藉此將我的成功與失敗、尊嚴與屈辱、沉默與呻吟全部融合壓縮成一口唾沫狠狠地啐在了包容萬物的大地之母身上，呸!誰稀罕考第一，失去目的的手段，價值顯得尤其卑微。我內心不停咒罵着，又用力一腳把它踩在腳下並掩蓋住，停了一會兒定了定神，然後向前自然邁出了步子，雖然我明白這一切不會就如比喻一樣簡單地跨越了，但至少能讓我發泄了下。我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了幾步，暗自較勁，丘比特的小玩具難道能有阿波羅的神弓鋒利嗎？曹植創作七步詩的步行速度現附體於我身上，每步都似乎帶着瀕臨死亡的艱辛，如此這般徐徐前進著。

哼!發泄!哈哈!我簡直就是在自欺，我就是個吝嗇鬼，一個吝嗇到眼淚都捨不得還給別人的人;一個暴君，一個鎮壓着無數自己悲傷的人，一個囚禁他們享受出國自由權的****者。痛罵后的我也無力繼續責備了，腳步如負行走完長征的重量，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而那雲淡風清的聲音再一次於心頭掠過，我日夜思念的音樂、清晨學習時書本間的位元組，她們正如柔弱的水，竟摧毀了我內心鋼鐵般的秘密基地。

仰頭，凝望着今晚的月亮，月光便如這水，觸不可及的美，相較之下地上的我顯得格外渺小、可笑，短暫，無能為力。感慨時分，一直渴望自由的人民便在自古腐敗的婉約派執政時藉機推翻了我親手築起的堅固城牆，恭喜你們終於革命勝利了。

朦朦朧朧的月光漸漸變得模模糊糊。流星悄然劃過夜空，耳邊聽見了悲愴奏鳴曲第一樂章。

俏麗的月兒灑下撫慰而神聖的光輝，猛然間，一陣痙攣席捲全身，我的心臟宛如到點的定時鬧鐘，開始劇烈震動，神經里像有股巨大的電流，骨架在變形，肌肉膨脹著。我雙眉緊鎖儘力維持人類驕傲的直立姿態，沒料到精神上的創傷還未編織成凄美的記憶，凄慘的肉體苦痛便接踵而至了。

「啊！」，周圍人異樣地目光齊刷刷投向了我，於是只好拖着快要不屬於我的沉重身體吃力地躲進了科技樓三樓的一間沒裝修好的空教室里。

「啊！」，我不會要死了吧，我還想.....

「呀!」皮膚也來勁了，我還想知道考試排名呢！我還想看看......

「啊！」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今天是我的劫日是吧！

「我的骨頭！」

......

「我的喉嚨，永別了，陳......」

「嗚～～～」。

操場里的人群依舊進行着他們的娛樂休閑活動，聖潔的戴安娜是這全過程唯一的見證者，她見證包庇了人們太多的真相，可她偏在今夜拒絕了我的真相，如今柔美的月光在最完美的時候竟成了我的痛苦之源，而吮血的魑魅魍魎卻能肆無忌憚地出遊狂歡，這公平嗎？不，嗷嗚......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沒有太多記憶了，從噩夢中蘇醒時已是倒在學校後山的草叢中，衣衫襤褸，沒有人發現，有點頭暈，有點飢餓，只依稀記得昨晚自己是站在朗月的左邊，等右邊月消散后我明朗的人生也就隨之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