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首例萃取境
喇叭中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正當宋寧忐忑不安，擔心陸主任會不會惱羞成怒把自己就地處決的時候，試驗室的門開了。
陸主任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臉上不僅沒有試驗失控的挫敗感，反而興奮得目光灼灼雙頰通紅。
他手裏拿着一劑全新的蔚藍之淚。
「陳中校，麻煩你多留心，有什麼異狀及時控制。」他對身後說。
那名土黃色制服的特工點點頭，好整以暇地倚在門后。
陸主任俯下身，幾乎要和宋寧臉貼臉，「3號，你很不錯，這麼輕鬆通過第二針的，在所里的歷史上還是第一個。這第三針，我特意給你配了三倍的藥劑，希望你能突破極限。」
他的聲音陰慘中摻雜著剋制的興奮，把宋寧聽得發怵，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陸主任又補充道：「不過你是研究所重要的財產，如果覺得三倍劑量太多，趁現在趕快說。不要悶聲不吭的，最後死在台上，白白浪費藥劑。」
這個老變態，完全把人當作物品對待。整天藥劑藥劑的掛在嘴上，這回非要你大出血。
宋寧脖子一梗，「三倍太少了，至少得八倍。」
他說這話是有底氣在的，根據自身當前的狀況判斷，十倍以下的藥力都構不成什麼威脅。
「哈哈哈哈哈哈。」老頭子被逗樂了，直笑得下頦的雞皮亂顫，「我就喜歡你這樣精氣神足的。不過八倍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循序漸進，這才是科學精神。」
他不再廢話，快速而準確地將針頭刺入，緩緩推葯。
宋寧早有準備，將自身心能凝聚在注射點附近。藥力剛露了個頭，就像套了轡頭的野馬一樣被全面控制。
在心能的刻意引導下，藥力沿着上臂靜脈走最短的路線匯入胸口。
整管的藥劑推入，宋寧照單全收，血脈中不再有灼痛感，只留下一縷溫熱。
胸口的能量匯聚充盈，精純度節節攀升。
心能凝實，境界提升。
操引境。
真的提升了？！
宋寧感覺到與冰塊的聯繫變得更加緊密，先前一些模模糊糊感悟自然而然地褪去了面紗。
如果說感知境是異能者和元素之間感情的曖昧期，操引境就妥妥的是熱戀期。
「完了？」他問。
陸主任目瞪口呆，連門后的特工也不自覺伸長了脖子。
「好哇，好哇！3號，你真的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啊！」陸主任不愧為老科學家，短暫的失神之後是溢於言表的狂喜。
老頭子撲上來解開束縛帶，指著遠端的牆面命令道：「快！測試一下你的能力。」
測就測，讓我用操引境的大冰槍驚掉你的大牙。
宋寧躍躍欲試，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將注意力集中在箱中的冰塊上。
沒有耗費什麼精力，冰塊乖乖地聽從招引，前撲後用地飛出，在手中消融聚合，眨眼間就構成了一支兩米多長大腿粗細的冰柱。
冰柱浮動在手心之上，尖端銳利刺目，寒氣絲絲飄墜。
宋寧手腕一抖，冰柱絲滑無聲地發射而出，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足足四根粗大的冰柱並列飛行，直直擊中牆壁。
嗯，看來境界提升之後，倍字訣的效果也隨之翻倍……
糟糕，忘記擦掉手腕上的「倍」字了！
轟！
冰晶與水泥炸裂迸濺，灰白的塵霧散去之後，只見水泥牆面呈蛛網狀碎裂，
牆上四處猙獰的深坑中，露出扭曲折斷的鋼筋密網。
整面牆仍有水泥的碎塊不斷崩落，看情況得大修一番。
這牆不會讓我賠吧……
宋寧頭皮發麻，十分尷尬，腦子飛快地開始運轉，現在首要的是找個合理的理由掩蓋冰柱分裂的真相。
金手指是自己的底牌，不能讓他們知道。
他磕磕巴巴地說：「其、其實，我境界提升了，現在是操、操……」
卻聽陸主任「噫！」地大叫一聲，接着放聲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這威力！這純度！是萃取境啊！！！我終於培育出萃取境了！！！」
他一會兒大力熊抱宋寧，一會兒又拉着特工跳舞，皺巴巴的老臉上榮光煥發，涕泗橫流。
看來不用解釋了，他自己會騙自己的。
陸主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又恢復了嚴肅持重的模樣，「過程都錄下來了嗎？」
喇叭中傳來護士的聲音：「確認過了，錄像完整。」
「抓緊整理這次試驗的報告。」
「好的，主任。」
老頭子拍拍宋寧的肩膀，欣慰又滿足地說道：「3號，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之後定有重用。」
兩名守衛一左一右架起宋寧，和來時一樣原路將他帶回到監室。
