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幻境

瑟萊斯拽了幾下心理諮詢室的門卻發現門無法打開，他後退著遠離了心理諮詢室的房門，他在走廊上飛跑，嚇得其他患者和醫護人員紛紛退讓，瑟萊斯記得很清楚，這裏是自己曾經住過的精神病院，他不應該在這，他也不可能再在這。他順着自己的記憶找到了醫院的大門，瑟萊斯喘著粗氣看着玻璃門外人來人往，他伸手想推開門卻被趕來的醫護人員死死按住：

「放開！」

瑟萊斯掙扎著，但他現在卻連手腳都施展不開，他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喊著患者情緒激動需要鎮定劑，瑟萊斯近乎是尖叫着地喊著：

「我叫你們放開！讓我出去！我需要確定這裏到底是哪！」

瑟萊斯記得自己的衣服口袋裏一直都放着之前任務時帶的匕首，他摸索起自己的衣服，手觸碰到的觸感卻僅僅只是較為粗糙的棉布，那是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尖銳的針刺進了瑟萊斯的血管，藥劑被推進體內，在鎮定劑的作用下瑟萊斯逐漸平靜了下來，醫護人員扶着他回到了他的病房。

「不對...這不對勁...」

瑟萊斯喃喃自語着，他小聲重複著這一切都不對勁的話，他就算是回到原本的世界裏自己也早就從精神病院「畢業」好幾年了，他會出現在這裏一定是浮士達維爾乾的，只有這個可能，只會是這樣...蜷縮在床上把自己悶在被子裏。門外皮鞋走路的聲音越來越近，來者走進病房裏輕輕帶上了房門。他靠近了瑟萊斯，輕柔地拍拍瑟萊斯的身體。

「我剛正在給別人做心理諮詢，你怎麼突然拽諮詢室的房門？又出現什麼幻覺了嗎？」

熟悉的聲音傳遞到了瑟萊斯的耳朵里，瑟萊斯嘩啦一下掀開被子，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總監督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像是揪到了救命稻草，也不顧自己是否會冒犯到總監督，死死拉着了面前人的手。面前的男人回握住了瑟萊斯的手，他語氣溫柔，安撫著瑟萊斯的情緒：

「別怕，別怕，在這很安全，冷靜一點。」

反常...太反常了....瑟萊斯顫抖著身體，他被面前的「總監督」擁進懷裏，他靠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人類身體的溫暖，那心跳聲，隔着胸膛被自己捕捉。浮士達維爾什麼時候如此溫柔？對方問：

「我在你的幻覺里又是什麼總監督嗎？」

瑟萊斯推開了浮士達維爾，他與面前的人面面相覷：

「浮士達維爾先生，你騙不到我。我記得很清楚，我早就不住精神病院了，我離開精神病院已經四年了，我中專都畢業了還靠單招考考上了大學然後就....」

浮士達維爾聲音柔軟，生怕自己嚇到自己的病患，他從善如流地接上：

「然後就是黎明之窗？」

瑟萊斯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欲言又止，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個幻覺，你和我說過很多次，別擔心，等治癒之後出院了，你會真正的考上大學的。」

醫生撫摸著瑟萊斯的腦袋，慈祥得像個老父親。

「但是，那不是我的幻覺，浮士先生您也不是...」

瑟萊斯捧起了醫生的臉，他才注意到，這醫生確實和總監督長得一模一樣，但他的頭髮是淡金色的，眼睛也不是非人的紅色而是紫藍色，他的耳廓圓潤，也不是他記憶中的尖尖耳，面前人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醫生的手中拿着一本黑色封面的書，

他打開那本書，裏面記錄得滿滿當當的，都是黎明之窗里發生過的事，他將書攤開在了瑟萊斯面前：

「這些都是我記下的你說的那些幻想。」

瑟萊斯茫然無措地坐在病床上，失了魂似地看着那本筆記。發生的那一切，那麼多事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只是南柯一夢？

「那我這也沒見過你這麼好看的心理醫生啊！你看起來都不像簡中人！」

瑟萊斯指著面前的醫生，他不相信自己那個平凡的世界觀里能有男的長得比女人還漂亮，自己也壓根不記得自己有這麼漂亮的心理醫生，浮士達維爾醫生愣了一下轉而笑出了聲，他的手指纏繞上自己的髮絲：

「謝謝，你或許因為那些幻覺無法認清我是誰，那我再介紹一遍，我是被這家醫院特意從英國邀請來的浮士達維爾醫生，我來到這就為了治療你們這些病情嚴重的患者。」

瑟萊斯放下了手臂，他也有點挑不出邏輯上的毛病：

「但是，我明明和總監督先生您在心理諮詢室對話時還一切正常...我們都在黎明之窗里，我一出那扇門就....我不會像這裏的某個老哥那樣突然發癲啊？」

醫生在瑟萊斯的病床旁坐下，他長嘆一口氣：

「你並不比別人好到哪去...你陷入幻覺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甚至一度以為那些幻覺才是現實，但你描述的那個世界不可能存在。」

浮士達維爾直視着瑟萊斯的雙眼，他那樣認真，那樣情真意切地為病重的瑟萊斯感到同情：

「你好像會把現實里的人包括進你的幻覺里，這也導致了你對我們的認知時常出現混淆。」

瑟萊斯一言不發，違和，太違和了，要是黎明之窗那些事都是自己的幻想那自己死前呢？出院四年那麼長的世間怎麼可能都是自己的幻覺？哪有幻想能維持那麼長時間？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中年婦女粗暴地推開了門，她進門后指著瑟萊斯就是一番指責：

