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下山
再三確認老者已經無力反抗，晨凈子總算是放下心來。
心神恍惚了一下，晨凈子猛然發現原本趴在地上的老者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龜趴在原地，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
「我就說嘛，一般的畜生修仙頂天一兩百年就不在人間了，這個糾纏了山門六百年的老傢伙原來是只老烏龜啊，那難怪了。」
普通的畜生本身壽元也就姍姍二三十年，修鍊起來自然也快，基本上一兩百年的時間（換算成人類的壽元就是五百到一千年的時間）要麼修成正果，要麼身死道消。但是烏龜這個長命種可不一樣，本來壽元就長，修起仙來速度更是慢的驚人，一隻烏龜修成正果的時間都夠其他畜生輪迴好幾輪了，也算是福禍相依吧。
但這又跟晨凈子有何干係？
樂呵呵從趴在地上的老烏龜身旁站起來，晨凈子屁顛屁顛跑回道觀，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自從十四歲那年跟着師傅下過一次山，自己八年來就再也沒出過山門，現在老烏龜和道門恩怨也解決完了，自己總算是能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銅錢槍，掌心雷（手榴彈），勝邪（春秋戰國時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為吳王闔閭所用。歐冶子鑄劍之時即認為劍中透著惡氣，每鑄一寸，便更惡一分，故名「勝邪」。），硃砂，香灰，檀香，打火機，電棍……好嘞，東西都帶全了，可以下山去咯！」
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一堆東西，身穿素色道袍的晨凈子不忘把桌面的手機帶上，至於身份證和錢包更是早就塞進內兜，整個道觀只剩下一件晨凈子想帶走卻帶不動的東西了——
——那就是隱山居士房間里的主機電腦了。
說起這台電腦，那可是大有來頭。
晨凈子自小就被老道士隱山居士收養，而隱山居士對於晨凈子的來歷一向是閉口不談，哪怕是懂事後都不允許晨凈子在十二歲之前下山。
深知自己師傅能耐的晨凈子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不聽話下山指不定碰上什麼破事，於是一忍再忍，終於在自己十二歲生日過後的那天下了山，蹬蹬瞪一路小跑到山下村頭的派出所，不為別的就為了把自己巨難聽的俗家名字給改掉。
年幼而天真的晨凈子當時並不知道未成年人改名字是需要監護人陪同的，在派出所小警察一頓勸說下只好悻悻回山，結果一進道觀就發現面色鐵青的隱山居士正直直躺在床上，黃昏映照下看起來就跟屍首一樣。
晨凈子哪兒見過這場面，當場就腿肚子朝前哭起來了，一路爬到隱山居士床前就準備號喪，結果抬頭一看就發現隱山居士正側頭瞪着自己，太陽穴的青筋跳個不停。
不由分說挨了一頓好打，晨凈子事後才知道隱山居士在發現自己跑下山後，一琢磨就猜到是去派出所改名字了，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的心理跟着小跑下山，正往村頭派出所跑呢就因為不看紅綠燈被一輛電動車撞了。
常年修道強身健體的隱山居士一個泄力拍拍灰就站起來了，但是撞了他的小夥子就沒那麼幸運了，一條腿摔倒時被電動車別了一下當場骨折，交警來后也是直接給隱山居士劃定負此次事故全部責任，念在隱山居士常年待在山上不太了解世事外加出事後積極治療並且主動掏錢給小夥子送到醫院，最後也就是讓他賠了小兩萬給小夥子，並沒把隱山居士關進去。
