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歌師

「行了，老大。放開陸兄弟。」這個皺巴巴的飽經風霜的老農民，看起來似乎並不悲傷。

「為什麼他下水沒事，老二下水就這樣了，肯定是他搞的鬼。」老大嘶吼著，仍然緊抓着陸治不放。

「夠了，把他放開」，巴大是聲音那樣的平靜，毫無波瀾。他渾濁的雙眼，古井無波。生死之事，似乎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這個人，一定是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面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慘死，都這樣無動於衷。」陸治心想。

巴大緩步的走到放置老二衣服的地方，盤腿坐下，雙手捧起他遺留下來的衣物。嘴唇翕動，又開始了輕輕的哼唱：

天地玄黃，黑暗混沌，日月合明，人祖創世。混飩之時出盤古，洪源之中出了世，說起盤古有根痕。當時乾坤未成形，青赤二氣不分明，一片黑暗與混飩。金木水火土，五行未成形，乾坤黑暗與雞蛋，迷迷朦朦幾千層。

「這老頭，怎麼一言不合就唱歌啊？」陸治看着這個詭異的場景，突然想起了祖父講起過的傳聞。

「難不成這是個歌師？」鄂西北地區有一種神秘的世代相傳的職業—歌師。

傳說中，每當百姓家中有人去世后，這類人就會不請自來。他們彷彿能聞到死亡的氣息，像是尋找腐肉的蒼蠅一般，主動的找到孝家，孝家也不拒絕，對於他們的到來反而會很高興。

「打喪鼓」、「唱夜歌子」、「打夜鑼鼓」都是他們的手段，歌師時而坐吟，時而繞靈柩轉唱，或者邊唱邊跳，常常通宵達旦而不停歇。

他們對報酬也沒有什麼很大的要求，孝家給多少他們就收多少，從不討價還價，也不嫌貧愛富。孝家一般也是量力而為，窮人就少給點，富人就多給點。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箕踞放盆而歌。」實際上這就是「打喪鼓」的一種形式。

眾人也都不說話，安靜的聽着巴大的吟唱。漸漸地，陸治也被帶入這略顯悲涼的氛圍之中，一股悲傷的感覺也從心中油然而生。

坐吟片刻，巴大又捧起衣物站起身來，邊唱邊跳：

不知過了多少年，二氣相交產萬靈，金木水火是盤古父，土是盤古他母親。盤古懷在混沌內，此是天地產育精。.....不知過了幾萬春，長成盤古一個人，盤古昏昏如夢醒，伸腿伸腰出地心，睜開眼睛抬頭看，四面黑暗悶沉沉，站起身來把腰伸，一頭碰得腦殼疼。盤古心中好納悶，定要把天地來劈分。這時盤古四下里尋，天為鍋來地為盆，青絲嚴縫扣得緊，用頭頂，頂不開，用腳蹬，蹬不成，天無縫來地無門，看來天地不好分……」

「先造死，后造生。生生死死根連根，萬古千秋到如今。」唱罷，巴大早已老淚縱橫，但唱詞絲毫不受影響，並不帶任何的哭腔。

巴大接着掏出一盒火柴，將老二的衣物焚燒殆盡。眼淚也不擦，臉色就此恢復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見父親如此平靜，老大也收起了自己的情緒。

「大師，這池水究竟是什麼東西，竟會如此詭異。」巴大看向半解。