「我和你爸已經花了這麼多又是給你看醫生又是給你吃藥，我還有哪做得不好嗎？你能不能正常點啊？」

瑟萊斯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媽媽對自己百般批判

「你就一天到晚發瘋，一天到晚不高興，我告訴你誰還沒個抑鬱症了？我被你外婆趕去輟學打工賺錢養你舅舅時我就不抑鬱了？就你抑鬱就你過得不好，我過得就好了嗎？你還這樣？」

「媽媽....」

瑟萊斯的茫然和難過只浮於一瞬間，他早已習慣自己的媽媽這副模樣，每次自己精神狀態不穩定時做了什麼，她都會如此。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瑟萊斯沒有和自己媽媽說話的任何心思，哪怕是對家人的不理解，自己也早已不會在乎了，他們要是不能理解那自己不去渴望就沒事了，已經過去四年了，自己一直都是那麼過的。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來的？」

瑟萊斯語氣平淡，只要應付過去就好了，問題不需要解決，因為沒有人會想解決，也沒人會覺得自己如今這樣會有他們的原因，無論是家人，還是老師，還是那些同學。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都讓你治病了，我還特意趕來看你，別怪我總生氣，書不好好讀，在醫院還想跑，你說是不是你的問題？這麼想死早點去死，整天拿死嚇唬別人，你要真想死早死了！你就是自私！」

「...」

瑟萊斯沉吟不語，他沒什麼好能和自己媽媽說的。

「我要休息了，總監...醫生，幫我把媽媽帶出去歇著吧。」

「嗯。「

醫生扶著瑟萊斯的媽媽走出房間，病房裏恢復了寂靜，瑟萊斯躺了下來，閉上眼睛，鼻子一酸，淚腺分泌了眼角處留下了一滴淚水，他用力擦去，深呼吸幾口氣，眼淚被全部憋住，他再也不會流淚了，這一輩子也沒必要流淚了。還有什麼能讓他在乎？無論過去多久，身邊的人和環境也不會發生改變，既已成定局，自己也不需要渴求他人的理解了，瑟萊斯的手觸摸到了枕頭旁那邊黑色封面的筆記。

——

醫生回到了房間里，他半眯起眼睛看着床上縮成一團的瑟萊斯，他靠了過去，伸手想觸摸到瑟萊斯的頭頂：

「是在哭嗎？....」

瑟萊斯從床上彈坐起來，他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腕，面帶微笑，他的手中正拿着那本黑色封面的筆記：

「醫生，不，總監督先生，我的名字是什麼？」

瑟萊斯從筆記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那不是令狐止而是他在黎明之窗時的名字—瑟萊斯。

「筆記您是用第三人稱寫的，記錄的我這個患者的名字，怎麼可能是瑟萊斯？我可不是用這個名字入的院。」

瑟萊斯與面前的醫生對視着，他的語氣堅定且自信：

「別說我本來的名字也是我的幻覺，我的記憶不會出現問題，我患過抑鬱，住過精神病院，但從未有過妄想症。」

醫生挑眉，臉上笑容收斂：

「你確定嗎？」

瑟萊斯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確定，總監督先生，這是您給我製造的幻境。」

面前的醫生沉默了許久，他閉上眼輕聲笑着，然後笑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興奮，他睜開了血紅色的眼眸，他又一次撫摸上瑟萊斯的腦袋，揉搓著：

「好孩子。」

周遭的一切被黑色溶解，扭曲變形著，向著其他混亂的色彩變化，他腳下的地面消失無蹤，在失重感的包圍下，瑟萊斯的意識開始蘇醒。他還躺在心理治療室的沙發上，茶几上只有杯具，浮士達維爾抱着懷裏的黑貓靠在沙發上，那隻順從地窩在達維爾懷裏，佔了快一半的空間。

「歡迎回來。」

瑟萊斯支撐起酸痛的身體，他的臉已經不痛了，但他肯定自己一定是切切實實地接了總監督的一巴掌的，難道是自己被總監督一耳光打出了嬰兒般的睡眠就順其自然地進行了心理評估嗎...

「從總監督先生您拿出黑色筆記開始，應該就是假的了吧？」

瑟萊斯看了眼茶几，他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做個夢都給自己做累了。

「聰明。你比我想像得穩定，這個幻境是用你的記憶和你最容易在乎的事件構成的，但你好像也沒那麼大情緒？」

浮士達維爾撓撓黑貓的下巴，貓貓的喉間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瑟萊斯擺擺手，他用袖子不雅地擦擦嘴角殘留的茶水：

「要想看我精神崩潰那得早個三四年，整這一出是幹什麼？你要是說出了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幾歲進的精神病院，說不定我就真自我懷疑了。」

「畢竟這個精神世界是你構造的，我看不到你的記憶。」

瑟萊斯又噸噸喝了三杯茶，他感覺這隻貓好像比自己剛見到時長大了很多，但他看向這隻黑貓時浮士達維爾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自己也不應該多問，非人類養的貓也肯定不是普通貓啦。瑟萊斯想了想，他決定換個話題：

「您知道關於國家的事？」

既然總監督不能看到他的記憶，那幻境裏他說自己是來自英國的醫生這句話的就斷然不是從自己這得知的，只可能會是對方本就知道。

浮士達維爾不聲不響，算是默認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說：

「我看過一些關於歷史的殘篇，這個世界不知道多少年前存在過國家這種東西，我也記得你我剛見面時你問我這裏是哪國，我也就在你的幻境裏順其自然地那麼表演了。」

瑟萊斯低下了腦袋，這個回答有點掃瑟萊斯的興，他本以為對方會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事，但目前來看好像也沒法得到想要的答案。撞針敲響了鐘聲，提醒了眾人到了夜間休息的時間。

「今天的心理評估結束。今晚也請好好休息。」

浮士達維爾笑着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