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羸弱公子

一、羸弱公子

「咳咳~」

綏縣初雪,比往年早了一些,那些喜寒的靈鳥並排站立在屋檐上,一邊看雪景一邊嘰嘰喳喳聊著天。

屋檐下,一位文弱公子躺在藤椅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賞雪,旁邊蹲著位滿臉怨氣的丫鬟嘟著嘴為火爐添炭火。

「公子……」

「這雪景甚美,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的情況我自己心裏清楚。」蘇曜抬手打斷丫鬟的話,拿起旁邊桌上的熱茶慢悠悠飲了一口。

這茶來自天山腳下,由天下聞名的「靜道茶莊」所售,一兩茶三兩金。

蘇曜也是第一次喝。

只覺得一股暖流入胃又通達四肢百骸,瞬間趕走身上寒氣。

「公子!」丫鬟急得站起來,又受不了周圍寒冷重新蹲在火爐邊,嘴裏抱怨著:

「您究竟怎麼惹到小姐了?害得我陪您一起出來受苦。

要我說您就別逞強了,道個歉吧!這院子巴掌大小,即使下雪,有什麼好看的?」

兩人處在蘇府一處角落院子,三丈寬窄,向前五步就能走到圍牆。

說是賞雪,更像是面壁!

「咳咳~~」

本來被茶水壓下的咳嗽又被氣出來了,急忙再喝一口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倆之間的事情,你還小,不會明白!」

蘇曜仰首看向白茫茫的天空,搖搖頭嘆息道。

他五官十分俊俏,即使在整個天下也是數一數二,但這身子骨柔弱的很,整個人病懨懨的,走兩步就累彎腰,沒說兩句話就咳嗽。

只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病態美。

「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就是昨天小姐要你侍寢,睡了一晚……你今天早晨就被連着鋪蓋趕出來了嗎?」

小丫鬟年紀不大,不服氣地梗著脖子,一副她都懂的樣子。

咳咳~~~

蘇曜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連喝了兩口茶也沒有壓下,只能一邊咳一邊擺手道:

「你快些回去,離我遠點兒,我還靜心些。」

「好嘞!」

丫鬟聞言雙眼一亮如遭大赦,蹦蹦躂躂地化作一溜煙跑了,只留下快要熄滅的火爐與這個病嬌公子。

蘇曜看了眼炭火,心中瞭然。

怪不得這丫頭故意氣他這麼急着跑,原來是炭用完了!

小丫鬟一定是在意自家公子的,只是沒有修行過,怕凍可以理解……

蘇曜自我安慰著。

再故作愜意地端起茶杯,不禁面色一垮。

茶也涼了……

哎!

要不我回去?

蘇曜長嘆口氣站起身,絲絲涼意讓他忍不住打個冷顫,急忙又縮回去將毯子緊緊裹在身上。

爐子裏的最後一點火星熄滅,蘇曜一人獨自面對落雪與牆壁,看上去有些凄涼……

踏踏踏~

遠處傳來腳步聲,正在向這個方向靠近,蘇曜眼珠子一轉。

咳咳咳~

咳咳~~~

「行了行了,別咳了,是我!」身後傳來一道深沉的男聲。

轉頭望去,是個穿着厚厚衣裳戴着披風,長有絡腮鬍的高大漢子,是他的鄰居也是與他同一天結婚的好兄弟,武陽。

「新婚燕爾,又是初雪,不在府中陪夫人纏綿,怎麼到我這裏來了?」蘇曜收斂剛剛那副可憐模樣,伸手給鄰居倒了杯涼茶。

武陽也不客氣,拉過來剛剛丫鬟的小凳子坐在茶桌邊,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讚歎一聲:「好茶!」

「那是!」蘇曜頗為自豪地炫耀道:「一兩茶三兩金,

尋常人一輩子也喝不到,是我家那位帶來的嫁妝之一。」

「哎!真羨慕你啊!能一邊品茶,一邊……賞雪?」武陽長嘆口氣,目光看向前方小院,院中平坦,無任何靈植,只有一面潔白無塵的牆壁。

這哪裏是賞雪?分明是面壁!

武陽瞬間明白了什麼,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剛進門問看門的僕人你在哪,他們說你在這裏賞雪,我就過來了,如今看來不想賞雪啊!怎麼?剛剛結婚三天就被趕出來不讓進房門了?」

人總是這樣,若是自己過得不堪而兄弟幸福美滿,這心裏就堵得慌,現如今兩人差不多的悲慘處境,反而令人欣喜。

他甚至心裏期待着,自己這位好兄弟過得還不如他。

於是伸來一張好奇的臉,雙眼火熱問道:「說說看,怎麼回事?」

這時蘇曜不免有些慶幸提前把丫鬟趕走,否則估計明天他就無顏面對這位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了!

「咳~~~這事兒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武陽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他是真想聽聽兄弟的悲慘經歷讓自己心裏好過一些!