本來在山上吃飯也就用自己種出來的鹹菜配着湊活，
這小兩萬賠出去可把隱山居士心疼的夠嗆，自然也沒心思再去找晨凈子，想着等他發現自己一個人改不了名后就會乖乖回山上，隱山居士一肚子鬱悶回到了道觀，躺在床上自己生悶氣。
結果晨凈子這個小王八蛋回來后也不看仔細，直接跪地上爬過來就準備哭喪，好懸沒把隱山居士氣出個腦淤血。
不過這件事之後，隱山居士也學乖了，痛下血本去縣裏買了個電腦回來，又張羅著村支書給道觀通了網線，也算是與時俱進了。
對着面前液晶屏幕一頓發愁，晨凈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麼好主意，只能就此作罷，顛了顛背後包袱看看承受力，之後便鎖上道觀大門準備下山。
正下着山從老烏龜身旁路過，晨凈子忽然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嚇得一退三四步，直接就從包里把電棍掏出來了。
擺了半天架勢，晨凈子也沒看出來老烏龜想幹什麼，於是小心翼翼湊上去，用電棍噼啪作響的前端準備去戳一下地上的老烏龜。
眼瞅著電弧閃爍的棍子朝着自己就來了，剛才還在裝死的老烏龜嚇得連連高喊：「小道長收了神通吧！我都已經被你用包子雷炸過一把，再挨一下掌心雷可真就死球了！」
一看老烏龜這還生龍活虎，晨凈子不由感嘆不愧是烏龜啊，防禦能力就是夠高，手上的電棍更是向前湊了一點：「不好意思，貧道可不相信騙過我三回的老妖精，您還是安心的去吧，至於屍首我也會好好處置的。」
瞧見晨凈子的淚水正從嘴角不爭氣地流出，老烏龜都快嚇死了：「別！小祖宗！是你師傅隱山讓我來的，說只要你過了我這三關，就把他留下來的獎勵給你，你要是把我弄死了這獎勵可就沒了！」
「這話你怎麼不早說？」
聽見有給自己的獎勵，晨凈子這才停下電棍前進的勢頭，但也沒有立刻將其移開，而是從背後包袱里掏出一個長夾子：「來，把獎勵拿出來放地上，要是有什麼歪心思可別怪我手下無情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老烏龜還會縮頭，於是連忙將一張銀行卡從背殼的縫隙中掏了出來，老老實實放在地上只求晨凈子趕緊把電棍挪開。
一臉懷疑地將銀行卡夾過來，晨凈子扔出生符試探了一下后才放心大膽地將其撿起來：「怪了，我師傅都給你銀行卡了，你怎麼還變成長辮子男人、山林野虎和古裝女人？你過來時就沒看看別人都怎麼打扮？」
「這……老夫是從水路來的，而且剛養好傷出洞你師傅就蹲在洞口，把我打了一頓后才交給我這張卡，還說什麼事成之後你我再無恩怨。」
「……很有他老人家的風範。」
將銀行卡收入錢包中，晨凈子看着面前的老烏龜忍不住搖了搖頭：「師傅常說我道心不穩，所以才讓你來考驗我的吧……實話跟你說，這道觀數百年來矗立山中，就是為了守護祖師留下的一句承諾。你還記得為什麼和我山門結怨的嗎？」
趴在地上的老烏龜聽到這話馬上努力回想起來，緊接着臉上便涕泗橫流起來：「造孽啊！六百年前你們的開山祖師本是老夫的好友，一次喝酒的時候忽然說老夫命中有四大劫數，老夫本着自己正經修鍊，未曾害過一人的過往不以為然，但是你們祖師偏偏不依不饒，還打傷了老夫搶走身下的一塊兒腹板，於是老夫一氣之下立下誓約，每隔兩代人就要來你們山門討回公道！結果六百年過去了，公道沒有討回，還被你們傷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狠！」
晨凈子聽完這老烏龜的哭訴也是無奈：「祖師爺就是想幫你啊，你算算自己這六百年是不是經歷了四次劫難？來來來，這塊兒寶鏡就是從祖上傳下來的，你這麼說估計就是當初祖師爺拿走的你那塊兒腹板，今天我就完璧歸趙了。」
淚眼婆娑接過晨凈子用夾子遞來的寶鏡，老烏龜打量了一番后一翻身，露出正中缺了一塊兒圓形腹板的肚子，歡天喜地把寶鏡按了上去：「原來是這樣！看來真是錯怪你們祖師爺了，但是既然這樣為何當初不和老夫講明白？」