晚飯時間還沒有結束，他碗中的湯甚至尚有餘溫。
……
陸主任急匆匆地衝進辦公室，護士捧著一台漆成土黃色的座機等候多時。
他抓起話筒，深呼吸三下，平復了手上輕微的顫抖，才撥通了加密專線。
對面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陸俊成嗎？這會兒正是晚飯時間，有什麼急事？」
陸主任抹了抹塗滿髮膠的白髮，撫了撫心口，自豪地說：「范將軍，本人不辱使命，成功培育出了一名萃取境的異能者。」
對面沉默了幾秒鐘，問道：「過程可重複嗎？存活率高不高？」
陸主任毫不猶豫，自信滿滿地說道：「回將軍，我改良了試驗流程和方法，存活率大大提高，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實現萃取境的大規模量產。」
預想中的誇獎卻沒有出現，他心中一沉。
對面果然傳來「嘖」的一聲，渾厚的聲音略有不耐道：「進展太慢了陸主任。蛻變計劃啟動將近五年，異情局的特工們給你提供的試驗品，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到現在才出了第一例萃取境，實在是太慢了。」
陸主任支支吾吾地想解釋，對面卻不容他插嘴，「因為你說自己掌握了異能覺醒的關鍵，我才向上面爭取資源的，這遲遲不出結果，上面給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了。陸主任，你也得為我考慮考慮啊。」
「是，是，將軍您辛苦了。」老頭子汗如雨下。
「萃取境，唉，也不是多高的境界。不過……」對面沉吟片刻，「好控制嗎？」
「將軍放心，『項圈』早就研製成功了，控制一個小孩子綽綽有餘。」
「同步啟動楔子計劃，不過不用你分心，這事我會讓陳良全權負責。他一直在所里，和你們相處得久，你要全力協助他。」
「是，是。」陸主任對着電話點頭哈腰。
「給你們一年的時間，蛻變計劃也好，楔子計劃也罷，多少給我拿出點成果，好讓我向上面交差。否則你就可以收拾鋪蓋滾蛋了，回老家繼續當你的民間科學家吧。」
「保證完成任務！」陸主任猛地立正。
可對面早已掛了電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
頭上懸著的死亡危機被輕輕鬆鬆地化解，宋寧渾身上下酣暢淋漓，胃口更是好得不得了，讓發飯的守衛連加了三次菜，直吃得滿嘴流油。
晚飯結束，宋寧癱在床鋪上，撐得直喘粗氣。
啊，這令人痛苦的幸福。
粗眉毛毫無警惕心地靠過來，張嘴就說：「上次說的那個逃跑計劃……」
「哈哈老林，你絕對猜不到我經歷了什麼！」宋寧大聲打斷，強撐著半坐起來。
他在水杯中沾濕了手指，在床架上一抹，水漬凝結成冰，排列組合成一句話：「屋裏有竊聽器，你的計劃已經敗露。」
林鴻臉色大變，哆哆嗦嗦地指著床架，用眼神再次求證。
宋寧嚴肅地點點頭，消去了冰霜文字，嘴裏接着說：「就知道你猜不出來，我告訴你，哥哥我接連通過了兩次試驗，現在升到萃取境了！我現在可是陸主任跟前的紅人，你有什麼需要哥哥照拂的，儘管提出來。」
他要營造一個全身心歸附的假象，盡量打消研究所潛在的懷疑。
畢竟試驗雖然通過了，守衛的槍里還是有子彈的。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人覺得萃取境的試驗品不便管束，打死了用於解剖更加方便繼續研究。
哪怕他確實不是萃取境，可架不住陸主任鑽牛角尖啊。
粗眉毛使用能力舒緩了自己的心情，可兩條眉毛依然沒精打采地耷拉着。他聽到「萃取境」三個字，眉毛像被電了一樣跳起來，急問道：「你這話可當真！？」
「一點假話都不摻。」宋寧一邊說着，一邊又操控冰霜寫下一句話：「試驗藥劑的劑量已經翻倍，轉化釋放的方法會更加困難。」
他嘴上卻說：「你上次教我的方法一點都不好用，還好哥哥我是曠世奇才，把全部藥力都吸收了，兩針兩境界，你們學不來的。以後老老實實跟着哥哥混，不要胡思亂想什麼逃跑了，只要你境界上去了，在研究所獃著不比繼續流浪強？」
林鴻垂下頭，蔫兒得像霜打的茄子，嘟囔道：「噢，知道了，宋哥。」
希望研究所珍惜試驗品，不會因他們曾經有過逃跑的念頭而趕盡殺絕。
宋寧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權當是報答粗眉毛慷慨的「新手指引」吧，即便他的刻意接近摻雜的有私心。
至於如何安全通過試驗，宋寧沒有什麼成功經驗可以傳授，他自己也還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了卻一樁心事，繃緊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疲憊像海潮一般襲來，宋寧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喉間傳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猛地睜開眼，屋內已經熄燈，身上趴着一個黑影，正在瘋狂撕咬自己的喉嚨。
