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色的牆，白色的門，白色的地磚，和熟悉的，白色的天花板。

恍惚間，林曌已經聽不清楚艾琳在說些什麼了，他的腦子裏現在空白一片。

肺癌，晚期。

短短四字，卻足以說明一切。

假設有一位女孩，你暗戀她很久了，終於有一天，你收到了一封來自她的信，信里說，明天下午來教學樓後面找她，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信是用女孩子的花體字寫的，清秀好看，結尾還畫上了一枚可愛的桃心，隔着信紙，你都能聞出女孩的微笑與羞澀。此刻，夕陽也變得更耀眼，晚霞也變得更活潑，多麼美好又充滿希望的生活啊！接着女孩的父親打來電話，告訴你就在剛剛她出車禍去世了。

假設你是一位畫家，不怎麼出名，但是擅長對色彩的把控，你愛調色盤中的五顏六色，甚至勝過了愛現實與生活。你與惡魔交易，渴望世界上最純真的藝術。你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副宏偉的巨像，它是那麼美，構圖勝過人類誕生以來所有的理性和幻想，線條超越無數複雜的幾何與圖形，顏色更甚五月的晚霞與朦朧的荷塘，你很激動，立刻找起筆來，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甚至找不到那隻廉價的畫筆：你的洞察的雙眼已經被惡魔奪去。

收藏家見到了最美的珍珠，卻被告知自己這輩子無法再看到它。

科學家被告知宇宙有真理，但卻不被告知那真理究竟為何。

愛花的小姑娘在燕子銜來第一支柳杈前就過世。

生活在黑暗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讓一個人見過光明後生活在黑暗。

絕望並不致命，致命的是先賦予一個人希望再將它奪走。

為什麼偏偏是我？

一切的離奇、超凡在此刻都變得不重要了，比起生命，林曌並不關心那些。

去他奶奶的惡魔吧！

艾琳也沉默著，他們都不想讓那些毫無意義的安慰打破氣氛。

「我還能活多久？」

「理論最多兩年半，你能活一年半左右就不錯了。」她毫不忌諱。

「如果不接受化療呢？」

「一年到頭。」搖搖頭，「想什麼呢，你必須化療。」

「要多少錢？」

「哼哼，」她的嘴向上揚了揚，但沒有笑出來，「其他人在這個時候都會一臉驚恐地又哭又叫，你這小夥子倒是勢力的很。」

「多少錢？」

「2000到5000元，一次。」

「哦」

……

……

林曌不記得他那天是怎樣被帶出收容所的，只記得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走到了家門前。

還記得艾琳看自己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太陽已經沉到對面的居民樓後面，晚霞慢慢地蔓延。

「吱呀呀～」貼滿小廣告的鐵門被推開，發出了悠悠的抱怨。

「生日快樂！」

接着，林星的小臉貼了上來，手裏捧著一個禮品盒，「你怎麼——才——回來？」

今天是誰的生日？

生日？哦，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可惡，眼睛怎麼開始出汗了啊

「喂喂喂！你怎麼哭了？」林星焦急地看着哭泣的哥哥，不知所措，之前哥哥從不曾在她面前流過眼淚，「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哭什麼？！」

………

林曌再也沒辦法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了，不甘、憎恨、後悔，還有深不見底的恐懼，這些情感一直壓在他的心頭，令他喘不過氣。

或許是見到了熟悉的親人，又或許是被生日祝福喚醒了美好回憶，

總之他現在只想好好地哭一場，在妹妹面前哭，不丟人。

之後的事情就之後再去想吧！

……

「乖，不理那個渣女了，綠茶！呸！」林星一邊為林曌擦着眼淚，一邊數落着甩掉哥哥的那個女人。

實話實說，當林星聽到是哥哥被女友甩了時，她心底里是鬆了一口氣的，一方面是因為她自譽很擅長處理情感問題，另一方面是哥哥沒出什麼事：不就是被甩了么？世界上可是有三十多億女性呢，隨時可以再找嘛。

她悄悄看了看哥哥淚水模糊的面龐，在心裏覺得好笑又欣慰，什麼時候，那個一直可以依靠的哥哥也會被情感所困擾了？

這樣想着，林星又抽出一張紙，輕輕地擦起了眼淚，她其實一直在期待這一天，他們兩個人互換位置、哥哥躺在自己懷裏痛哭的一天。

有點小高興呢！

「可是！我真的好愛她！我不想她離開！」

「死綠茶！不想她！」

「……」

只是可憐了那個叫不上名字的女人，被素不相識的兄妹倆罵了整整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