「……天機不可泄露你都不懂嗎？你真的修鍊了快一千年？」一臉懷疑看着努力半天翻不回來的老烏龜，晨凈子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上前隨手一撥拉幫它翻過身子。
「老夫當然修鍊千年了！之前的障眼法總不能是假的吧？而且也就老夫這種快要修成正果的才能直介面吐人言，換個不到家的，不讓它找個人上身也就吱哇亂叫了。」相當不服氣晨凈子對自己的質疑，老烏龜辯駁了一番后又有些納悶：「但是老夫仍有兩件事不明，一是你的祖師明明算出老夫有四次劫難，但是老夫也就來過山門三次啊？二來……這個寶鏡為什麼有一些刮痕？按理說老夫腹板做成的寶物，除了自己外只有神仙才能損壞了，但是上界都和人間絕地天通幾千年了，請神下來也不至於弄壞它啊？」
心說你這一千年修鍊的是真不行，至少腦子沒修鍊好，晨凈子默默豎起兩根手指：「首先，你沒把祖師爺打傷你外加搶走腹板算進去，然後，這寶鏡的划痕就是你自己弄的，之前隱蔽道觀的寶物就是它……誰叫你出手沒輕沒重？」
老烏龜聞言差點氣吐血：「你個直接拿掌心雷炸我的狠人說老夫手下沒個輕重？老夫就是刮陰風探查一番而已，寶鏡磨損是因為本來就從老夫身上取下來，因此對老夫而已這就是面普通鏡子，磕了蹭了很正常！罷了罷了，反正老夫也就還剩一年時間修成正果，不和你這個小字輩計較！」
老烏龜說完這話就忿忿轉頭準備下山，而晨凈子看着它的背影，琢磨琢磨后還是出聲叫住了它：「老前輩，別這麼急啊，先前是小道人我出手過重，但是你最好不要隨便下山去，哪怕有障眼法隱蔽身形，不懂現代規矩很容易剛下山就被車撞死的。」
差點因為晨凈子這番話一個趔趄滾下台階，老烏龜穩住身形后立刻掉頭開罵：「你這小東西！老夫好歹修鍊千年，一身龜殼刀劍不入，還怕勞什子馬車？」
看老烏龜這幅樣子，晨凈子無奈搖頭，轉身把道觀大門上的鎖卸下來：「那好吧，只是老前輩千萬記住過路時候先看看左右，不然小心變成二次元。」
冷笑一聲對晨凈子的話嗤之以鼻，老烏龜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爬下台階，向著外面一百五十年都未見過的花花世界走去。
…
…
十分鐘后，險些在村頭大馬路上被滿載土方車碾成相片的老烏龜屁滾尿流爬回道觀門口，敲着緊閉的大門不斷求助：「晨凈子道長，求求你幫幫忙啊，老夫承認自己剛剛說話聲音大了一些！老夫就剩下一年時間便可修成正果，外面世界太危險，你大人有大量給老夫騰個位置在道觀閉關一年吧！」
…
…
一個星期後，總算是教會老烏龜怎麼上網，怎麼網上繳納生活費用的晨凈子終於鬆了口氣，一邊心想着自己可算能下山看看了，一邊在老烏龜背上撒下幾枚銅錢進行占卜，得出來利在正東這個卦象后買了張去往浦東的火車票。
雖然老烏龜對於自己被當做算卦工具這件事不是很爽，但在了解晨凈子十四歲那年跟着師傅下山辦法事，回來路上把一隻討封的黃皮子話都沒說完就克到當場咳血的經歷后，立刻表示隨便用，只要不讓自己給晨凈子算卦怎樣都好。
也正是因為晨凈子自己命格太硬，生死財緣這兩方面每次算卦都算不出來，最離譜的一次銅錢剛扔出去就直接崩裂，嚇得晨凈子趕忙收手。
但好在基本的吉凶還是能算一算的，不然晨凈子這次下山可能就真得隨便找個方位亂轉了。
想到這裏，剛下火車出了站台的晨凈子忍不住深深嘆氣，然後就感到自己背後一輕。
晨凈子回過頭一看，發現不知哪兒來的小毛賊正拎着自己被割斷背帶的包袱大步狂奔，瞥見晨凈子看向自己，還得意一笑，眼瞅著就要消失在人海中。
呵，天真，修道二十年，上山下湖都不在話下的自己還能讓一個小毛賊跑掉了？
我先讓你二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