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冬宮之變

「雪是有溫度的嗎」

「有的，大人」

身着黑底白紋袍服的佝僂老人恭敬地答道，對着身前空無一人的雪地，眼神落到自己鞋頭沾染的雪花上，卻不敢將其抖落。

「那我有溫度嗎」

烏雲密佈的天空裂開一道光縫，似階梯般迎接天上人的到來。白髮如雪的少年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白袍隨風飄揚，裹挾着他的是濃厚的風雪，但這樣的風雪在冬宮已是常景，引不起少年分毫注意。他站在雪裏，就像是雪本身，冷漠，刺骨，卻單薄的彷彿一碰即碎......

「有的，大人」說出這句話用光了老人的勇氣，他明白風雪是不想讓自己有溫度的，就像冰塊的融化，像火焰的熄滅，只有絕對的寒冷才不會被感受到溫度。

」嗯。」

「為我加冕吧」

老人一愣，終於動了動枯槁的身體——他把自己的腳從雪裏拔了出來，眼裏覆了一層水膜。欣喜，激動，他彷彿不再是位高權重的冬宮總督，而是人間的狂信徒。情緒在身體里碰撞翻滾，化成獨角的鯨，桀驁的狼，在冬宮之下翱翔咆哮。鯨鳴透過長空遠去，向天地傳遞著冬宮有主的消息。

「嗯。」少年默許了老人的做法，朝着身後走去。這方天地彷彿在迎合著他，一道冰雪階梯憑空而其，緊隨其後是一座冰築的王座。少年的身形與王座相比是如此渺小，又何其偉岸。轉身，少年停頓了一下，緩緩坐上了屬於他的王座，在這一瞬間，雪停了，雪花化作魔力向少年衝來，凝聚成少年身上的盔甲，迎合著少年的權柄，構築著少年的神相。

老人不知何時已跪在冰面上，用他的權柄乃至他的生命凝聚新王的權杖，他的身軀正在逐漸變得透明，但他知道，這是王的權柄在同化他，同化完成，權杖成，則他就能成為新王的相，冬宮也將成為王的宮殿。他的狂熱促使他加快了凝聚的速度，他的侍奉——數十年的侍奉馬上要換來其最終的報酬——月前，屬於他的躍遷。

嗯？

老人突然注意到王座中央，那純凈的冰中，竟有一抹黑色。司掌寒冷的神位中央怎會有黑色為代表的權柄呢，老人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烏雲！冬宮內的雪，又怎會如人間雪一般，是烏雲誕下的。冬之權柄於白影海中的顯化也不會有烏雲才對......

王座上的少年似毫無察覺般，仍在凝聚神相，但黑色逐漸侵染之下，神相的結構逐漸變得鬆散，變得無序，變得混沌......

老人瞪圓了雙眼，臉上青筋暴起，想要停止同化，但神的偉力又怎是九環的他可以抗衡的。

無力，他已在幾十年前就擺脫了無力。十歲的他露宿於街頭，無家可歸。冬宮所籠罩的國度常年為冰雪覆蓋，而衣衫襤褸的他倒在雪地上是，心頭便籠罩着這樣的無力與絕望。每一位九環法師的人生都是一部傳奇，人間的傳奇是不會感到無力的。但這種感覺的再次洶湧而來讓他知道，無敵僅是人間的羸弱帶來的假象罷了，與神相比，九環的魔力又能算什麼呢....

「我早該想到的。」他苦笑着，古神擁有神格但沒有權柄，祂們在凝聚神相時無需儀式，但祂們無法感受權柄，所以沒有人將蟄伏了千年的古神放在心上，但他們都忘記了這些被他們稱為臭蟲的古神.....也曾是遨遊太虛的霸主生物啊.....

老人緩緩嘆了口氣，幾十年努力付之一炬，他不甘，他苦澀，他想超脫於俗世，看看其上的景緻，可此刻冬權柄即將被竊，他也將在代代九環法師傳承中被口誅筆伐千年....如果還有千年

他不在下跪，抵禦著神力的威壓，緩緩起身。

他將王之權杖融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點燃了自己的心。

青銅山上，一道流星劃過，墜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