「話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麼來了?」蘇曜話鋒一轉,反問道。

「嗐!別提了。」武陽是個直腸子本就一肚子苦水想和蘇曜傾訴,此時被稍稍引誘一下便什麼都說了。

「我家那夫人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實際上心有猛虎。不怕你笑話,新婚當晚就和我立下規矩百餘條,每條規矩都附帶懲罰。

最輕的是和你一樣面壁,至於其他那些我都不敢看、不敢說。」

「咳~打斷一下,我這不是面壁,是因為綏縣初雪,我主動出來賞雪。」

「好好好,賞雪!賞雪!」武陽笑着應和道,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性格很了解,他知道自己這個兄弟最為好面子。

「我今天在家裏,又壞了幾條規矩,怕被抓住於是躲到你這裏來。今天說不定就不走了,在你這兒蹭頓飯吃也是極好的!聽說你夫人帶來的靈材、廚師皆是一等一的,想必我今天有口福了!」武陽說着又為自己添一杯涼茶。

入口有點涼,再不喝就結冰了!

蘇曜見狀將茶壺提起放在懷中,一副可憐模樣。

「你修為天人,可於東海斬妖,可於荒北平亂,怎麼在家還怕一個無甚修為的小娘子啊!」

「哎!我一個大男人還能欺負她不成?而且這丫頭性子古怪的很,讓人捉摸不定,慢慢就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武陽說着,臉上竟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說來他與妻子相見於市井,之後又於江湖中相識相戀。

他妻子修為平平,而他是個天才,兩人在外人眼裏簡直天差地別,可姻緣之下還是走到一起。

如今已成婚,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既是煩惱也是甜蜜……

蘇曜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遙遙看了眼自家廚房,有裊裊炊煙,已經在籌備飯菜了。

想到自己夫人帶來的靈材,他不禁咽下口水。

可惜啊!今天恐怕上不了桌了!

「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說說看吧,你是因為什麼出來面……出來賞雪的?」

武陽手指一勾,蘇曜懷中茶壺打開,茶水隨着他氣勁牽引化作水流匯聚在他右手掌心處,一股熱氣升騰。

涼茶變熱茶又回到蘇曜懷中茶壺裏,那暖洋洋的感覺讓蘇曜不捨得鬆手。

「你有這本事不早一點施展。」蘇曜白了他一眼,為兩人添茶,仔細品鑒一口,眯起眼睛一臉享受。

呼~~

舒服地張口吐出一團熱氣,蘇曜終於感覺漸涼的身體多一分暖意。

他伸出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壓低聲音道:「還能因為什麼?我身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

「身體不好?這事和身體不好有什麼關……」武陽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然後一副瞭然的模樣,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哦!原來如此!」

隨後他也壓低聲音小聲議論:「那你這夫人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結婚時她就應該想到這些啊!因為這個就這麼罰你?」

「不瞞你說,我與她爹認識,可能是他老人家覺得我這個人不錯便許下了這門親事,我與夫人也是新婚前一天才認識的!」

「怪不得!」武陽一拍大腿,那個困擾他三天的問題終於被說通了,「怪不得你一個病秧子能迎娶一位女仙人,原來如此!」

「哎!造化弄人啊!」

蘇曜有些惆悵,說來如果不是她父親自己也不至於落得今天這副田地。

所謂時也命也運也。

自己真是被她家坑苦了,如今還要遭受這般待遇!

「那我今日還能蹭飯嗎?」武陽突然想起這件事,面色一垮。

「豁出去臉皮,倒是可以,你我二人這般義氣,我就為你服個軟!」

蘇曜突然豪氣地說道,實則是給自己找個台階。

「別別別!不至於,要不這樣,咱們倆去我家,我那婆娘雖說對我刁蠻任性,但如果又外人在還是不一樣的,我豁去臉面也不能讓你面子上過意不去。」

武陽外表粗獷實則內心細膩,他在家中也急需一個台階。

兩人都打算拿兄弟當做婚姻路上的墊腳石。

於是便出現了兄友弟恭的一幕。

「唉!這都到我家了哪裏有讓你走的道理?就在這兒吃!在兄弟面前我那點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別別別,不能委屈你,還是去我家,我那夫人親自下廚,手藝絕對不比你家廚房中的差!」

「我來……」

「我來!」

「……」

兩人想通其中門道,突然熱情起來,相互爭搶著。

「你們兩個……好聒噪!」

突然一道空靈聲音從頭頂傳來,武陽一驚,上前兩步走入院中,抬頭看向屋檐上,只見一青衫女子坐在上頭,一眾靈鳥圍在她身旁。

「這位是?」武陽陡然一驚,因為憑藉他天人境界修為竟沒感知到對方存在,更不知對方何時而來,來了多久。

「她叫青鸞,我夫人的妹妹,怕我凍死,一直在上面守着。」

蘇曜聽聲音就知道是誰,搖了搖頭,將茶壺裏最後一點茶水倒進腹中。

「青鸞?」武陽眼睛一亮,正要說什麼,卻見蘇曜起身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哎!走吧!」

「去哪?」

「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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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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