艹！！！
宋寧用盡全力屈起肘部和膝蓋，將黑影高高頂起。
黑影牙關緊咬死不鬆口，宋寧顧不得喉間皮肉拉扯撕裂的恐怖觸感，一隻手摸到水杯，冰凝成劍，照準黑影的肋間就捅了過去。
可劍至半路，一股難以言說的平靜感充斥腦海，他不自覺地放下了冰劍。
身上的黑影也同時鬆開了嘴，愣愣地跪坐在床上。
「讓開！讓開！」有個人衝上來拉走黑影，狠狠地將他推開，聽聲音是林鴻。
監室的鐵門轟隆打開，燈光亮起，刺得眼前一片雪白。
守衛提着警棍跑進來，指著幾人吼到：「幹什麼！不好好睡覺打什麼架！？」
宋寧這才看清，襲擊自己的是那名石板少年。他咬得如此之狠，湧出的血液轉眼便浸濕了肩膀。
石板少年口鼻血紅，眼神陰冷，像只伺機再發的獨狼。
宋寧毫不畏懼，迎着他的眼神望過去，手中的寒冰層層生長。
守衛一棍敲碎了冰凌，呵斥道：「不許私下爭鬥！」他取過急救包，給宋寧做了簡單的處理。
治療凝膠塗抹在傷口上，流血頓時止住了。
守衛見傷勢沒有大礙，提起警棍就要教訓石板少年，可林鴻擋在兩人之間，一打響指，守衛翻著白眼栽倒在地。
宋寧按著頸間的紗布，森然道：「你殺了他。」
林鴻搖搖頭，「只是讓他睡著了，我們現在就要逃跑，你一起來嗎？」不待宋寧提醒，他補充道：「我們使了些手段，竊聽器暫時沒用了，不用擔心。」
宋寧只覺得好笑，「你讓手下來殺我，沒有成功，現在又假惺惺地叫我一起走？」
林鴻滿臉歉然，看了一眼石板少年，「這是意外狀況，我向你道歉，保證不會再發生。」
蟑螂少女蹲下身，在昏睡的守衛身上摸出了一張ID卡，催促道：「快走吧，等下其他人就發現了。」
監視內其他人早已被驚醒，每個人臉上都是茫然無措。
林鴻提高了聲音，「不願在這等死的，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零星幾人走過來加入逃亡隊伍，其餘的人仍在猶豫不決。
林鴻又打了個響指，觀望的人們齊齊睡倒。
蟑螂少女扯他的衣袖，他不為所動，只是看向宋寧。
「我不走。」宋寧斬釘截鐵。
「那就殺了他！」石板少年突然叫到，「他是萃取境的，你的能力對他效果沒那麼強，我們前腳走他後腳就會去報信的。」
宋寧冷笑一聲，手中寒冰再次匯聚，「儘管試試。」
他只是威懾，不會貿然出手。自己並不是萃取境，林鴻的意念系能力相當麻煩，真要打起來一成的勝算都沒有。
石板少年卻彷彿根本不在乎境界的差距，舔了舔牙齒，快意地笑了，「好啊，再讓我多喝點你的血，我感覺我的境界就要提升了。」
「高鈞，你閉嘴！」林鴻吼道，石板少年乖乖服從。他轉向宋寧，爭取道：「最後問一次，你真不跟我們走嗎？」
「請便。」宋寧說道，眼睛依舊死死盯着石板少年。
林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之後有機會逃出去，來旭國海門市找我吧。我自小在那長大，有不少熟人，能站得住腳。高鈞襲擊你，全怪我管束不夠，我沒有惡意，希望你能相信我。」
宋寧沒有接話。
林鴻不再遲疑，帶着眾人回頭便走。他根本不擔心宋寧會去報信，如果宋寧是這樣的人，之前又何必大費周章提醒自己呢。
逃亡的隊伍走到門口，卻又一步步地退了回來。
嗒，嗒。
皮靴和地面撞擊的聲音異常清晰，土黃色制服的特工從門外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特工捏著帽檐，將帽子戴正，抱怨道：「你們這些小孩子，大半夜的不讓人省心。」
蟑螂少女怪叫一聲，手指按在太陽穴上，怒視特工。一股若有形質的能量波動席捲整個房間。
「嚯，生死關頭還能突破境界，你也算是有點天賦。」特工拍手誇讚。
不知道蟑螂少女施展了什麼能力，可從旁觀者的角度，好像僅僅只是激起了一陣微風。
特工雙指併攏，虛空一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頓時撕心裂肺地狂聲慘叫，雙手抱着頭部滿地打滾。
逃亡隊伍的眾人面如土色，僵在原地。
不到十秒鐘，被痛苦逼瘋的少女摳攔了自己的雙眼，手指深深地插入眼窩，倒斃當場。
特工後退了半步，避免了鋥亮的皮靴沾到血泊。
他看向林鴻。
粗眉毛咬緊牙關迎了上去，顫聲道：「主使是我，他們都是受我能力的脅迫，要殺就……」
喀啪。
他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石板少年在身後，乾脆利落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石板少年站得筆直，聲若洪鐘，「報告！23號完成任務，挫敗了1號的逃亡計劃！」
特工遠遠地望着面無表情的宋寧，慢聲讚許道：「不錯，你們都是可造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