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境

雲昭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離開，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那個世界呼喚了他十六年，他早就該離去；她也陪伴了他十六年，他卻覺得太短。

雙親的意外離世催促着兄妹倆的成長，準確來說，是雲昭的成長。

他學着做飯，學着家務，學着一切成年人才會學習的東西。

他也不想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拒絕世界的相邀，日復一日地忍受着靈魂被拉扯撕裂般的痛楚。

十六年的點點滴滴里，兄妹倆有時相依為命，有時又相看兩厭，更多的還是波瀾不驚的日常瑣碎，彼此依偎著度過這段不長不短的歲月。

但往後，應該只剩她自己了。

她得自己學會做飯，自己收拾家務，自己一個人長大了。

雲昭這樣想着，疲憊卻又釋然地閉上了眼。

要是，自己能再多待一會該多好...

另一個世界對他徹底敞開了懷抱。

......

「祂來了。」女聲響起，如細雨垂落湖面空靈悠遠。

「伊蘭，勿忘吾等之契約！」威嚴肅穆之聲回蕩在這片星空中，似乎帶着些不滿。

被稱為伊蘭的存在微微頷首，帶着微笑化為點點星輝。

那搖曳著的微弱光芒化為一塊毫不起眼的小石頭，跨越無數光年，墜向了某顆蔚藍的星球。

而星河明滅中，似有嘆息起落。

......

「緇堢┒鏄¤兘寮ヨ嶆帀浣?」

「甯屾¤兘寮ヨ岃繖嬈¤兘寮ヨˉ閭ｄ簺閬楁喚」

耳邊傳來一段莫名其妙的音節，流暢卻不連貫，像是一種陌生的語言。

雲昭睜開了眼。

他還是在廚台前站着，只不過世界變成了灰色。

面前也多了一個滿是噁心黏液的肉球。

意外的，他沒有任何恐懼的情緒，只是下意識地覺得理所應當。

折磨了他十幾年的囈語，所指向的，不就該是這種怪誕扭曲的世界嗎？

視線穿過肉球身後的窗戶，一條陌生的街道上瀰漫着灰霧，灰霧中有着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

一棵張著血盆巨口的大樹，盤虯卧龍，根系下扎著無數哀嚎的靈魂。

一道瘦長的人影，三角形的頭顱長在兩腿之間，獰笑着從窗前劃過。

此類等等......

雲昭沉默著打開窗戶，向更高的地方看去。

掛在天上的，是一片倒懸的大陸。

恍惚中，那個噁心的肉球尖嘯著衝出窗戶，以一種詭異的速度一口咬在那道瘦長人影身上，渾身的黏液猛地擴散，將人影層層籠罩。

陣陣抽搐之後，人影悄無聲息地溶解，化為一灘膿液回到了肉球身上。

「您...好。尊貴貴的客人，，，我的，，主人。阿帝斯大人，歡迎您的到來。」

肉球磕磕絆絆地說完了話，前後滾動了幾下，像是某種敬禮。

雲昭沒注意聽肉球在說些什麼，只是眉頭略微皺着，盯着廚台上肉球剛剛待過的位置。

一些黏液殘存在那個地方，很臟。

「為表敬意，主人將這裏的域，贈予您。。。。不不不！！！主人，我，¤兘寮ヨ閭ｄ簺¤」

肉球猛地膨脹，然後「嘭」的一聲爆炸，黏液朝着四周飛濺著，在觸及窗戶時像是碰上了一層隱藏的護罩，將窗內外隔離為兩個世界，互不相及。

同時，廚台上的髒東西也被抹去。

窗外，有道巨大的身影微微鞠躬，又漸漸隱去。

「...莫名其妙。」雲昭揉了揉眉頭，關上了窗戶。

這個灰色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有些難以理解，外面飄蕩的怪物，天空倒懸的大陸，吞食人形怪物獲得語言能力的肉球，以及它口中的「域」，這些只能靠自己去慢慢尋找答案。

「嗯？」雲昭準備離開窗邊，餘光掃過玻璃的時候楞了一下。

剛剛被窗外怪物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沒發現，自己這頭髮怎麼突然換了個色。

帶着不解走進衛生間，鏡子裏呈現出少年的全貌。

面容和以前比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副清雋冷逸的模樣，畢竟他老爸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老媽又是溫婉的大家閨秀。

那多出來的這些東西是啥？

鏡中的雲昭疑惑地端詳著自己，閃爍著幽藍色的瞳孔宛若星空，長發垂落至肩頭，額頭上蜿蜒的藍金色細紋如同冠冕。

值得探究的東西又多了一個。

雲昭嘆了口氣，還沒怎麼細想這回事，思維倒是散發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自己披着長頭髮的模樣倒是和雲汐有些相像，畢竟是雙胞胎啊。

想到這雲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廚台的方向，那丫頭能照顧好自己嗎？

......

「我能照顧好自己的，嵐姐你不用擔心，啊，我炒菜呢，先掛了哈。」雲汐掛掉電話，鬆了口氣。

明明自己都搬出來這麼多年了，家裏那些親戚老是會擔心自己，時不時的會打電話過來問問。

扭頭看了看鍋里的黑色不明物質，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

要不，今天還是點外賣吧。

或者去旁邊小雪家蹭一頓？

「唉，要是有人能給我天天做飯就好了。」

雲汐這樣想着，心裏莫名一痛，鼻尖也湧上了陣陣酸楚。

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像是要找某人傾訴，可冷清的房間里始終只有她一人。

雲汐緩緩蹲了下去，抱着膝蓋輕聲啜泣。

我到底，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