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天似乎是在跟林曌開玩笑，特意把今夜的月變得比以往都明亮。
一陣劇烈的咳嗽。
在房間里徘徊，林曌不經意間掏出了青銅器碎片，它居然還在自己身上。
還好它還在，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林曌是這樣想的。
人類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
林曌自作聰明的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直到死亡臨近，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愚昧。
他有太多事想要做了，他還沒來得及談一場戀愛，沒來得及修完微積分課程，還沒有通關新買的遊戲，還沒有親眼見證妹妹是如何長大成人的，還沒有看到海賊王的結局。
看向床頭櫃，上面放着林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兩張迪士尼樂園門票，雖然林曌清楚這是林星想去，但他還是很開心。
想到林星，林曌心裏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它不斷告訴自己，你不能死。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如果他不在了，誰來給林星做飯，誰來陪她去遊樂園，誰來還家裏的貸款，誰能在林星需要愛的時候幫助她？
沒了自己，這個家就垮了。
林曌內心深處這樣告訴自己。
科學已經無法幫助自己，儘管希望仍然渺茫，但我或許可以求助於超凡？
……
「你能，幫我活下去嗎？」
林曌靜靜地注視着碎片，月色照在上面，彷彿蒙了一層紗。
「你能，幫我活下去吧。」
碎片不說話，只是同樣靜靜地注視着林曌。
林曌忽然覺得自己很蠢，他曾經是多麼鄙夷那些急病亂求醫的迷信者，但自己現在的行為又與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那碎片其實不會說話，自己只是太過膽小，產生了幻覺罷了。
「咳咳咳咳！咳咳！」
「嘎吱～」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林星穿着可愛的小熊睡衣走了進來，林曌趕緊把碎片收起來。
「你還沒睡啊？」
「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林星打着哈欠，撲通一聲倒在床上，「這是你的問題吧。」
「對不起，我還是沒辦法忘掉她……」林曌坐在了妹妹的旁邊。
「林……星？」
「我知道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她」，」
「……」
「哥哥其實沒必要自己一個人硬撐的，」林星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還有我啊，我能幫哥哥的。
「……」
林星的小手抓的更緊了。
「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你每天來接我上下學，我要吃路邊兩塊錢一碗的炒麵，你就次次都買給我吃，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之後才發現你是拿我的零花錢買的，剩下的錢就自己攢著買雜誌。」
「忽然提這個幹嘛？」
「還有上初中的時候，你得了特別重的感冒，我自告奮勇要給你煮飯，結果沒加油，把所有飯菜都燒糊了，還是你帶着重病起來善後，才讓我們倆吃上一頓熱乎的午飯。」
「想跟我溫存兄妹情？」
「哎呀！我說這些也很不好意思噠！」林星的小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啊！」
看着林星發紅的小臉蛋，林曌忽然心頭一熱，妹妹什麼時候長大了呢？
「我們是一家人啊，」林星有些着急了，「既然是家人，就應該一起努力吧，不論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都應該告訴我啊，然後我們一起面對嘛。」
「你說的對。
」林曌低下了頭，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隱瞞任何事，「但是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說吧，哥哥。」
「今天先回去睡覺，明天，明天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這是實話。
「哥，」林星沒有鬆手，「明天，你陪我去遊樂園吧。」
「啊？可是，我已經約了女孩子去玩了……」
「誒～！？」
「開玩笑的啦，你哥我怎麼可能約到女孩子嘛。」林曌笑笑，「快去睡覺！明天早起，不然趕不上去遊樂園的公交車。」
「哼！」林星縮進了被子裏。
「喂喂喂！沒讓你睡在我這兒啊！」
「睡嘛……」林星又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嘟起嘴巴，氣鼓鼓地看着林曌。
看着林星鼓起來的小臉，林曌的思緒一下子飄回到了少年時。
在他剛剛上幼兒園時，家裏多了一位成員，他會和她一起分享零食，一起洗澡，一起玩電視遊戲，一起在沙發上跳來跳去，那曾經是他最好的玩伴。
再長大些，他意識到了妹妹這個詞語帶來的責任，他為她買街邊的炒麵，為她做飯，在雨天為她撐傘。
媽媽走後，他們兩個更是相依為命，成了對方唯一的親人。
既然這樣親密無間，既然這樣彼此相愛，既然是這樣可愛的妹妹……
那麼一起睡……
「回自己房間啊！」
自己就更要守護好這份關係。
……
趕走妹妹，林曌立刻拿出了碎片。
他現在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求你……讓我活下去。」
月光如紗，如玉，照在一動不動的碎片上。
終究還是無法實現的奢望嗎？自己還是擺脫不了死亡的災厄嗎？
「可以哦。」
林曌衝過去，跪在地上狂熱地抓住碎片，「真的嗎？」
「等價……交換……」
「我要怎麼做？」
「去……漢江省博物館……我幫你……「
好！林曌顧不上其他，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他披上外套，握上門把手準備出門。
一陣風從窗邊刮過。
「把容器給我。」
……
……
「把容器給我。」高大的黑影站在窗枱邊。
林曌緩緩轉過頭去。
男人拿着比自己還長的槍，居高臨下地盯着林曌。
「我不想再重複一遍。」
巴爾，Baal，七十二柱惡魔原位列第一，原大公。
「哥哥？你還沒睡？」裏屋傳來熟悉的汲拖鞋聲。
喂，不是吧……
「別過來……」
「你答應我明天要去遊樂園的——」門把手被人握住了。
不要………林曌的心底忽然有種強烈的、恐懼的預感
林曌的雙眼模糊了，他在恍惚之中看見巴爾舉起了自己的槍。
不會這麼巧吧……
「別過來啊啊啊！」
撲哧！
鮮血濺出，身體倒地，發出了軟綿綿，輕撲撲的一聲。
長槍像捅破一張紙那樣捅穿了林星的小熊睡衣。
當然也捅穿了林星。
……
林星的身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就這樣死了嗎？
人類的生命有時很脆弱，他們可以把足跡踏上月球，把目光投向宇宙，但只能看着鮮血從親人的身體里流出卻無能為力。他們或許可以探清細胞和生物構成的奧秘，但是絕對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死亡面前，眾生平等。
如果要把林曌的生命分為兩個階段，那麼第一個階段就永遠定格在這個時刻。
永遠定格在這個失去妹妹的夜晚。
……
說來奇怪，在動漫或者電影里，每當主人公的親友犧牲時，都會握着他的手，做一些遺言和囑咐，告訴主人公，加油，努力，要堅強。
但是林星就這樣死了，帶着驚恐的神情，死不瞑目，甚至連尖叫都沒有發出來一聲。
說來奇怪，在動漫或者電影里，主人公會流下眼淚，花上十幾分鐘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歡樂時光，然後起來爆種殺了反派。
但是林曌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憤怒，或者想要戰鬥的憎恨，而是害怕。
說來奇怪，當林星溫熱的血落在自己臉上時，林曌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對面的男人可以隨時像捅穿自己妹妹那樣捅穿自己。
他得跑才行。
為了他自己的命，他得快些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